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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猴子捞月 ...


  •   他问最近的理发店。

      店员小姐热情说过了一条街后有一个,还说她有会员卡,她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号码,微笑递过去。

      他拿着新手机出门,低头解锁,通讯录里空无一人。

      理发店下午没什么人。只有个烫头发的女孩躺在椅子上歪头睡着了。

      理发师问他需要什么发型。他说随便。
      猴子捞月亮
      室内空调效果太好,他睡了一会,醒来时视线开阔,镜子里的人目光清明,一片沉静。他结完账出门,天快黑了,不知道脚该往哪边迈。

      小店飘出蛋炒饭的香味,红绿灯在交织车流上闪烁,外漏的车载电台歌曲一路流泻。路灯下青年三三两两,坐在街边吃烤串,光着膀子吹啤酒,吆喝声响亮。

      他沿着街边一直走,遇到弯就左拐。按道理说,这么转下去他很可能会转回原地。但不知怎么却绕出了居民区,来到外头的大马路上,马路对面是一条被称为东方莱茵河的大江。

      月亮微斜,星光漫天。

      有一老奶奶正在打电话,挑着空菜担子脚下生风,笑容洋溢,扯着嗓子喊就回去啦九九你想吃点啥我回去给做……

      很意外,他不懂方言,却好像听懂了每一句话。她脸上满是笑,笑得人心头温暖。

      等了六十秒的红灯,走过斑马线。他来到江边,面对着浩瀚宽阔的江面。

      粼粼水波平面涌来,起了浪,林立的楼房倒影被震散。一条采砂的轮船鸣笛而过,船顶灯塔远去,凝聚成江心一个小点。

      他无端想起曾经不知道在哪一本书中看过一个桥段,一对父子吵架,父亲大怒之下对儿子说你去死,儿子说好我去死。于是他就开枪自杀了。

      作者说,他在写这个桥段时有一种□□般的快感。

      毫无征兆的。

      故事讲究起承转合,好的小说家懂得精明运用铺垫和渲染效果,在主角即将面临诀别时,且不说冬雷阵阵江水为竭,几句乌云盖日草木含悲总少不了,这是笔法。故事尚未收尾,读者的心就被作者高高悬起来,情感到了,这是技艺。

      情节如同车轮毫不留情滚过,等到最后一刻彻底来临,一字一句会像一柄锋利的匕首,一丝一丝割着那根悬在每个人心头的绳索,细水长流割断,最后,向着合乎所有人心惊胆战期待的那样,轰然倒塌。

      这就是高明了。

      比起莫名其妙的一刀了断更吊足胃口。

      他摸出手机,看见时间是晚上七点零七分,很好的数字。

      昨晚吃了一顿看起来阖家团圆的饭,洗了个热水澡,一晚上睡得踏实,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有人在等自己吃早餐,于是穿得比寻常讲究,和话少人酷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吃了早饭。手机店里,甜美的女店员耐心地介绍每一款手机的功能,声音温柔得像初冬的雪。

      他在理发店剪了头发,座位旁偏头睡着的姑娘脸恰好对着他,睡着的样子安详而又恬静。

      你看,世界这样美好,好得无可挑剔。

      他望着天空,跳进了江里。

      他在火车里醒来,一个人歪在座位前发呆,他问:“你在想什么?”

      女孩眨巴眼睛,说:“猴子捞月。你要听吗?”

      “从前有五百只猕猴,在树林中游走。一起到大树下,树下有一口井。井中有个月亮。猴子首领说月亮就要淹死了,我们应该一同捞出她,不要让世上从此没有月亮,路太黑了。”

      “大家一起商议该怎么捞出月亮,这时猴子首领说我知道捞出她的办法,我抓住树枝,你抓住我的尾巴。许多只手和尾巴连在一起,足够长了,就可以捞出来了。按照首领的话大家一起抓住对方的尾巴,垂吊在树上,触碰到水里的月亮……”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清脆,极轻,像在浮在整个房间里。

      他突然说:“要喝水吗?”

      她半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后来树枝断了,猴子都掉到井里淹死了。”

      月亮被云盖住了,看台上两个模糊的人影交叠。

      苏皖南的视线落在很远的楼台上,那里生长着一棵楼中树,深灰色的阴影。

      “我九岁时离开北京,和我母亲到美国生活,十一岁那年回国来到江城定居。”他顿了顿,措辞道,“曾经也度过一段很艰难的时期。”

      苏皖南:“性格不可避免变得孤僻,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调整,有时候显得不怎么合群。朋友有限,也不太会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程周:“你要是交朋友,那不是一抓一大把。”

      多少人等着和男神排队交朋友。

      苏皖南看向她:“你知道的,那不一样。”

      程周正想说有什么不一样,又察觉这话问出来好像是等着人来夸自己,有点不要脸。但话又说回来,她在苏皖南面前的确没有脸,

      “你喜欢我吗?”苏皖南突然问,眼里藏着笑。

      在摩天轮里,她也是猝不及防问出这句话,让人语塞,现在还给她了。非常公平。

      但程周天生神经比别人粗,她仔细把这几个字咀嚼一遍,疑心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话题转移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说:“你再说一遍。”

      语气莫名像老大带头挑事。苏皖南见她迷惑至极,故作了然,说:“你明白了吗?”

      程周捏住袖子,内心万马奔腾,心想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这个表白也说不通啊?这是个表白吗?表白?

      即使脑子已经超负荷运转,她仍镇定点点头:“明白了。”

      苏皖南被她的反应带偏,不由惊奇:“你明白了什么你明白?”

      程周快速思考,一边给自己捋思路一边说:“是这样的,你觉得喜欢你的女的都没法跟你当朋友,你需要纯洁的友谊关系。因为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所以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是这样的……对,就是这样。”

      她不确定问:“是吗?”

      苏皖南盯了她一会,无话可说。撑住额头笑:“你开心就好。”

      程周把自己的话捋一遍,转过弯来,自己肯定是被肖君这个小学生传染了。乐开怀,笑了半天。

      她从看台上跳下去,乐不可支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苏皖南说:“哎,开个玩笑。我反应慢,但脑子还是够用的。”

      “那天,谢谢你。”如果没有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她背手倒退走路,半吊子的语气,偏头笑,“你觉得呢?南哥?”

      月光拨开云雾,露出庐山真面目。苏皖南睫毛轻颤,他站起身,被她的目光拽着从看台上跳下,一步一步跟上去。

      程周:“哎,我叫你了,你也叫我一声爸……”立刻改口,“叫我一声程哥啊。”笑意深深。

      后头突然咚的一声,话被打断了。程周转过头去听,像是什么东西看台后铁皮上跳了下去。仔细去听,又没有了。

      “可能是猫。”苏皖南没转头看,一直看着程周。

      程周:“可能,回去吗?”她缩了缩袖子,自顾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苏皖南说好。他快步赶上,两人并肩而行,都没有说话。

      走到入口处,发现篮球不见了,不知道被谁拿走的。

      程周说嘿哟,这小偷长本事了。苏皖南倒似浑不在意,说可能是体育室管理员看见误拿走了,他明天去问。程周闻言,也不再说什么。

      宿舍熄灯以后,何甜甜还在哭。都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这姑娘的本质可能是水龙头。闸坏了,喝水也哭,被人安慰也哭,睡觉前刷牙也哭,哭一会停一会,喘过气来接着哭。

      唐可人彻底不耐烦,吼着说不就是个男人,这个世界上男的都死光了吗?何甜甜哭得抽抽搭搭,说可是他们都没有他好,他给我发语音唱歌,给我送生日礼物,生病的时候给我打热开水……

      唐可人被她气得直接上床跟人继续煲电话粥,懒得管了,只剩孟怡继续奋战。

      最后孟怡也顶不住了,眼皮打架,坐在她的床头摇摇欲睡。何甜甜见状也不好意思了,只好从自己的青春疼痛爱情中暂时停止宣泄。

      孟怡去睡了,何甜甜自己攥着被单一边给自己妈妈打电话,小声地说话。

      何甜甜的母亲经常来学校给她送饭,人看着年轻,也很亲善温和,对宿舍几个人都非常好,每次带东西都带一大堆,分给大家吃。程周也吃过,味道很好,据说是她们家保姆做的。她母亲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也不上班。每天的日常就是逗逗猫,和姐妹们逛街,或者打打麻将。

      唐可人喜欢谈起家庭,追问宿舍每个人的爸爸妈妈什么学历,干什么的,一个月工资多少钱。何甜甜说不知道她爸爸工资多少钱,唐可人说可以理解,开公司的老总嘛,转而问孟怡。

      孟怡支支吾吾,也说不知道。唐可人说这怎么可能,每个月多少工资卡上会有……

      她也问程周,程周说初中学历。唐可人哦了一声,失去往后打探的兴趣。她经常谈及父母的毕业于高等学府,在某某研究所工作,月工资上万。也说起她父母的同事的儿子考上北京大学,在空间里晒人家的录取通知书。

      十八线小城上万的工资算是非常高的一个层次,十六中的老师月工资只有四千多,打工族两三千左右,务农者更低。

      她对这些了如指掌,谈起所谓的阶级头头是道。仿佛自己掌握了社会阶层分工运转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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