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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魂 (五) ...

  •   夜黑风高,朱瓦红梁,不知今夕何夕。
      那一刻,原以为属于她的今生今世便这般烟消云散了。重见这世间景象,才知道天地之间,不仅活着不易,连死原来都这般周折。
      这间院落布局倒是和“灰飞烟灭”前见到的那个颇为相似,难道现下大唐便流行这般风水道场?将园林里设成奇门迷障,再将楼宇建在繁芜尽处,不便起居不说,耗资亦是甚巨。
      此处楼阁,宽檐斗拱、梁栋雕镂,颇有长安豪奢贵族的气派,与先前那低矮瓦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廊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衬得四周越发安静。崔三实不知现下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前世种种”却又分毫不曾忘却。横槛上密密扎扎栖息着一排乌鸦,像是睡着了,无一扑腾聒噪。崔三自己便身在其中,莫不是这辈子便投身做了只乌鸦?只因前世魂魄毁于乌鸦,这辈子便又做了乌鸦?这轮回中的因果道理竟是这般直来直去?叫世间那些穷其一生求索问道的高人名士情何以堪?
      可是,为何她还清楚记得作为崔府三姑娘的点点滴滴呢?又为何不记得作为乌鸦的今生历程呢?还有,她想四下看看,为何动也动不得?崔三的思绪恰如一团乱麻,兀自搅扰不清。
      远处,像是一处工坊的院子,院子中央点起了一盏缟色大灯笼,不一会儿那院子里已满是工匠仆役,忙忙碌碌像是在赶什么工。那灯笼倒像是撕开了夜色一角,叫崔三见着些巷弄屋舍。这规模建制,定是长安无疑了!更远处,便是这光亮的边沿,依稀是条大街,隐隐见着一座高楼轮廓,那是她跟上那车驾的地方!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影晃了进来,脚步很是轻盈,树丛里穿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小楼前。没有当下便进门,而是绕到边侧去扣了窗扉。接下来是一通大动静,楼下又是点灯又是开门,大约有两三个婢女脚步错杂的声音。一阵低语,依稀听到,几个丫头抓阄选人上楼通报。而后便是颤颤巍巍的脚步拾级而上,碎步踱到门口,酝酿许久,低声唤着:“宗主”,一连几声,屋里方有了动静。先是一声颇为不悦的哼声,算是应了。小婢女瑟瑟地道:“谢姑娘求见。”一嗓清泠泠的女声问道:“何事?”小婢女回道:“谢姑娘未言。”屋里一声断喝道:“不会问吗?要你何用?”小婢女惊恐状:“属……属下知错,请宗主……责……”清冽嗓音又起:“罢了,你先进来吧!”小婢女进屋一通点灯收拾,复又将人扶起,问是否更衣。那宗主说不用,便打发她出去了。
      那主屋窗牖便在身后一步之隔,因屋里点了灯,这台廊上一片光亮,鸦群里便有些躁动不安了,但也仅限挪挪步子,到底也未扑腾叫嚷,崔三不免感叹这群乌鸦睡功之强。这“宗主”嗓音听着竟如此年轻,崔三甚是好奇,想要回头窥探屋中情形,却还是调度不了这躯鸦身,倒是身旁几只鸦又是挪步又是抓挠的。崔三很是气馁,自己投身的这只乌鸦,莫不是个半死的?
      一阵矫健的步伐声,门口停下唤了声宗主,听门内应了,便推门而入。
      “那边出事了?”宗主像是有些焦急。
      “不是。”这声音像是哪里听过。
      宗主长舒一口气,继而问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二刻了。”
      “那必是急事了。”
      “今夜师父依照约定见了那季小公子,那小公子有些狡诈难应付,暗示说,上头那位的意思是,不见着宗主便不肯将这盟约结定。师父答应他,明日午后与宗主相见。”说话的竟是引公子入园的那侍女,好似名唤“阿茫”。更让崔三惊诧的是,原以为经那一番劫难,再度“醒”来时定是早已大梦三生,往日种种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却没料到不过似打了个盹儿而已。也不知此时十三娘那边如何了。
      “明日一早报我便是,何至连夜至此?”
      “师父说,观那小公子举止,出身定是不凡,而吾等打探已一月有余,却只得微末线索,探不出个底细,几番交手吾等都颇为被动。师父还说,此番事关重大,万不能有闪失。故……故请宗主亲自将他拿下。”
      “我?她怎敢命令我?”宗主怒道。
      “师父说,如今门中几方角逐各为其主,朝中更是局势微妙,现下已是生死存亡之际,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其实,上月师父已派一名弟子去了,无奈铩羽而归,还叫他生了戒备。是以,这一回只能求稳了。”阿茫缓了缓,又补充道,“师父叫你想想张家公子,想想那孩子。”
      两相沉默,许久,宗主叹道:“这路是越走越黑了,往后怕是再见不得天日了。”
      阿茫也跟着叹了一回,又道:“你也别这般丧气,我师父向来是个心软的,此次这事确实棘手又素来知你的本事,你若真不愿意,便去与她好好说道说道。”
      “若不是她,我也过不了这个坎,日后许多地方还得要劳烦她。能叫她觉着得用,我原应高兴不是?你且与我说说,这季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
      阿茫便将那些打听到的传闻,以及几番接洽情形都细细说了,最后又补了些先前屋外偷听到的。宗主黯然叹道,“年纪轻轻,心机深沉,又是不管不顾的,此事怕是难成!”
      “容易也就不找你了,此事到底不是一时之功,今夜急急告诉你只是让你事先有个成算,明日见面再留个心便是。” 阿茫许是见宗主久不搭话,又道,“了不起也就是个年轻郎君而已,想当年张家六郎那般惊才绝艳谪仙样的人,到头来还不是对你死心塌地。”
      “如今他定是恨极了吧,原是我害了他。可……我却是不后悔的!”
      “你看你,别哭了,从前也没见你这般。往后我不提了便是!”
      “那婆子的事,姑姑已经起疑了,再察下去恐怕便要察到我这里了。阿茫!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保不住他!”
      “这事上,师父一直说你仁善太过,本就该另寻个人,便是万不得已用了她,后头也是该亲自结果的。你这将她一放,她不过多活一日光景,我们却凭添了多少危险变数?”
      “我也知道其中厉害,只是,到底不忍,始终想为他积些福祉。”
      “既已如此,你便别多想了,这事师父也知道了,想来是能应付的。倒是你这身子,明日可撑得住见客?”
      “无妨。咱们自小吃苦,哪里便这般娇贵?况且都知道我病着,坐个轮车也是不妨事的。”
      “嗯,如今你正当多顾着自己的身子。夜深了,你再睡会儿,我回去了。”
      “阿茫,再陪我说会儿话吧。我心里有些慌。”
      阿茫便又留下,同那宗主闲话了些儿时趣事。原来这两人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约摸又过了一炷香的光景,阿茫有些坐立难安,宗主问是否有事,阿茫咿咿呀呀了半天,只道有些气闷,便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半晌又关了起来。
      “倒忘了你如今见不得风的。”
      “透透气也不妨的。”
      “我来之时,师父出门去了。”这是要将师门之事透与友人?看来这姐妹情深远超师徒恩义啊,崔三心下喟叹。
      “外头?”
      “北边,兴宁坊。不寻常吧?她老人家这么多年都未抛头露面了。”
      “这般急切?连宵禁也顾不上了?”
      “她若是真想去,宵禁自不是问题。那边说是人命关天且等着救人呢。”
      “兴宁坊,近日有人命?跟咱们无关吧?”
      “还真不好说,黄亦真前些时日崔宅里走得忒勤,保不齐是宗师那边的意思呢。”
      “崔家?崔琦家?”宗主似乎极诧异。
      “是。”
      “你师父为何要趟这档子浑水?”
      “想不通吧?我也想不通。她老人家多少年都不世出的,今夜这般火急火燎的我还是头一遭见着。”阿茫又推开窗,很快便又关合,叹了口气道,“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传信回来。”
      “你担心她老人家安危?”宗主笑道。
      “师父手段通天自用不着我担心,”阿茫屋中踯躅,又道,“今夜这事诡异的很,便是那前来传话的道姑不但武功盖世,术法也十分了得,师父祭了鸦灵才扳回了一城。”
      “哦?”
      阿茫便从惊现道姑潜入园中开始讲起,崔三正听得入神,鸦群却躁动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扑腾着飞起来,隐隐一线笛音幽幽绵绵,这旋律与先前那白发真人吹奏的倒有七八分相似。见身边乌鸦陆续飞走,崔三为着要合群努力地想要跟着飞,正焦灼间,崔三发现自己已然腾空而起,越飞越高。可她什么也没做啊,崔三想要理清其间原由,神识却是莽莽苍苍的一片,崔三觉得自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做梦。

      也不知这是要往何处去,崔三只浑浑噩噩第,看着这乌泱泱的鸦群,时而分散时而聚集,时而直冲云霄,时而低掠屋瓦。上天入地都是一团漆黑。
      忽而,一处巷弄里,见着一人一骑漫无目的地游荡,那人头戴鹖冠,玄色胡服外披深衣,狐裘立领,金丝滚边,玄色深衣上飞鱼水波纹样点缀着翠玉珠铂,暗夜里仍是熠熠生辉。崔三觉得此人身形酷似先前月门外那小厮,只这一身奢华行头终究说不通。
      那人一身喷薄酒气,袖中藏了一只白玉酒壶,捞起来又东倒西歪地喝了一通,酒喝尽了便将酒壶当街淬了。他倾身伏在马背上,许久不动倒像是睡着了,瞧这浪荡公子的做派,与那神情端肃的小厮定然不是同一个人了。鸦群围着他飞了几圈,而后几只肥壮的便往他身侧飞去,见着架势倒像是要取他腰间的配饰。他腰间只一枚白玉蟠螭珮与一只不起眼的香囊,却不知其中有什么蹊跷。乌鸦近身时,他瞬间警觉,一记掌风引得几只乌鸦惊啼不已,飞窜回半空鸦群之中。
      那浪荡子起了兴致,当街一声长啸,那声色如磬石穿沙,粗粝喑哑却声势浩荡,魔音贯耳久久不散。竟是个还在变嗓儿的少年郎!如今这长安子弟中当真是‘人才’辈出啊。少年仰头寻那乌鹊的踪迹,一双凤眼些许上挑,冷淡而锐利。黑暗中他的五官模糊一片看得不分明,只一双眸子璀璨如星火,腾腾的杀气漫溢出来,浑噩中的崔三没来由地惊惧,如芒刺在背。
      少年轻声一笑,眸光更冷了。伸手将右臂上广袖一扯,露出的一副寒光凛凛的袖箭。这袖箭一眼瞧着便知不凡,崔三在怀忧阁的一本图册里见过的,传说中的鲁班七星连弩。这套袖箭比市面上的寻常货色品相上要精致小巧许多,个头虽小巧威力却不输作战□□,最难得的是可以七弩连发。书上说此件兵刃的制作工艺在南朝时失传,随着当时鲁班家不知多少代的唯一嫡系传人的殉情,此件神兵从此绝迹江湖。那图册作者是前朝一文人,属名“木子某”,字里行间可看出此人身份并不一般,便在这“鲁班七星连弩”的跋序中,作者讲述自己如何千辛万苦不惜动用邦国资源,终于在西方某佛国净土找到了唯一存世的成品,并花了三天时间将它细细描摹了下来。
      少年抬臂对着鸦群就是一箭,好在没射中。群鸦惊扑飞窜,瞬间乱了阵形。少年对着袖箭一通摸索,很快寻着了机要,抬手连发了两箭,又是没中。有一回崔三感到那箭矢堪堪贴着羽翼飞过,崔三心道好险,幸好这是个不中用的纨绔。少年再射不中,终于怒了,目光凶恶非常,崔三恨不能飞得远远的,无奈这乌鸦的身体不受她制约,只能祈祷少年早些将箭矢耗完。“嗖——”又一箭射出,崔三惊恐中发现身旁的一只乌鸦被射中了翅膀,它只扑腾挣扎了一下,便随着箭矢迅速下坠。崔三眼见着它带着满眼哀恸坠入“死亡深渊”,眼角的一撮白毛像极了一滴眼泪,崔三猜测在乌鸦中间这应当也算是个苦命的面相了。
      少年饶有兴趣地拾起猎物,倒也不再向鸦群发难。鸦群也很快恢复了秩序,列阵飞往别处去了。
      夜色暗黑如墨,长安城上空广袤空阔,枭鸟成群盘桓。城中灯火稀疏寥落,星星点点的不成气候,天地尽笼在一气尘烟晦雾之中,几百只乌鸦无声飞行,崔三在队列之中察觉气氛悲壮凝重,不知它们是否在哀悼方才遇难的同伴。
      鸦群飞入一条深巷,崔三对于如今身处何方全然无知,前方巷子越来越窄,雾气却越发浓重。这夜瘴像是要将周遭一干活物生生吞噬,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息越来越稀薄,崔三的魂魄渐渐又陷入混沌。

      崔三做了一个梦,梦里依旧是寒凉的冬夜,她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穿梭,没有巡街的卫兵,她的身边都是幢幢的影,那是些人影,人头攒动往来无间,如上元夜的灯会一般热闹。可是只街面、墙壁上看得到这些影子,空荡荡地只有她一个人。她飞奔着找回家的路,却永远在这巷子里打转回到原处。
      天上降下一只硕大丑陋的乌鸦,它褪下黑漆漆的一身羽翼,像脱掉一件衣裳。从这衣裳里走出一名坡脚老妪,花白松散的发髻,黑洞洞的眼神。崔三不去看她,兀自往前跑,没几步遍跑不动了,回头见那老妪拖住了她的裙衫。她是一团青灰色的雾气,不见手足,只拿袖管缠着她,这是只鬼无疑了。崔三拔出匕首准备殊死相抗,那鬼妪跪坐在地上喊着救命。她说,姑娘你可怜可怜我,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吧。崔三为难道,可你是鬼啊,鬼就应该呆在鬼地方,不是吗?鬼妪的脸扭曲得凶恶可憎,她咬破手指,阴煞煞地笑着,说道,天还未亮,人日还没算过,姑娘,你家长辈可有告诉你今夜出来游荡是要献祭鬼神的?就由我再帮你一把。崔三被死死缠住,只能任由鬼妪将那只滴着血的手指点在她眉心。
      鬼妪松开她,拾起地上的漆黑皮毛披上,又化作乌鸦飞走了,“咯咯咯”的笑声依旧回荡。路上的影子渐渐有了形体、面目。伸长舌头的、提着脑袋的、捂着肚肠的……这街上的鬼各式各样的死状。它们嘻嘻笑笑往来经过对着崔三指指点点,崔三动也不敢动,想跑却又怕碰着他们。她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一哭倒带起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声。路上的鬼纷纷停下脚步,怒目看向她。
      一只抱着孩子的白衣女鬼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她说,姑娘莫哭了,回头把鬼车娘娘引来都要遭殃。声音倒是温柔。崔三抽泣着抬眼看她,她身形袅娜只腹部微凸,面色煞白煞白,五官变形,披头散发。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她生前是个绝色美人,只不知是如何陨的性命。
      白衣女鬼取了条帕子拂拭崔三的前额,柔声道,姑娘莫怕,你方才是叫那老婆子坑了,这恶鬼的指尖血呐最是损阴鸷招怨灵的,你看,拭去了便好些了吧。崔三再看周围,那些鬼的身子都浅淡了些,嘴脸也没先前那般森然了,他们也各自行路不再瞪着她了。崔三点点头,渐渐止住了哭泣。白衣女鬼又道,瞧你模样亦不属此间,定是梦中误入了来,你便在此安生候着莫要乱闯,待到破晓鸡鸣时分自可离去。
      崔三心中感激,再看这女鬼倒觉得她十分可亲,因而问道,我与娘子是否在哪儿见过?女鬼愣了愣,摇头道,生前的事我已尽数不记得了。女鬼神情凄恻,低头哄怀中的婴孩。崔三探头去看那婴儿,只见那白绫似的包裹里,一团青红血肉,有几处还露着白骨,崔三吓得抽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女鬼见她如此,倒也不再动作,只神色更加悲戚。她又哄了许久孩子,方才幽幽说道,姑娘莫怕,它原不是什么恶灵,是我生前叫人害了,它生出来就是这样子,是我这个没用的娘拖累了它。说罢便嘤嘤地哭了起来。这幽幽咽咽的哭声若往日里崔三定觉得毛骨悚然,而此时对这女鬼倒是一心同情也不觉得怕了。
      崔三忿忿道,是谁这样歹毒?女鬼又无奈摇摇头。崔三不解道,这样大的事如何能忘?女鬼长叹一声道,你瞧此处的这些魂魄呀,都是死时带着天大的怨恨不得超度往生的,经年累月怨气沉积,有些便化成了厉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了。崔三点头,心想难怪这一街的鬼都是副不得好死的模样。女鬼又道,实际上此处大多数冤魂都是愿放下前生仇怨再世为人的,可恨这世间那样多的妖道妖僧,为了一己私利为那些歹人施法布阵,滥用那些伤天害理的咒术。崔三骇然道,你死前叫人施了禁术?女鬼黯然点头道,你别看这些鬼魂都是面目骇人的,他们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多是死状惨烈又被人用咒术忘却了前尘,是以一腔冤屈无处申诉无法疏解,最终就成了这些个凶煞模样,他们,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崔三再看向周遭的这些漂浮的魂魄,忽而觉得这世间最凶险的或许不是这些邪魔恶鬼,而是人心里生出的罪孽。崔三问女鬼,我能帮你吗?女鬼愣住了,应是没想到崔三会如此说,欣喜过后又有些忧愁,最终摇头道,没有办法的,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回到阳间也无法替我解开怨结。崔三又问她可记得自己是何时死的,女鬼又是沮丧摇头。崔三倒也不放弃,问她身上可有什么物件。女鬼想了想,从婴儿包裹里拿出一枚玉佩,是只冰花芙蓉玉雕就的麒麟,与世面上常见的威严祥瑞的形象不同,这只小麒麟看起来生动童稚,极是可爱。崔三点头笑道,原来它是个女孩啊!女鬼道,我不知道。近乎带着哭腔了。
      忽而鬼魂中间一阵骚动混乱,也不知为何,众鬼一时间四处奔逃。一位衣衫褴褛的胖婶过来拉白衣鬼,她虽衣衫破败近处看倒也是名贵的料子,她手臂上、脸上的皮肉斑驳,有几处还凋敝脱落,留着黑洞洞的口子。这尸身皮相都破败成这样了,此人总要死了有几百年了吧。这褴褛鬼催促白衣鬼和崔三赶紧逃命,她拉着白衣鬼道,鬼车娘娘来啦,赶快避上一避,你们年头浅,不懂其中厉害,被那业火烧到有得你们后悔!
      白衣鬼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被褴褛鬼拉着。她只能喊叫着让崔三快些起身逃命,褴褛鬼听白衣鬼叫的悲切,便又过来拉崔三。那只皮肉残破的手掌就这样穿过崔三的手臂,褴褛鬼与白衣鬼双双愣住,此时火光蔓延过来,许多恶鬼被业火灼烧着在地上打滚,另一些则飞一般地逃窜。二鬼也顾不上惊诧,携手逃命去了。
      崔三也是没回过神,走马灯似的回想着从前张嬷嬷讲的各色阴间故事,鬼车娘娘不就是那夺人子女抚养的姑获鸟吗?那这里又是何处呢?这是她发的梦吧,为何又这般清晰?褴褛鬼触碰不到她,为何她们那般惊讶?
      街巷尽头一头火红巨兽嘶吼而来,周身燃着灼灼火焰,崔三看到了它的眼睛,与它对视许久,一时仿佛领略世上千万种恨意。巨兽忽而动怒,煽动翅膀腾空而起,冲着她吐了一只的火球,火光映在她眼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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