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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段云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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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眼,说:“不好意思,挡了你的路。”
“没关系。”
我转身离开,装作没听见他那一声“沈——”
没有想到过了十几年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我的记忆力好得让自己羞耻。应该潇洒地站在他面前作出云淡风轻的笑容给他看的。好像这样就能告诉他我活得很好他一点都没有伤到我一样。可是,却只能在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下掉头逃跑。
但愿,这一次仅是偶遇,
但愿不要再见到他。
回到家,惠一正蜷在沙发上睡觉,电视开得那么大居然也没把他吵醒。我走过去关了电视,抱起他放到床上。他一下子惊醒了,迷迷糊糊地说:“大叔,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都跟你说了家里就我一个啊。我没有骗你。”
第二天回到家,很吃惊地看到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出出进进,走进去一看,惠一正在那里指挥说床放这里书桌放那里......
“你这是做什么?”
“大叔你家太空啦,我就把家里的家具搬了些过来。”
“臭小子,这可是我家。”
“哎呀,因为你不在家嘛,我没时间跟你说,不要生我的气啦。这个是房租。”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叠红色毛爷爷,数一数,五千。
垃圾桶里是他扔的一些照片,我捡起来看看,都是他和另一个年轻男孩的合影。此时他递了一张照片过来,上头给挖掉了一块,只剩他一个人拿着冰欺凌笑得傻兮兮,他说:“没有单人照,大叔你就将就一下吧。”
“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你儿子么,做爸爸的怎么可以连儿子的照片都没一张?”
......当我儿子当上瘾了这人,我收下照片,放进钱包。
“大叔?”
“嗯。”
“你生来就是同志么?”
我和他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很俗的一部韩国片子,偏偏把周惠一同学看的涕泪横流,哭着哭着就如此问我。
我想了想,说:“我三个月大时喜欢我妈,三岁时喜欢隔壁的姐姐,三年级时姐姐嫁人了,我失恋了,知道高三时喜欢上邻校的校花。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同志?”
“那大三呢?”这孩子灵敏得像军犬。
只是那时候不是大三,是大二。
朋友郭那段时间忙着追学校音表系的一个女生,硬拉着我去看她们编排的一个舞台剧,剧本颇有点像梁祝。
三月三日,春容满野,暖律喧晴,外出赏春,香轮暧碾,炫呆了路人的眼。
小姐坐在油壁香车里,翠羽珍珠,玳瑁花黄,黛眉横烟,美目流转。
丫鬟搀着小姐,一路上叽叽喳喳,说:“小姐,你看啊,好多人啊,你看那边,莫不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小姐回过头,那青衫的书生此时亦看过来。
一瞬间春容不再游人亦不再,彼此眼中只剩对方,好似求佛了五百年又等待了一千年,如此,终于相遇。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朋友郭说:“看出来了没,那扮书生的是个女的。”
“早看出来了。”胸部也不束一束,太没专业素质了,“这男一号怎么找女的演啊。”
“这是男女反串啊。”
这么说那小姐倒是个男人了?真看不出来,大概是妆画得很好吧。我看过去,那小姐一直用宫绸扇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幽玄空寂如井水,却也漂亮的紧。整个舞台剧也就两句台词,一句是:“你好。”对那书生说的。一句是:“对不起,父亲,我爱他。”这句是对那棒打鸳鸯的死老头子说的。
其他时间就一直拿着团扇遮住面,臃肿的百蝶穿花金线绣衣,袖子又宽又长,长长的黑发披在身上,齐眉的刘海下是密密的睫毛,低首敛眉,不言不语地坐在书生旁边,眼带笑意听他说话。
让我想起日本平安京时代身着十二直衣的仕女,裙裾如花瓣一般一层又一层,由浅入深散开在地上,极温柔地跪坐在一边,艳丽的八重樱映在洁白的脸颊上,轻言细语:“XX君,幸会。”
舞台剧落幕的时候掌声雷动,还有女生疯狂地尖叫:“云时——云时——”着实吓了我一跳。
朋友郭拉着我到了后台,却又一转身把我扔一边去找他的小甜甜,我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此时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面容流丽的男孩,一双眼睛冰雪潋滟,面容上表情淡淡,看见我,只是有礼而疏远地说了句:“你好。”
何其相似啊。
正如那舞台剧,小姐微微一颔首:“你好。”也不需要什么笑容,便可让那书生万劫不复了。
只是倒霉的沈暮没有书生那般好运气,有个女子为他以死抗争,最终双宿双飞。我的结局不过是他将支票扔进我怀里,脸上依旧清远淡然,说话也是如井水一般波澜不兴:“沈暮,你不要这样,早知道你这么玩不起,当初就不找你了。你要多少钱?支票随你填。”
“我才不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总不能老让我觉得欠了你一样吧。我们都是男的,本来就是没有未来的,你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难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真爱吗?如果你认为有,就自己去找吧,反正不在我这里。”
“分手的话我已经说了。拿了这张支票,咱们就彻底干净了。”
我扔掉支票,一拳打上他的下巴。
没多久就被人堵在暗巷里打得像条死狗一样爬不起来。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拍拍周惠一的脑袋。
并非我不想说只是,往事既然是往事,就是叫你不要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