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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他截了胡 ...

  •   卢方正要去观景亭。
      这是一早闵秀秀就同他说好的,没叫他前不许去观景亭。
      卢方倒也知道有些事自己夫人心中另有计较,因此没有生出别的情绪,就在蒋平身旁的长随来之前,蒲草先到一步,请他去观景亭。
      听长随来说蒋平找他后卢方面上不悦,对福安道:“去回话,就说我知道了。”
      跟着气愤道:“这老四,必然是知道展贤弟来府上,所以借机要挟我来了。”
      福安久跟卢方,算是心腹,闻言道:“若是如此,老爷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小的担心老爷此番回绝,四老爷会一不做二不休。”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卢方领悟到,脸色更不好,“依你之见,他会干脆闹到展贤弟跟前去?”
      福安没敢吭声,算是默认。
      卢方生了半晌闷气,长叹一声,还是脚步一折,去了东厢。
      目下观景亭里刚招来红糖说话。
      闵秀秀道:“原是我不放心,红糖身手不错,便让她去看看,没曾想就听到不寻常的事。”
      闵秀秀原本是想告诉卢方,可在红糖带回这样一个消息后不得不迟疑,这才转而找上展昭。
      红糖说的是第三回的冥婚,也是展昭遇上的前一次,只是情形不相同。
      红糖的身手是比寻常人要好,但也不及赵虎,在官道上不能保证不露馅,因此红糖跟踪那一行人到西城门,便不再往外走,只在城门下守株待兔。
      倒也属她侥幸,临近午时果真等到那顶抬着冰人的小轿回来,那小轿仍回去双六胡同,却不去那院落,反而去了隔了两条巷子的四甲巷。
      冰人在那里会见一个“大人”。
      “那鬼媒人称他大人,呈给对方的是一本账簿。”
      红糖说。
      这是在红糖试过对方深浅后才小心靠近知道的,那位“大人”问起红利,那冰人回答的数目不大,但也惊人。
      官不通商,这是对朝官的约束,为官者私下经商是大罪,这位“大人”话中意思,分明是暗地营商。
      卢方只是小小一个六品校尉,闵秀秀不通官场事,但也依稀明白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若让卢方知道,虽依他性情不会莽撞行事,但也必然思虑过多,闵秀秀便不意让卢方知道。
      于是越过他,径直同展昭说个明白。
      之后被卢方知道,顶多是被斥责几句罢了。
      她这位夫君,优柔寡断多源于心思过多,却没有能掌控的手段,如果让他先知道,必然不许她再与别的任何人说,只因这位“大人”是谁他们都不知,若身处要职,八成要吃力不讨好。
      包拯是身居一品不假,但庞吉亦在虎视眈眈。
      卢方不乐意因为自己过失而陷别人于险境,但也担心有无辜之人受害,难保不会自己暗查。
      一不是位高权重,二没有无双的身手,他会有怎样结果闵秀秀不敢深想,左思右想,闵秀秀只好找上展昭。
      目下这情形,此事应当与包拯无关。
      女子这小小心思自诩掩藏隐蔽,实则也无处遁形,毕竟由卢方上报相爷会更加名正言顺,她却要辗转让展昭来这一趟,提起这位“大人”时小心的窥视,都让另外两个看出端倪。
      “愚兄以为,有必要让夫人见一见相爷,好知道相爷为人。”
      展昭暗里传音。
      白玉堂没来得及搭理他,先一阵呼喊由远到近。
      急急闯进来的是去请卢方的蒲草,她汗湿小衣,脸儿火红,着急忙慌跑进来甚至绊了一跤,重重跌到地上。
      两边侍女连忙上去扶她,棉絮斥道:“做什么?!不知道有客人在么!”
      蒲草顾不上别的,只冲闵秀秀喊:“夫人!老爷和四老爷打起来了!”
      卢方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在踏进东厢时还反常得让卢方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一招以退为进。
      蒋平正襟危坐,听到通传,他敛衽起身,朝卢方深深一拜,口称大哥。
      卢方心头咯噔一跳,就生猜疑,目露闪烁慢慢打量对方,“你这是做什么。”
      卢方没特意掩藏,蒋平自然看得分明,当下苦笑道:“这些日子小弟不懂事,让大哥烦恼,是弟之过错。”
      他神态诚恳,又笑意苦涩,像真心实意悔过,卢方不由心软。
      不能说他通晓个中细节,但这些年这位义弟过得不好,卢方却是知道,他身为长兄,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
      但蒋平对旧事的执着让卢方不敢掉以轻心。
      因而刻意疏离道:“不懂事?四弟这话说的,倒让大哥不明白。”
      蒋平霎时黯然,“弟知道,这一回是小弟做得太过,不敢祈盼大哥轻易就原谅小弟,可……”
      一时声泪俱下,“还请大哥明白,二老去的不明不白,江家一夕就没了,小弟耿耿于怀难道不该?”
      即使病恹恹一个人,好歹也是堂堂男儿,还是自家兄弟,如今哭成这样,卢方哪里还能再装腔,登即一声喟叹,摁着蒋平坐下,好言劝道:“且宽一宽心。”
      卢方说:“大哥知道你放不下,但你也是个聪明人,大哥不肯你翻案,自然有我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懂?”
      蒋平几乎要跳起来大声质问。
      可他目的未达,因而只能强忍悲恸,牵强地笑着点下这个头。
      “小弟……明白。”
      卢方长长喟叹,“我盼着你是真的懂。”
      蒋平假装没听懂,他邀卢方久坐,卢方推辞道:“不了,五弟邀展大人来府上,目下我该过去了。”
      蒋平诧异又惊喜极了,“展大哥来了?”
      他即刻站起来,紧张道:“如此弟也该一道前去拜见才不失礼数。”
      末了不等卢方答应,蒋平已急急站起来朝外走,却在卢方跟前从身上飘下来几张纸。
      卢方一愣,就俯身去捡,口上说:“老四,你……”落了东西。
      后面的话噎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瞠目结舌瞪着纸上内容,竟是失声。
      这是一份状纸,陈旧案、请重审,字迹初干犹带墨香,显然在他来之前,蒋平才落笔。
      卢方整张脸沉下去,怒气攒在胸口,猛然一烧,几乎将他淹没。
      蒋平听到他话回头已经晚了,一看卢方手中东西,登时脸色大变,伸手来抢,卢方心生抗拒,下意识招架,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大打出手。
      闵秀秀来时院里一片狼藉,两个始作俑者早已不记得起因在哪里,打得红了眼,招招往对方痛处招呼,卢方恨铁不成钢,被算计和欺瞒的怒意一发冲天,别的一丝也看不清。
      “你连我都要算计?!为一个心怀叵测之人?!”
      蒋平气喘如牛,闻言大声反驳:“他是我侄儿!不是——!”
      迎面一招直拳打散他后话。
      卢方怒不可遏。
      打从那个所谓江家故人出现以后蒋平就像被人挖去脑子,着了魔地想要挖出从前的真相,他让义弟在府反省,只盼蒋平能想明白,蒋平肯让他先知道自己打算,自然是想得到他这个大哥的首肯,卢方就不担心蒋平会越过他去求包拯,但也防着他去见包拯。
      因而他撂下狠话,又先斩后奏,半软禁他在府。
      只要不接近开封府,去哪里都无妨。
      可若是让展昭“无意”知道,就大不一样!
      不是蒋平亲口去说,而是展昭要知道!
      譬如就像方才在他面前一样,在展昭那里“不小心”遗落。
      难怪他偏要这个时候请他,即便自己不来,蒋平仍能自己去观景亭见展昭。
      好一个两手准备。
      竟算计到他这大哥头上来!
      愈是深想,卢方愈是气愤,直到听闵秀秀声音,他匆匆一瞥,在闵秀秀身后看到展昭。
      兜头一盆凉水。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卢方心神剧震之下再没有留情,蒋平本就不善武,被他全力一击顷刻就落败,卢方犹不解气,扑上来又是一拳,愤怒道:“你别执迷不悟!”
      “老爷!”闵秀秀焦灼极了,她吩咐两旁家丁上去拉架,可下人终究怕伤了主子,不敢使力,卢方正值盛怒,他们小心翼翼,哪里能拉得住。
      乱糟糟的场面甚至有家丁硬挨了几下。
      展昭听得分明。
      卢方最后一击未留余地,蒋平必然已伤到要处,他若再打,只怕蒋平难逃重伤,展昭不得不出手阻止。
      与家丁相比,他没有顾虑,又胜在武力,手中暗劲一吐,扣住卢方肩头,就让他动弹不得,“卢兄,冷静些。”
      “冷静?叫我如何冷静!”卢方恨极,但到底理智回笼,看是展昭,勉强按捺怒意与展昭好言说,“今日是我卢家招待不周,让贤弟看了笑话,改日愚兄再来宴请贤弟。”
      他只想让展昭快些走,也盼着展昭不要管这闲事,可蒋平不肯如他意,事已至此,挨一顿打,眼看目的将达蒋平哪能罢休。
      当下惨笑道:“大哥!”
      卢方怒吼:“闭嘴!”
      这里纠缠不休,却没人看见那边一只瘦长雪白的手拾起撕成两截落在泥上的状纸。
      昨夜无雨,晨有微露,经过半日晾晒,泥不是湿泥,纸飘落上头,还算整洁干净。
      “先丞相王芑以权谋私,因一己之私冤枉无辜?”
      日头经由树冠间罅隙落下来,颜色十分驳杂,落在他身上,像光影交替出一道晦暗的人影。
      白玉堂哼出一声意义不明地轻笑。
      他神情太奇怪,让始终跟着他的红糖有些慌张。
      “二爷,这……”红糖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二,却见白玉堂唇角挑起讥诮弧度一瞥那边乱局,转身离开。
      红糖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眼睁睁看见白玉堂足尖一踏,消失在她眼前,红糖喊他不及,一声“二爷”哽在舌尖,心却猛跳起来。
      她喃喃着后退一步,有不好的预感生出一点苗头,又刹那席卷心神,几乎要将她淹没。
      红糖猛地转身朝院里跑,“夫人,夫人!”
      她喊道,“二爷走了!”
      乱糟糟的院子有刹那静止般的寂静,卢方下意识抬头问闵秀秀:“二弟……”
      说了韩彰出来,他陡然看到红糖,剩下的话像咬了舌头一般哽在喉头。卢方自然识得红糖,那是白玉堂从白家送过来的一个会武的丫头,她称的二爷……绝非韩彰!
      卢方惊得呆了,猛然道:“五弟走了?”
      其实他更想问是几时走的,从哪里走的,可当下他直觉要不好,一时竟不能说出更多疑问,闵秀秀心下咯噔一跳,急忙站起来转头问红糖,“怎么回事?”
      红糖也不知道,她困惑又着急,“二爷看了一张纸,在那边捡的,说什么冤枉……”
      纸?
      卢方神情骤变,他四下一扫,眩晕的视野让他险些要跌倒。
      “快去拦住他!”卢方嘶声咆哮,“拦住他!那是状纸!”
      宛如平底惊雷,刹那间兵荒马乱,却有一人含讽带笑道:“大哥慌什么?已撕损过的状纸纵然被谁看去,也只是废纸一张,还怕老五翻出天去不成?”
      蒋平声音清晰,横穿喧嚣,虽是笑的又非常疲惫,随地萎坐,连姿态都毫无生机可言。
      他言语笃定,倒叫卢方一怔,下意识寻求佐证,就看向展昭。
      展昭如他所愿地点头,“凡诉状不可涂改、残缺,若真如四弟所言,这状诉已无效。”
      看卢方好似松了口气。
      可展昭言犹未尽,“若五弟另誊抄一份,就要另当别论。”
      蒋平手指顿时一阵痉挛地弹动。
      卢方松懈不过片刻,又揪心起来,闵秀秀仿似抓住希望,紧张道:“这也需要些时候,老爷即刻启程,应当能拦得住五弟。”
      她这样说,卢方当下便要去做,才转身要走,身后陡然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呼:“大哥啊!”
      蒋平的模样凄凉极了,扭曲着脸嘶声质问:“你就这么希望小弟背着冤屈过一辈子?!我为人子!我想光明正大地活着!”
      “住嘴!”只此一句,就像穷尽一生气力,卢方疲累至极,长叹反问:“四弟啊四弟,你还不懂吗?”
      卢方的神情太奇怪了。
      就像在斥责他的无理取闹,失望又无力的样子让蒋平日渐浓厚的惶恐在此刻达到鼎沸,他想用更激烈的言辞来压制、去无视,卢方却说:“罢了。”
      他最后瞧了蒋平一眼。
      这心死的神色让蒋平隐隐发冷。
      卢方道:“先找五弟回来,之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不拦你。”
      这算什么?
      蒋平呆看卢方走远的背影,很想喊住他问一问,他这个义弟,大哥还认不认了?
      卢方同展昭匆匆往府外走的时候说:“此番让贤弟见笑了。”
      他面容麻木,像遥想的模样,展昭正不知如何回答,卢方已又说:“之前不经历,只以为兄弟之间情谊大过天,有再大的龃龉都能化解,还气过老五意气用事,不肯原谅老四,闹得二弟也同老四有嫌隙,如今才知道被兄弟算计到自己头上时这滋味,真不是一二句话就能过去的。”
      卢方神情恍惚地沉默许久,苦笑一声。
      显然他也不指望展昭说什么的,只自嘲道:“我这大哥当的,只想委屈了兄弟也要和睦,到头来我自己都走不出来。”
      他们兄弟间的事展昭不便置喙,可卢方这样,展昭又不好一言不发,想了想,道:“五弟当是理解卢兄的。”
      他说得含糊其辞,卢方也不知他指的是哪个,那些话原是心情抑郁下的宣泄,如今说出来就好了几分,因此也不追问,只道:“贤弟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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