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古剑 ...

  •   夜色终于降临,星律姗姗来迟地排布出来。屋顶上二人并肩而坐,一如当年。劲装招摇的刀客,满身血污的女孩。

      不过也有不同的地方。

      如今他一身玄色,眸色漆黑不见底,沉静着,像要整个人揉进夜色里去。

      而她如焰朱红,张狂,明媚,如在漆黑河水里浣出一方火霞。

      或者,他们坐的近了些。不再如当年一般,一人占一个屋檐头。

      厉文舟覆上她的手背,轻声告诉她。

      文姣叛变,纵霜身亡。

      大致上与她所料无差。

      宁南锦闭上眼睛,像在平息着胸膛间的什么。良久,她叹道:“胭脂在吗?”

      柔媚的女声凭空回荡在夜色里,却不见人:“我在。”

      “纵霜的事……告诉左严。”宁南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坚决,不容置疑:“左严来之前,你不可为此事而动。”

      这一次,却无人应答,清凉的风兀自吹过红纱与黑发,宁南锦耐心地等待。

      终于,黑暗里有人低声承诺:“是。”

      “星象动了。”厉文舟出声道:“左严果然会来——你怎么知道?”

      “我有的时候真是想知道,你这楼主是干什么吃的。”宁南锦无奈地给他解释:“你怕不是忘了,左严是暗部统领。”

      “成为暗部统领,只有一种情况的人才有资格争取。”宁南锦平淡地陈述道:“失去了搭档的暗部。”

      “那跟纵霜有什么关系?”厉文舟不解道。

      “左严曾经有一个搭档,很要好那种,跟他对所有人的那种好都不一样。”宁南锦苦笑道:“纵霜,就是他那个搭档留下的孩子。”

      “有多要好?左严那个样子,我真是想象不出来。”厉文舟轻笑道:“而他那个搭档,还不是背着左严就有了孩子。”

      “他那个搭档……还真是一言难尽。我就这么跟你表述吧,”宁南锦总结道:“自从他的搭档死了,左严就成了个面瘫。”

      “他总是一副兼爱天下的嘴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宁南锦摇摇头,叹道:“失一人,他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哭不出来,笑不出来。”

      “想必很难受。”宁南锦抬头跟着一起看星星:“但这就是暗部的命。”

      “也不尽然。暗部的制度的确由我制定,”厉文舟转头看向她:“但他们的命一向交给他们自己决定。”

      “真绝情。”宁南锦叹道:“他们……不,我们,可都只为你付出生命。起码我就从没看见过第二个选项。”

      “你当然不会有第二个选项,毕竟我对你,也是一样。”厉文舟轻轻扣住心上人的手,笑道:“做人要专情。”

      “嘁。”宁南锦继续仰着头看星星:“说点情话都傻里傻气的。”

      “嗯,”厉文舟轻笑道:“你一直这么仰着头,不累吗?”

      “我昨儿落枕了,这会仰起来缓缓。”宁南锦冷哼道:“要你管?”

      “嗯。”身边的人轻柔地应,话音里包着宠溺。

      宁南锦看着星空想,真是和当年不一样了。曾经某人还是一个勤勤勉勉的好楼主,豪情万丈,不拘几个牛鬼蛇神就敢带着冲锋陷阵,一把银刀便能劈开所有黑暗。

      而今她眼中越来越多的,却是这个男人披挂了夜色,望着她,安静地笑。

      眼里不知是盛着黑,还是红。

      同时也越来越懒散,似乎对很多事都不再上心了。哪怕是对于自己的生死。

      ……

      第二日,寒欢大婚,到底还是热闹的。

      四海之士来了不少,虽无盖世大能,但至少不缺正道强者。

      反观暮杀一脉,便只来了宁南锦一行人。几个人大摇大摆地占了上座,抢着咸菜笑闹。

      宾客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有慷慨激昂的,有摩拳擦掌的,更多却是作壁上观。

      吉时一至,锣过三声,新人入堂。高挑英俊的少年郎搀扶着新娘子跨过高高的门槛,缓步走过大堂,在红烛前对拜。

      此处无父无母,不尊天地,唯忠彼此。

      入宴,新娘子却率先站了起来,走到上座,素手为宁南锦斟一杯清酒。

      “这真是我第一次见你穿正红色——上一次,恐怕便是幼时的红肚兜。”宁南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指腹意犹未尽地摩挲过杯沿:“就是不知,你穿着好不好看?”

      新娘也不说话,只抬手,干干脆脆地掀了发上红盖头。

      顿时惊叹四起。

      平日总是端庄沉静的素衣美人,如今眉间细细描了螺子黛,额头画着洛神纹,眼角上挑起惑人朱红,发上簪了金步摇。细长流苏垂下来,印亮颊边一双血蔷薇。

      好一个风华绝代,顾盼生姿的新娘子。

      “当真美人,祸国倾城。”宁南锦又饮一杯酒,赞道:“不过,不适合你。”

      “姐姐一直都说我穿素色好看。”宁书鱼微微一笑,道:“不过我穿了这么些年,也还是独爱桃花艳色。”

      “那你不还是穿了这么些年。”宁南锦轻声笑道:“也不知你是当真还念着阿姐一点好,还是想借机让我心软——来人啊!”

      一声令下,堂内群雄皆惊起,严阵以对,蓄势待发。却见一点红色由远及近,直至厅堂。

      这是一个车队,一个极为庞大的车队。

      每辆马车均以红绸细裹,上头载的满满当当,不知是何物事。每辆马车上均有两名车夫,身披斗篷,不露真容。

      “这是娘家出的嫁妆,”宁南锦笑道:“姑爷就算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日后也绝不能亏待咱们宁家二小姐。”

      “人说十里红妆,姐姐这可远超十里。”宁书鱼望向车队,叹道:“不知姐姐是愿示好,得加倍彩礼回去。”

      “还是要告诉妹妹,暮杀已经布下了兵力?”

      宁南锦指尖转着小巧酒盏,笑而不语。

      戚长轩亦走过来,敬一杯酒:“既然姐姐愿赴约,这便是我们彼此的事情——姐姐向来聪明,想必已经有了答案。”

      “小桃花……是吧?”宁南锦却垂眸,不受他这一杯酒:“我不知你是天真,还是狂妄——你到底是凭的什么来揣测我的心意?就凭那凡界三月?”

      “你的确很聪明,”宁南锦淡漠地下了批语:“可你将死于自作聪明。”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些,戚长轩却不为所动:“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自作聪明也好,左不过值得二字。”

      “你这话,颇有书鱼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宁南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来我是不必再担心你们夫妻感情了。”

      “这点琐事,自然不劳费心。”宁书鱼为她斟满第三杯酒:“姐姐该担心的,是咱们姐妹亲情——这十里红妆,妹妹可还得看着姐姐的诚意收。”

      “诚意?巧了,我的礼物,也得看着诚意给。”宁南锦笑了笑,回身招呼道:“胭脂。”

      “在呢,姐姐。”胭脂手上执着一物,以白布条细细包裹:“听闻今儿林家的小公子也来了?不知可能出面一见?”

      不等戚长轩回话,林淮生已应声而出。削瘦憔悴的少年走进前来,嘶哑着嗓子问:“有何指教?”

      “当真是冷淡……明明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胭脂一笑,掌风划过,已将白布尽数削落,露出这东西本来面目。

      是一把古剑,不见剑鞘,但见剑锋寒气逼人。

      林淮生一时失语,狠狠摁住嗓子,往后踉踉跄跄急退两步,却说不出语调来。

      胭脂反手,利落地把古剑插在地上。

      三个月前,曾有一位兄长,拔出引以为傲的家传古剑,毫不犹豫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以换一人命。

      这把剑,林淮生是最熟悉不过。上头,还挂着小妹与母亲一同系成的青玉剑穗。

      剑柄处林氏家纹显眼,旁人虽不知具体,但也能猜出个大概。当即就站出正道之士,愤而呐喊:“妖女欺人太甚!还请林小公子给个准令,我们这便杀她祭天!”

      林淮生却恍若不闻,只一步步走回去,缓缓抚上雕纹剑柄。

      四座皆屏息,只等他一剑开战。

      戚长轩咬了咬唇,出言阻止道:“淮生,你带着林氏遗物先回去休息,我跟宁护法还有要事……”

      下一瞬,他的话语已被打断。

      林淮生猛然拔出古剑,电光火石一瞬间,戚长轩还要挡在宁南锦身前,却见一道寒光流转,血雾喷散!

      那一剑被用力而生硬地灌满了修为,似有所感,剑鸣大作。甚至在那惊绝的一剑划过之后,余威未消,直接脱手飞出,狠狠钉在正中的牌匾上。

      鲜红滚烫的血被甩在牌匾上,甩在鲜艳的红绸花上,慢慢地暗下去,冷成一块诡异的斑。

      新郎有些迟疑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一剑,快准狠辣,几乎砍下了他整个脖子。

      他往前扑倒,鲜血溅得到处都是——连桌上鸡汤的油面上,也洒满了大半血红。

      那一剑,是带足了杀意,从一开始,便直直冲他戚长轩而来!

      鲜红服制的新郎官缓缓往前扑倒,他甚至什么都还来不及想。

      死不瞑目。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