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ect Vaccine 完美疫苗》CrossRex

5、毕业典礼

　　今天，圣韦斯盖特迎来了它的毕业典礼。
　　典礼在学校礼堂举办。现在是早上八点，距离这次盛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但礼堂内早已人声鼎沸。也许你能看到，一个懵懂的毕业生穿着经典款式毕业服从人群挤入舞台后方。但今年圣韦斯盖特想来点不同--让毕业生们表演节目。至于那些表演系出身的毕业生，则能安心地观看台上尴尬的表演。
　　至于格蕾恩，她对黑色的毕业长袍毫无兴趣，校服倒是不错的选择，纯白色西装袖口上绣着几朵梨花，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微短的袖口恰好展现出她的手链，那是坎特为庆祝她的毕业专门赶制的。手链的材质着实廉价，它来自于汽车上的废弃钢质零件。但坎特却将这些废弃物打磨成一个个晶体形状的银块，它们倒映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包括格蕾恩兴奋而紧张的表情。
　　格蕾恩推搡着周围的人，来到了舞台后台。她开始询问正在化妆的学生。
　　“几天不见，雪莉。你们要表演什么呢？”格蕾恩下意识地抚摸手链。
　　“歌剧选段咯。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的表演负责人是什么品味。古典歌剧，也许它最大的优势就是技巧性较高吧。不过我听老一代人说，在科技还没有现在发达时，这一类音乐十分受欢迎。但现在？不，只有电子乐才有市场。我可不相信台下的同龄人欣赏得来。 ”红礼裙女孩如此说道，轻闭双眼，享受着专业化妆的每一时刻。
　　“也许吧。但我对老一代人的生活十分感兴趣。事实上，探索过去生活曾经是我们课题的一部分。对了，你看到弗兰博士了吗？”
　　雪莉抿了一口手中的果汁：“生物系的唐斯邓.弗兰么？我记得她是医生--兼职医生的那种。不过很抱歉，从来到学校到现在，我没有注意到她。但在礼堂第一排较靠边的一个位置，贴着她的名字。别担心，格尼，她会出现的。”
　　格蕾恩耸了耸肩。一个星期前，钨告诉格蕾恩，她会在毕业典礼开始前两个小时到达。格蕾恩毫无疑问会早起，但换来一个毫无踪迹的结果。不过教授的工作也不少啊，偶尔失约再正常不过了。
　　“好了，亲爱的格尼，快点离开这里吧。表演即将开始。”雪莉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型。一块反光矩形晶体用“镜子”也许不太合适。这块晶体的厂家在制造时在其中镶入微型感应器，它们可以随着环境变化改变颜色。而雪莉的抹胸红礼裙在“镜子”中变得更加鲜艳，尽管裙底的灰尘更加显眼。她微微点头，化妆师随之以一个温暖的微笑回复。
　　格蕾恩的目光从裙底逐渐移到雪莉胸前的花朵上。这朵淡粉色的花朵倒是刚摘下不久的。是什么品种的呢？格蕾恩努力地回想，她愣愣地盯着它。
　　“格尼，你真的得走了，”雪莉朝她挥挥手，“如果指导员看到外人进来，会不高兴的。可别忘记你是新闻系学生。我听说你们要为这次典礼做志愿报道，记得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务必把我拍的有气质！”在格蕾恩即将关上化妆间的门时，雪莉大声喊道。
　　从后台进入观众席需要经过另一条通道。这地方不像礼堂被大程度翻新过，两旁墙壁净是无人看懂的涂鸦，灰白的墙皮有时会自动剥落，随着走廊的冷风忽进忽退。地面上些许潮湿，在凹陷的水坑或裂缝中，那些残留的臭水似乎永远是“残留”。格蕾恩小时候就习惯了这些味道，它和以前家周围的地方一模一样。然而，在她头顶上方忽亮忽暗的劣质LED灯才是最令人担心的东西。加紧步伐，她可不希望自己被奇怪的人所尾随。她越来越快，直到自己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掺杂了不和谐音调--显然是另一人的脚步声。那是一个实实在在、即将与她相遇的人。但即便如此，她仍未放慢速度，而顾虑也随之增加。
　　直到一个熟悉的面庞闯入忧虑女孩的视野。
　　“弗兰博士？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钨转头看向格蕾恩，她的脸部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她没有预料到格蕾恩会出现在这里。
　　“莫西莉娜？抱歉，我今天出了点情况--医院那边有额外的事需要我处理。”钨顺势收起停留在通话界面的手机。
　　“这样啊...没事的博士，但现在毕业典礼要开始了，我们快点走吧。”格蕾恩不管对方作何反应，紧紧拉起她的胳膊朝前方跑去。
　　礼堂之中，人们已坐在各自的位置，喧哗依旧，毕竟舞台上无人出现。
　　在格蕾恩与弗兰博士的短暂交谈后，她们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格蕾恩的位置恰好在人群中央，斜坡设计能让她看到前面每一个人的后脑勺。要是坎特和妈妈在这边就更好了，格蕾恩玩弄着手链，每一个“银块”的每一面反射着她的样子--难得这一次她画了妆。不，还有其他人。那些是坐在后排的学生们，强光源使她看不清其他人。不有些不对劲。镜子一样的钢制物品，一闪而过的笑容却清晰可见。为什么只有笑容清晰可见，这绝对...
　　主灯从天花板后方一排排熄灭，只留下地板灯亮着。格蕾恩回头寻找诡异的微笑，但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下是无用的。也许只是那个学生恶作剧而已，我多心了。她重新戴上手链，观看这场视听盛宴--或许是的。

　　圣韦斯盖特以宽松且活跃的学习环境出名，当然也少不了它的典礼。尤其是毕业典礼，在那些还未登入大学殿堂的著名高中学生的意识里，能经历圣韦斯盖特的毕业典礼是他们可以炫耀的资本。不过对于格蕾恩来说，这种耗费太多资源的典礼应该还是少举办为好。可对于坎特呢？格蕾恩心想，在坎特辍学之前，这也曾是他的梦想。直到现在，坎特从未提及有关毕业典礼的事，除了在知道格蕾恩要毕业而送她手链，就再没其他反应。“待会儿拍一些照片，留作纪念。”格蕾恩从灰色挎包里翻出相机，这是她是父亲当时留下的。有些磨损，有些沉重，但性能多年如新。值得注意的是，生产相机的厂商受泰可尼克.宏所委托。
　　“欢迎来到圣韦斯盖特第43届毕业典礼！我是本次典礼主持人玛莎.瑞恩卡尔内特。话不多说，让我们在开场节目的表演下，感受毕业之愉悦！”短短两句话后，主持人隐入幕后，远处的聚光灯从四面八方打来聚焦在舞台一点。老式的舞台聚光灯却能持续发亮，直到所有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个红礼裙女孩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些许散乱的发丝与她的泪痕完美匹配。淤青在洁白的双臂无疑更加显眼。
　　“没想到雪莉是第一个上场的。”格蕾恩将相机焦距调到最大，雪莉脸上每一处涂抹，红裙每一处褶皱，如此清晰。
　　“你是否像我一样，怀抱着必死之心？”台上的人左手紧紧贴住深呼吸的胸脯，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支半凋零的玫瑰。
　　直到格蕾恩的聚焦镜头对准雪莉的右手臂，她才发现雪莉扮演的是一本书中的女主角，失去挚爱、国家衰亡的公主。
　　“我已看透这无尽的黑暗，现如今我愿永远安息，我终于知道自己的缺角，释放我于无尽黑暗！”雪莉的歌声满怀凄凉与哀怨，从礼堂的一端飘到另一端，观众们为之震惊，他们的确没听过这样风格的歌曲。雪莉的玫瑰被不自然地挥舞着，少的可怜花瓣到她唱完一段时只剩下两三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正缺少的东西。
　　“情感，真实的情感。”从观众区中央出现了刺眼的闪光灯，人们纷纷回头看向光源，“看来雪莉真的不喜欢歌剧。说真的，我已经厌烦五光十色的迷幻现场了。”
　　“黑暗之中，我需要你与我共行。”一个年轻优雅的男性声音从幕后传来。说罢，声音的主人立刻从舞台右侧出场，他的一头深棕色短卷发让人们有些看戏的兴致。男主角的脸上挂着自信满足的笑容--也许是他紧握的“镶钻”金权杖给他的。他似乎是国王--不，只是一名合格的篡位者。他扭头向雪莉做了一个暖心微笑，满不在乎地将权杖扔掉。他飞速跑到雪莉身旁，挽住她的细腰：“美丽的赛恩斯缇娜，别忘记你的未婚夫一直站在你身后。”
　　“你为什么还在死缠烂打？”她挣脱男人的双手，“这个国家已经灭亡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她展开双臂，似乎要向观众证明什么，“我的父母、我的挚爱、我的挚友、还有那些纯朴善良的子民，他们都因为你愚蠢的扩张大战而死！毫无意义的牺牲啊！”
　　“我这一切是值得的！为了接近你，我不惜代价攀上权力的顶峰！所有得到你的阻碍，根本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存在！至于敌国，是我的表哥的帝国。我们可以让他划出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俩。”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充满着对未来的向往。这个计划倒是勾起了部分观众的兴趣。格蕾恩倒是觉得这个男演员演得惟妙惟肖。然而，就在格蕾恩为他拍照时，她听到了一些不和谐声音。
　　“你这个疯子！你彻底的疯了！你用人们的鲜血铸就王座！”女主人公几乎崩溃，但理智驱动着她迈出步伐，惊慌与恐惧却拖慢她的脚步。
　　“不，亲爱的王后，”男主人公开始唱起，“这便是真正的我，对你而言的残酷现实，它的本质是美好的...”由钢琴、小提琴演绎的二重奏充斥着诡异旋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格蕾恩打算再多拍几张，在她拿起相机的那一刻，显示屏倒映着一些东西--又是那个诡异的笑容！只能看清五官，却无法看清发型与其背景。格蕾恩心中的不安随后被“世界上不存在鬼”消除。她摇了摇头，再次拿起相机，在一个完美时刻，拍下了男女主精彩一幕。
　　“我不会屈服于你！”雪莉挺起胸膛，脖子上的绿宝石才散发出被照亮的淡绿色。她从腰间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一步步逼向篡位者：“我们不会屈服于你！这片土地地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每一个人类，我们的精神绝对自由！我们无拘无束，不被任何人控制！”说罢，泛着银光的匕首在白皙的脖颈留下一抹鲜红。她双膝跪地，头颅依旧高傲扬起，鲜血如泉水从嘴角汩汩溢出，污染了美丽的红裙。
　　男主人公则呆呆看着面前已死之人，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子，从她的手中拿下匕首。他用他的黑色袖口擦拭上面的鲜血：“真是可惜，”他玩弄着如新的匕首，“你的生命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而最后，深褐色幕布也在一片处于礼仪的热烈鼓掌中缓缓合上，最终将这幅惨象掩盖。
　　但大部分观众脸上写着“奇怪”二字--从未见过这样严肃的剧情，而且如此枯燥。诙谐幽默、些许讽刺的喜剧才是他们想要的。
　　“太奇怪了，典礼开场表演是悲哀话剧。”坐在格蕾恩身旁的女孩自言自语道。
　　强聚光灯被关闭，模拟自然光源再次从礼堂四方亮起。主持人登上舞台，这次她换了一件白粉搭配的短衣短裙。
　　“刚才我们紧张刺激的表演，由音乐系和土木工程系的学生带来！那么现在，我有个问题。该歌剧选段出自哪儿呢？”
　　无人回应，即使是格蕾恩。
　　主持人则不知启动哪里的开关，一个全息介绍在观众席正上方开始播放。
　　“我算是知道这个典礼是做什么的了，”格蕾恩身旁的女孩抱怨到，“为什么这个学校重视这些文化？这更像是某种噱头，如果它不按照电子舞曲传统进行，我就离开这个地方！”格蕾恩眼睛直愣愣盯着全息介绍，心里却为这个女孩感到惋惜，虽然她不知道学校是否真的拿古典文化做噱头。
　　在全息屏消失后，部分模拟光源开始改变颜色，大量的荧光青和荧光红充斥着格蕾恩的双眼，她被这些迷幻色彩闪得晕头转向，无法顾及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嘈杂的音乐和人群整齐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她的脸蛋像熟透的果子，汗珠从果子中渗出。
　　毕业典礼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散场。她安详地坐在位置上，等待大部分人离场。）音乐会一般的典礼，对于她来说更像是折磨。现在她背起灰色斜挎包，查看照相机里的“杰作”。照片很多，除了给雪莉拍的特写，还有严重迷幻的舞台全景，一些身后观众的照片和唐斯邓.弗兰的照片--她的目光在那个同样炫彩的背影多停留了几秒，她现在还有偷拍时的兴奋。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大事--她再次打开挎包，正如她所想的一样，那张水晶般半透明申请表自从申请成功后一直处于被激活状态，屏幕中央有几排欢迎词句。格蕾恩将申请表反复折叠，生怕它不翼而飞。
　　“太好了，弗兰博士，你还没有离开。”格蕾恩跑到钨的身后，并将皱皱的申请表递给她，“这是我今天才收到的消息。”
　　“恭喜你啊，莫西莉娜。你有查看他们的电子邮件吗？”钨仔细盯着欢迎词句，“格蕾恩.莫西莉娜女士，恭喜你成为完美疫苗公司一员。”
　　“还有邮件？我看到申请表有反应时就把它塞回包里了。”格蕾恩摊了摊手，“你知道，我们的经济状况，所以我用的都是廉价老古董。我对申请表的印象还停留在纸质时代，我还想过万一我赶不上科技潮流，而被世界抛弃的惨状。所以，”格蕾恩笑笑，“博士，那封信讲述了什么？”
　　“我看看，”钨点击申请表发光的标志，“尊敬的格蕾恩.莫西莉娜女士，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求职意愿。经过人力资源部审核委员会审核，您的申请通过。根据公司高层指令和您的简历，我们为您分配了此职位--还是你自己看看吧，莫西莉娜，我的讲述可能有偏差，”钨将申请表还给了格蕾恩，“还记得如何打开全息屏吧？如果不记得，在申请表底端连续点击就行了。”
　　“好的，不过我不需要哦。”格蕾恩向大门走去：“我们走吧。这里的清洁系统要开始工作了。”她指向舞台中央上方的天花板，米黄色的正六边合金板自动裂开，其中伸出的微小水管开始喷洒清洁气体。
　　离开礼堂，时间已经过了十三点。格蕾恩和钨来到了礼堂后的林荫小道。
　　“销售策划部的宣传分部？虽然我很高兴能加入这家公司，”格蕾恩挠挠头，打量着“职位”那一栏，“但是，新闻专业是让我来当记者的。销售策划的宣传分部难道不是打广告的么？这让我有点--等一下！这一栏月薪写着二百五十舒特！几乎是半年的花销！妈妈的医药费终于有着落了！”格蕾恩讲申请表仔细折叠放回斜挎包里，紧紧握住钨的一只手，“谢谢你，博士，多亏了尼这几个星期赖的垫付。”格蕾恩的小脸写满了喜悦，她的笑容犹如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她从未遇到过像唐斯邓.弗兰这么善良大方的人。
　　在格蕾恩聊完自己的职业规划和梦想后，她与钨在林荫出口分别。钨询问格蕾恩是否需要搭乘她的超静音轿车，格蕾恩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并从斜挎包拿出一张公交卡。“时刻平安”再公交卡上不断滚动着。至于钨，她不过是象征性地招了招手，打算目送格蕾恩登上的郊区汽车。当钨要离开时，格蕾恩的细胳膊伸出窗外与对方再度告别。钨收起一半的笑容顺势放开。
　　直到那辆公共汽车消失在视野吼，钨才感到轻松些许。明天，完美疫苗公司的专车会接走格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