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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段云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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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惠一去了学校,这孩子原来正读高三。看他那散漫样子走钢丝,真教人接了一把汗。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因为正在工作,我走到休息区才接了电话。那边彬彬有礼地问:“您好,是周惠一同学的家长吗?我是他的班主任。”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孩子准闯祸了。
至于为什么接到老师的电话就本能地觉得孩子闯祸,呃,实在是因为自己年轻时闯祸太多,但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必然是告状。
哪知对方下一句便时霹雳一声:“周惠一出车祸了。”
心急火燎赶到市医院,走廊上年轻的班主任见了我,松了一口气,说:“您可算来了。”
“惠一呢,要不要紧?”
“啊,没事,请放心。正在里面打石膏呢。”老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周先生,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同你说。”
“我不姓周,我姓沈。”
“啊?您...不是周惠一同学的家长吗?”
“呃......周惠一是我的...私生子...”
这样啊,班主任一脸了然的神情,接着说:“虽然是这样,但是学校的家长会不能不来啊,都已经高三了。好几次我问周惠一为什么家长没有来,他居然回答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父母。”
“......”
“斥讯他的话,还会辩解说孙悟空可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他为什么不可以。”
“啊,因为太忙了,真不好意思,下次开家长会我一定会去的。”
班主任“嗯”了一声,又说:“周惠一人很聪明,但是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啊,而且这次出了车祸,课业也要落下了。”
“我会想办法的。”
越过老师的肩膀,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医院的塑料椅上,大概就是肇事者了。我走过去,问道:“你这人怎么开车的?”
那人抬起头,双眼对上我时我顿时一阵眩晕。冤家路窄啊!阴魂不散啊!
班主任走过来,说:“也不能全怪这位先生,是周惠一和同学打闹时不小心撞上去的。”
这时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说:“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走过去,医生交代了我一些注意事项又开了一些药给我。
回到病房时班主任已经走了,周惠一坐在床上,一条腿上打了石膏,见了我,咧开嘴冲我笑。我皱皱眉:“还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惠一扁扁嘴,说:“大叔,人家是病人耶,居然对我这么凶!”
段云时走过来说:“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我很抱歉,这段时间的医疗费我会负责。”例行公事般的口吻让人火大。和他把支票扔进我怀里时的口气一样,都是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伤痛的平静漠然。
周惠一捅捅我,眨眼道:“美男子耶。”
我哼了一声:“三十好几的老男人。”
段云时听见这话,有些尴尬,微微红了脸。
周惠一撇撇嘴:“大叔,你自己也三十好几了哟。”
这孩子...
上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男人站在外面,见我出来,轻声叫我:“沈暮....”我无视他,直接走过去。
“沈暮!”他又追上来叫我。
“姓段的,你他妈给我滚远一点!”我恶声恶气地吼他,转身跑了。
第二天煲了汤社区医院,段云时居然也在,正在和周惠一聊天。我看了一眼一旁放着的水果和花束。切,床上躺的又不是他儿子。
周惠一说:“大叔,段叔叔说他可以给我补课哟,不然学校的功课要落下了。”
咦,我头一次知道周惠一同学你如此好学,啊,不会是为了看美男吧。
“不要麻烦人家。”我板起脸说。
“不麻烦,我这段时间也没事。”
混账王八蛋!
仿佛觉得我发怒的表情有趣似的,段云时微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瞪他。
“没有啊,我没有笑什么。”
看着惠一喝完汤,我收起保温桶,说:“我回去了。”
“怎么就回去啊。”周惠一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还有事呢。你要快点把腿养好,知不知道!”
“知道了。”
“刚好我也要回去,我送你一程吧。”段云时站起来。
“不用。”我生硬地拒绝。提起空掉的保温桶出了门来到医院楼下时却傻了眼,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出门的时候明明天气很不错啊,所以也没有带伞,这样从这里跑到车站,只怕要淋个透湿。
段云时追上来,说:“下雨了,我送你吧。”说着下意识地来拉我的胳膊。我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你再敢动手动脚,当心我废了你!”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神色,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还敢有别的意思!”想心平气和对他也不行。
这个男人永远这么一副高姿态,好像他的玩弄都是恩赐一样。
“不敢。”
我哼了一声,跑进雨里。
回到家里,脱了湿衣服进浴室,莲蓬头下把自己淋个透彻。低头审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普通男人的身体而已,只是多了几道伤疤,是当年留下的。
可笑我身体已如此丑陋,而他竟一如当年风华艳质,时间原来也是那欺善怕恶的主儿啊。
上帝初造人时,让亚当夏娃寸缕不着可是为要他们坦诚相待?只是人心难测,何为坦诚?前一秒还与你相亲相爱是人,下一刻便翻脸无情。
好,绝情啊——
我摇摇头,擦干净水穿上衣物。走到客厅开了电视。无意间看到财经频道的一则新闻:段氏企业总裁因心脏病住院。顿时了然,他回来便是因为这个吧。画面里一闪而过他的身影,身姿挺秀气质隽雅,悲伤哀怨种种情绪接不形于色...
我调开频道。
过了几天,惠一不用再住院,我去接了他回来。晚上段云时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明天要到我家来给惠一补课。我还没来得及回绝,就听见惠一在一边大喊:“是不是段叔叔的电话!”
接着就跑过来抢过电话,说:“段叔叔吗?来吧来吧,不要紧的,大叔人很好不会介意的。”
喂,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介意了!
贪图美色的死小孩!
家教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啊,我以前也是做过家教的。
虽然教的是小学生。
那时候想买辆自行车,可是钱不够,这时刚好有同学过来说有家人要给小孩找家教,只是住的地方比较远,问我愿不愿意去,我自然一口应下来,没有想太多。
拿了地址在郊外的公路上穿来穿去,近一个小时才找着地方。满头大汗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日式庭院就犹如在沙漠中看到了水。迫不及待上前按了门铃后就有个年轻人从院子里走过来,面容秀丽,雪白衬衣,神色却不似初见时的平淡,眼中带着些笑意:“还以为老师你不会来了。”
第一次见到他就莫名其妙的呼吸困难,现在更是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似的:“这个...那个...在那边迷了路。”
他谅解地点点头,将我迎进去。这时候是春天,庭院里开着满树的花,粉粉紫紫的一片,风一吹就扑簌簌往下落,也不知是什么花。穿过木质的走廊,他带着我进了房间,里面一个小男孩正趴在桌子上,苦着一张脸看书。皮肤很白,眼睛又黑又大,睫毛还是卷的,和洋娃娃一样。
“这是我弟弟,段云迁。我叫段云时。”他说得极有礼貌,让我疑惑后面怎么没一句,“请多多指教。”?
“云迁,这位就是你的老师了。”
段云迁冲我甜甜一笑,说:“老师好!”我恩了一声说:“我叫沈暮,你可以叫我沈老师。”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想这孩子一见便知是极为乖巧的类型,暗自松了一口气。
段云时说:“云迁就交给沈暮老师了,我出去了,有事的话叫我。”说完就要离开。
我叫他:“段......”却又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是段同学,段先生,还是段云时?
他回过头,问我:“怎么了?”
“你也是大学生吧,为什么不亲自教云迁呢?”
“云迁不肯啊。他说哥哥很恐怖,教他的话他会昏倒。”
“.......”真是神奇的兄弟俩啊。
关上门,我在桌前坐下。
“今天是给你补语文吧。”我努力摆出老师应有的严肃面孔:“先给你讲两首古诗。”
一首是唐朝杜牧的《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段云迁眼睛一亮:“做什么?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