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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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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繁第一天上班就顶着脸上的伤,章金杰问他怎么回事,他没顾忌,直接说喝多了撞树上了,言语里隐隐怪了章金杰一顿,章金杰一顿,黑着脸走了。
和他同期的市场部同事张格非听了一耳朵,在茶水间劝他还是不要和部长过不去,叶繁很想说不是他想过不去,是章金杰想和他闹矛盾,但是说了张格非估计也不会信,于是他也没说,就说好,知道了。
他一直是个想很多的人,可能是小时候实在是没怎么动脑子,长大了,忍不住就要东想西想,嘴里说出的话都要在脑子里晃三圈,最后出来的话冷漠且机械,再也不复当年能脱口而出一句我载你了。
幸而广告部副部陈姐对他还算好,叶繁猜是因为陈姐想要把章金杰挤下去,需要他的关系,但是他不想这么想,便就当陈姐就是喜欢他这张脸了。
新进来的一开始都只能收拾收拾文件,在前辈手底下打打下手,叶繁被分到了一个叫陈越的男人手下,陈越团建的时候以家里有事没来,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着文质彬彬,也不大声训人,但确实是个很严格的人,叶繁兢兢业业上着第一天的班,从八点熬到五点,陈越手里正好有个项目卡住了,便半强迫的把他压下加班。
叶繁周五的宿醉其实还没好,跟生了场病一样,但他去吞了颗药压下了头疼,好脾气的跟着这位精力充沛的前辈学习。等他真的能下班,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叶繁找了家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喝的,看见罐装啤酒时愣了一下,还是没有拿。
拎着袋子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叶繁下意识看了一眼路灯,昏黄灯光下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小野猫,被他一瞪飞一样的跑了,叶繁看了看小野猫消失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转身上楼去了。
他竟然觉得他会看见谢初。
真是可笑。
他和谢初打的那一架打的太狠,谢初被他踹断了一根肋骨,叶繁自己骨头脆,摔到了腿,骨裂,两败俱伤。杜宇航问过他这是怎么了,做了这么久室友,朋友,怎么就要闹的这么天翻地覆,退一万步讲,他就是跟你亲娘谈恋爱也莫过于此了吧。
叶繁那时没喝酒,扛着一条骨裂的破腿在在家里看书,听到杜宇航的话翻了个白眼,还不如跟他娘谈恋爱的,他那个单身母亲想二婚想很久了。
可是结果可能是谢初想跟他谈恋爱。
叶繁不喜欢同性恋,这个词汇太敏感,虽然它似乎和谐的出现在各种娱乐八卦里,但对于叶繁来说,这是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禁词。原因无比简单,叶繁七岁那年亲眼看见一个男人把另一个少年摁在身下。
这是段模糊的记忆,它无比的贫乏,可是又无比的丰富。叶繁没有和任何人,包括他那时候已经离婚的母亲,提起过这件事情。
那黑色的巷口,破败的黄色灯光下,被染成同样颜色的皮肤,私密处的皮肤是苍白的,可黄色的灯光带着病态的腐烂意味,对他来说,那些隐秘的私事随着这一段记忆完全成为了令人作呕的兽性,是肮脏且粗鲁的事情。
叶繁永远记得被压在底下的那个少年脸上的血和眼泪混杂在一起,与他身上的男人粗糙的喘息声一起不时的在叶繁的梦里出现。
可能最令人高兴的就是叶繁并没有因此成为太监,对待女同学还是怀揣着美好的感情,对待自己的欲望同时也秉持着理智的思考。
但他是那么痛恨结合。
他无法想象谢初竟然想着他的事情做那种事情,可谢初还是做了。
叶繁脚下一个没踩稳,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谢初走后他的状态一直很不好,不是失眠,就是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所有的衣服,尤其是内衣全部重新置办,谁谁谁碰他一下他都要跳起来,脾气也可见的开始暴躁,某些时刻叶繁甚至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精神病,应该去看看医生。
但也不能纯粹的怪谢初,这是他自己的问题,谢初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叶繁就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谢初了。
要不真的去找个心理医生算了。
楼梯上有不知道谁鞋子上带进来的碎石,叶繁裤子单薄,撩起来一看竟然破了皮,他脱口而出就想骂人,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和谢初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叶繁也经常不知道怎么就磕磕碰碰了,身上老是带着淤青,每次被谢初看到,都会面临谢初仔细的问查,势必一定要知道叶繁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如果叶繁生气了不想说,谢初就也不问,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脊骨挺得笔直,以一种坚决的态度和叶繁对抗,刚开始几次叶繁还有点怕,可是后来他发现谢初只是表面上看着吓人,如果叶繁也开始暴躁起来,谢初永远都会顺着他的意思。
但叶繁不是个喜欢暴躁的人,他只会软和态度,讨好几句谢初,谢初也经常无法再坚持下去,他只会支吾几声,就被叶繁糊弄过去了。
他一直觉得谢初是个好脾气的人,平白生了这么好一副皮囊。直到有一次叶繁被谁一推,不小心在楼梯上摔断了手,叶繁自己还没和推他的那个傻子生气,谢初先暴躁着挥拳就打了。
谢初打架是真的厉害,不要命的凶狠,最后还要叶繁拖着自己的断手去拦他,说算了算了,让他赔钱,狠狠赔钱就好了,你生什么气。
叶繁记得那天谢初的表情很陌生,他五官像是凝固在了脸上,凶恶的像一头猛兽,眼睛里甚至还有血丝,但是谢初忍着这副表情,还跟他说叶繁别怕,忍忍就好了,我会帮你拿东西的,我会帮你的。
如今想来,他的生活的每个角落,原来谢初都在。
叶繁给自己擦了药,想喝酒,一翻冰箱只有牛奶,估计是上次谢初买的,就只好热了牛奶,跟面包一起当夜宵。
这时候杜宇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这周我女朋友生日,你星期六有空没有?”
“你女朋友生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想开个Party,热闹一点。我有什么办法,宋星星同志就是喜欢人多,我也想要两个人烛光晚餐呀。她刚刚考研考完整个人都很虚脱,想要happy我也不能拦着她呀。你说对不对?”
“宋星星同志很有想法。”
“就是个烧烤趴,宋星星同志想看好看的男人,你快点给我答复。”
宋星星全名宋星然,杜宇航对她的爱称是宋星星,杜宇航和宋星然高中就在一起了,谈了足足六年,都算是老夫老妻了,宋星然偶尔吵着要看漂亮帅气的男人,杜宇航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疯狂吃醋,当然醋还是吃一吃的,毕竟宋星星同志满足眼福之后就会回报假装大度的杜宇航。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但叶繁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会去的,我知道了。”
杜宇航得了答案便高兴的挂了电话,叶繁也好久没见宋星然了,被他话里藏不住的兴奋期待带动了一点活力,也开始隐隐期待这场烧烤趴。
他挂了电话就看见微信蹦出来一条消息,叶繁点开,发现是有人想加自己好友,昵称叫XCYYF,看着像乱码,头像是一辆……
叶繁点开图片放大,还真是一辆掉了链子的自行车,破破烂烂的,拍的还有点文艺气息,不会是个文艺小姑娘吧。
不应该啊,小姑娘最近取名字最讲究,怎么会一堆乱码。
叶繁没多想,随手就同意了。
他闲的空,又去看这个乱码X的朋友圈,看不出什么,发一些奇奇怪怪的照片,配字也就那么几个,看上去像个抑郁症患者。
叶繁瞬间失去了兴趣。
他放下手机往书房走去,他记得他妈无聊给他寄来的那箱旧书还没理出来,被他放在书房统共也有一个多月了,他妈对读书这件事充满了执念,喜欢的作者无国界无年龄,唯一不喜欢的就是散文,叶繁的母亲觉得散文充斥着浓郁的个人气息,这种唯我独尊的强势女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故而读散文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书房的书柜给人铺天盖地的吓人气息,几个纸箱子堆在门口,叶繁把灯打开,一本一本往书架上塞,第一个箱子的书他都很熟悉,可是第二箱却出了一点意外。
他翻出来三本奇怪的笔记本,样式很普通,软皮,叶繁随手翻了翻,没看懂,好像是本日记本。可是他从不写日记,他妈也不写。这字迹看着略微有点眼熟,但是叶繁认不出来。
那这是谁的东西。
叶繁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虽然他真的很好奇,可是他强忍了欲望,只是打开了第一页,扉页写了名字。
谢初。
这竟然是谢初的笔记本。
于是他心里模糊的生出了一点窥伺的欲望,手指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2012年9月1日。
他叫叶繁。
那个住在我对面的男孩子。
他叫叶繁。
他叫叶繁。]
谢初高一的字迹就已经相当漂亮了,而且很不符合他那时候的形象,笔锋尖锐且无情,可是写下的内容却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稚气的可笑,明显是不怎么习惯写日记的。
叶繁合上了笔记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冷气。
他在那一刻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公司的工作环境竞争压力极大,叶繁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和章金杰打一架的心,幸好陈越看得起他,故而很照顾他。叶繁一点也没感受到所谓的享受拼搏,他受够了章金杰左一句背景右一句靠山。这星期发生的另一件让他好受的事情是那个乱码小X,早安午安晚安一日不落,还时不时发点吃喝的照片给他。
有一次深夜叶繁收到了X发来的照片,他手贱点开了,结果是六杯星巴克的咖啡,配一盒子曲奇小饼干,竟然还有几个纸杯蛋糕。
叶繁的饮食爱好很杂,共同点只有一个,好看。
于是他可耻的被勾引饿了,气急败坏发了一堆揍人的表情包过去。
叶繁记仇,整整三天没再回X的消息,X仍然日日在他这里报道,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一只小花猫的照片。
他点开就又关掉了。
宋星然的烧烤趴组织在度假村,叶繁开车开的想吐,到了地方之后根本不想吃东西,只想喝点水睡觉。杜宇航委屈,缠着他要和他一起睡,叶繁是知道杜宇航死猪睡相的,才不会答应。
他一口气睡过了整个下午,等到晚上的高潮时才起床。宋星然切蛋糕时第一块给了杜宇航安慰他,第二块给了自己,第三块特意给了叶繁。
“你和谢初到底怎么了?我听杜杜说你们吵的很凶。”
叶繁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说都是错,可谁都没有错。
“没什么。”
“我本来还邀请了谢初。”宋星然叉了一个草莓,“他问我你来不来,我说你来,他就说他不来了,不然你会不高兴。但他又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最近好像身体不好,他是不是、”
“不是。”
“我还没说呢。”
宋星然学的是心理学,脸上露出了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叉子下的草莓沾着雪白的奶油。叶繁避开她的眼神,塞了自己一嘴奶油。
味道很好。
“不管是怎么样,我觉得你们……我觉得,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必要,他很关心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繁短暂的失去了控制力,他不知道那一刹那他脸上露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宋星然露出了一个畏缩的动作。
“叶繁,你可以和我谈谈的,你知道的。”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