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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在人群中打呵欠是不礼貌的 ...


  •   在人群中打呵欠是不礼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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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井是藤原府的警备队长,因此就在藤原府中居住,有自己的一个小院。

      他对十四是真的半点邪念也不带,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银时还给十四保留着房间。因此也未多想就带着十四回到自己的院子,打算让他这一个月就睡在空房里(作死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此时明月高悬,院子里到处雪亮。此处朝南,因此院中央的槐树叶子只是泛黄,偶有几片飘落。

      酒井望着槐树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技巧,索性今晚就一股脑教给你吧。”

      十四听到学剑心花怒放,当然表面上只是沉稳地点点头。

      一片叶子落下,酒井忽地拔剑出鞘。剑光闪处,那叶子却没有任何变化,按照原轨迹落在地上。

      “拿起来瞧瞧看。”酒井道。

      十四用手指把叶子碾起,这才发现,那叶子却已经被斩成两半了,然后依然像一片一样合在一起,落在地上。

      十四骇然,这是怎样的神乎其技?

      酒井解下腰间的一把剑,递给十四,道:“秘诀就是,想象你的剑无限地薄,薄到没有厚度。就带着这种感觉挥刀斩叶子,纸片,什么都行。不过若只是单纯达到头和脖子表皮愈合的效果,也不用练到叶子轨迹全然不变……落地之后,切口之间的宽度别超过刀背即可。”

      十四在剑术上也是天分卓著,酒井的一番话虽然玄妙他却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如此神技,竟然用寥寥数言就能概括,十四还是忍不住问:“就这么简单?”

      少年难以置信的天真神情与酒井记忆中的某个故人重合,那个故人也曾问过一样的话。酒井深深叹了口气,道:“那时你就是这样说,然后就告诉父亲把我赶走,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这世上我最不肯欺你啊。”

      酒井眼中的深情和怨愤让十四猛然一惊,这眼神他也似曾相识,原田的话被印证了,十四嘴角扯出一个笑:“我知道了,酒井老师,你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酒井回过神来,歉然地笑:“对不住,我确实是累糊涂了。”语毕,他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院子。

      银时先去了给十四预留的房间,果然发现是空的。“怎么这么不识相。”银时暗骂,心里还只是不高兴的程度。因为一来下人嚼舌根他不会全信,二来他已经娶了妻子,占有十四的念头也不那么强了。

      但即使如此,人之天性就是自私。不管喜欢到哪种程度,十四终究是银时想睡睡不到的人。我们平常人追高岭之花追不到,也不希望见到人家被猪拱了。自视甚高的将军更加不欢喜见到自己得不到的人被区区一个小吏拱了。

      所以银时又往酒井的院子走,打算以防万一,把十四从那个名声有问题的人身边带走。结果由于未带仆从,银时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转来转去转进了一处花园。

      然后就看到了眼睛犯罪的东西。

      花园中有两个人,一个是伊东,背对着银时,另一个虽然面对着他,他却不认识。这人满脸关切道:“鸭太郎,你还和吉本见面吗?”银时隐在假山之后,两人都看不见他。

      银时一惊,这句话信息量也太大了吧。首先直呼其名?连他都叫伊东君,讲真他觉得伊东就是那种谁看见他都只想称姓的那种人。

      而且……伊东还和吉本见面?要知道小姓是个极暧昧的存在,与主君在内朝夕相处,在外处处跟随,对主君知之甚详却又不像妻妾侍女一样被圈养在深宅大院里,因此最忌讳与家老私交。说白了,虽然能带出门,小姓该守的“妇道”跟小妾一样。

      伊东道:“你没有说出去吧。”

      那人道:“你把我酒井一平看成什么人了。”银时一咬牙,又是这个酒井一平!

      伊东点点头,道:“那就好,我回去了。”说着便转身,银时看到了他的脸,冷漠的神情。

      酒井一平拉住伊东:“你别再和吉本见面了,他是家臣,不应该的。”

      伊东戏谑地笑:“酒井先生就不是家臣了吗?”

      酒井有些局促:“我也不该,但是我忍不住!”传言是对的,酒井喜欢男孩子。不过也是命里犯贱,偏偏只有伊东、池田少主这样狡猾艳毒的少才年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

      伊东顿了一顿,转过身去。两人相顾沉默着,花园里一片寂静,只有月光摩挲着大地的琴弦,奏鸣着安娴的乐曲。

      不知他到底给酒井怎样一个眼神。

      酒井嗓子里悲鸣了一声,把伊东按在草丛中。

      伊东一直默许着这一切,直到酒井把两人的衣服剥了一半,伊东忽然大声喊:“住手,酒井先生。”

      酒井捂住伊东的嘴巴,轻声道:“别……宝贝儿,小声点别把人招来了。”

      银时观望着这一切,奇怪的是,他并不想阻止。他看出来伊东是想故意陷害酒井,既然如此,伊东内心深处一定是不愿委身事人的。那就让他的屈辱再延长吧,银时就看着他们苟且,不喜不悲。

      渐渐地,伊东就假戏成真地开始激烈挣扎,然而他虽然是剑术高手但终究年轻力怯,始终无法摆脱酒井的掌控。

      酒井的羞辱还在继续,伊东被捂着嘴,蹙起眉头,眼里全是厌恶和恐惧,这时是真情流露了。银时望着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了十四的脸。“这个酒井一平,果然不是好东西!”他忽然怒火中烧,就好像酒井在玷污十四一样。

      作掩体的假山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酒井惊叫一声拔剑站起,通红的脸在见到银时之后瞬间惨白,他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全身簌簌发抖,竟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比起恐惧,不如说是这种令人发指的背叛所带来的罪恶感。

      伊东也想不到,连忙裹了衣服跪在一旁,唤道:“主君。”多余的也不敢多说,因为不知道银时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银时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酒井颤声道:“与他无关,全是我鬼迷心窍,企图占有他。”

      银时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怎么回事?”有人道。

      银时循声望过去,一少年披头散发地趴在院墙,揉着眼睛往花园里看,正是十四,原来这花园就在酒井隔壁。

      十四认出银时,喜形于色,唤道:“主君!”

      银时本来乌云密布的心情因为这一声唤瞬间转晴,朝他招招手,笑道:“过来。”

      十四翻过园墙,小跑着来到银时身边,银时携着他的手,笑道:“一月不见,也没看出长进来,有门不走,非翻墙?”

      十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他是见到最敬仰的主君就不会拐弯了,但这种话在肚子里烂掉他也不会说。他看见了跪在地上衣衫凌乱的两人,心里猜到了几分,脸上顿时含了不忿,心道:“这酒井一平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却绝不会不识相地瞎问。

      银时看着两人,心里又莫名火起,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对伊东冷冷地道:“穿好衣服赶紧走吧。”他虽不吃伊东的醋,却绝丢不起这个人。伊东大气不敢出,从后门离开。

      “酒井,你还有什么话讲?”

      酒井苦笑:“主君,我对你的忠诚是真的,可是对伊东君的迷恋也是真的。我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但求一死。”

      银时望着他诚恳的神情,心里也生出一丝恻隐。他从来就不喜欢伊东,不如做个好事?“你倒是个好汉,若你真那么喜欢他,带他私奔吧,不会有人追杀你的。”

      酒井受宠若惊:“主君……”

      银时接着道:“不过一旦走出这个门,你们两个绝不能自称陆奥藩的武士,陆奥藩武士籍上也不会有你们的名字——这是当然的吧。”

      十四心里咯噔一下,在他眼里,这是对武士最严厉的惩罚。因错被迫脱藩的浪人,就像野狗一样,连平民都看不起。

      人生大起大落好刺激,酒井张着嘴,也不知是要笑还是要哭。刚刚才因激动而潮红的脸,又灰败下来。终于他摇摇头,极为恭敬地向银时拜下去,坚定地道:“主君,酒井愿意一死来成全大义,保全作为武士的气节。”

      这一刻,十四想,就算酒井是个连环变态□□杀人狂他都敬佩他。

      银时满意地点点头:“好,许你切腹自尽。”

      酒井抬起头来,激动地热泪盈眶,再拜:“多谢……主君。”

      这时值班家老、马回、仆从陆续涌了进来,呼啦啦跪了一地。银时恍若不觉,接着道:“切腹仪式就定在一月后,那时十四的‘洗魂’也炼成了,你就第一个试他的刀。”

      众人未听前言,只听到这句。以为银时宠爱十四已经到了随意牺牲武士的丧心病狂的地步。

      后来十四自然被银时安排进了原来的房间。每日在院子中按照酒井教授的方法练习。银时时不时来看,也会指点几句。十四想不到银时虽然年轻,剑术造诣竟然如此精妙,对于剑道的看法也好像老剑术家一般一语中的。心里对主君的敬仰又深了一层。

      十四废寝忘食地练习,不仅为了朱理馆,也为了那个与他一日师恩的酒井一平。他现在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中等死,不,这个武士的一生就是期待死亡的吧。十四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酒井禁闭之中,仍日日仔细剃胡子,在苍白的脸上抹胭脂的姿态。是啊,这个人最爱美,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头颅像脏皮球一样在地上滚动。

      此时距离行刑还有半月,十四仍未练成,不禁有些心急,蹙紧了眉拿刀背在树上砍下一刀刀印子,他院子中有一株参天的洋槐,正好可以做练习用。

      银时来见到这一幕,觉得他气恼的样子格外好看,笑道:“你再砍,连训练道具都没了。”

      十四转头看见银时,忙上前行礼,起身道:“主君恕罪,我现在遇到瓶颈,三天来一点进益都没有,不免心急了。”

      银时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道:“酒井跟你讲,要把剑想象得无限薄?这几日我也时时思索,似乎摸出些门道……把剑给我。”

      十四递给他,银时放在手里一掂,嫌弃道:“这剑比八十老头的X皮还破。”

      十四脸涨红了,他不知道一个堂堂的将军从哪里学到“X皮”这个词的。

      那副胜似大姑娘的害羞样子,把银时看得心里又是一个荡漾。“答应了人家还歪想什么呢!”他连忙收敛心神,等圆圆的槐叶自然落下,瞬间一刀。叶子落在地上,只分开了头发丝那么宽。银时不甚满意,咂咂嘴道:“那个酒井真的达到你说的那个境界?”

      十四心中苦涩,他自然不曾嫉妒自己的主君,但任谁亲眼见到自己苦练良久仍不成的本事,被一个天才瞬间掌握,都会受打击的。他不信邪,夺过剑又劈了一次,只见梧桐叶在半空中分开,落在地上相距一拳的长度。“怎么办……”十四向来不肯示弱,这次是真着急了。

      银时见状不禁又喜欢又心疼,其实给朱理馆什么待遇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但心知十四更愿意靠自己得来,也就不去点破,摸着十四的头宽慰道:“对知识的学习就像在一个酒瓶中寻觅出口。在瓶肚子里前进容易,越到出口处越狭窄,前进越难。不过,一旦过了‘瓶颈’,就到达了出口,就能达到所谓的‘境界’。所以你不要急,到了寸步难行的境地,反而说明了‘境界’就在眼前了。有些人以为自己一辈子做事都如鱼得水,都不知道那其实是永远在瓶肚子里打转。”

      “主君……”十四为这一席话感念不已,发自内心想要抱抱他又觉得自己肉麻又怕越矩。他一转身到树下,以刀柄猛撞树,冬末摇摇欲坠的树叶纷纷落下,十四开心地舞剑,在漫天的枯叶雨中上下翻飞,翩跹若蝶,迅如闪电。

      婆娑叶雨中的十四,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银时觉得他的心也被那叶的漩涡吸走了,空落落的。

      月末,在数十万次挥刀中的某一次,槐叶若无其事地飘过,落在地上才显出一条细缝。

      可以了吗?十四想不到自己竟如此平静,也许因为这结果没有出乎意料吧。酒井他,是不是也等得急了?

      几天后,别开生面的切腹仪式在藤原家举行。和平年代,武士少有犯罪,因而这个切腹,也是好几年也才能看一次的热闹。

      行刑当日,银时端坐在屋檐下,伊东坐在右后,家老分坐两边。其余高级武士站成排站在院子两边。这一片庄严之中,却有一个小男孩四仰八叉地躺在井沿,棕发红瞳,美丽得像人偶。

      院落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铺着一方白绢。众人望着跪在白绢上的酒井一平,兴味盎然,目光灼灼。

      十四身着淡灰暗银纹的小袖,用钵卷系住了刘海,缓缓走上白绢。家老们脸色变得难看,按照行刑礼法,他应该穿全套黑色衣服,才够庄重。

      跪在一旁的武士从桶中舀了清水,细细淋在十四的刀的两面。十四屏息凝神,庄重地举起了刀。

      “请等一下。”酒井道。

      十四刀悬半空,神色平静。

      酒井道:“土方君,我今日一直没得空照镜子,劳驾看看,我脸色怎么样?”

      十四望了一眼,如实答道:“着实憔悴。”想来仆人也不会给一个软禁中的死刑犯好日子过。

      酒井自得一笑:“那不是问题。”说完从怀里一本正经地从怀里拿出一盒胭脂,郑重其事地轻轻打开,小心翼翼地用小指挑出一点,手法老练地擦在脸上。男子化妆简直怪异,但这人死前的行动是如此地庄重肃穆,在场观刑的众人终于收了看热闹的心思,终于怀着敬意瞻仰。

      十四道:“我如此穿着,非不敬于你。这上衣是主君所赐,让我拿去做战袍,我以为只有穿这件,才能算对你的敬意。”

      酒井看向银时,果见他笑吟吟地注视着十四。不知是不是死亡让酒井有了什么新的领悟,他双目清澈地注视着土方道:“土方君,你其实与我是同一类人”然后他抹完了,问道,“如何?”

      十四由衷称赞:“容光焕发。”

      酒井似乎是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一般,满意地长舒一口气,把胭脂盒放在小几上。然后对银时深施一礼。

      他拿起肋差,拔出,刺入腹部。

      血肉被切割发出吱吱的声响,酒井一平真是个硬汉子,在这过程中竟然一声不吭。肋差横切一刀之后,把肚皮向上一挑。红中混杂着青色的肠子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十四看到了,里面含着一个夹缝中求生不得的绝望灵魂。

      世间所有声音都归于平静,视野也变成一片纯白,十四像演练了数十万遍那样举起刀,脑海变得透明,灵魂没有一丝皱褶。他要给这个爱美的男人一个美丽的死亡。

      刀似乎掠过,却仿佛从未落下。在场所有人只觉得眼前兴许是飘过一丝白色的柳絮,十四却已经在用上好的怀纸擦拭着刀刃了。

      死去的酒井一平仍盘坐着,微微前倾着身子,头还连在脖上。缓缓渗出的星点鲜血,好像一根断开的红线。他作为真正的武士死去了。

      十四走到酒井一平面前跪下,把剑放在他的膝上,交还给他。望着他的脸,那神情是安详的,相貌经过胭脂衬托,更是风采卓然,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武士是安然赴死的。十四把胭脂盒拿起,打开,用食指蘸了一点,象征性地抹在唇上。抹完后把它放在怀里,深深拜下去:“酒井老师,‘武士道者,死之谓也’今日我终于明白了。”

      十四转过身,给银时和各家老行礼。

      “真是出色,土方十四郎。”吉本道,语气里再无轻蔑。

      “即日起,”银时忽然道,“藤原家公仪处刑人由土方十四郎担任。”

      在场无一人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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