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墙》顾诽

28、表白墙

　　白色透明塑料袋，装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杂志。穿过楼层时都怕别人怀疑是拉皮条的。

　　走廊上有人嬉戏打闹，堵住了门。程周站他们俩面前等人走开。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个人，这人被挡了路，一点耐心都没有，直接给其中男生踹了一脚，把人踹扑桌子上了。

　　剩下一个人站着的女生震惊地看了眼来人，不满道：“薛雅婷你干嘛啊，一大早吃炸药了。”

　　薛雅婷没有化妆，眼圈青黑，精神不怎么好，单手拎包，穿着紧身皮裤。周身戾气很重。没搭理她，直接走进去。肩膀撞到那女生，把人撞了个趔趄。气场大爆发，全班瞬间安静。

　　女生低声骂了句神经病，去扶地上的男生。

　　难怪张佳琪不找她的茬，专门跟自己作对。程周寻思改天也弄这一身行头辟邪。

　　肖君急忙走从座位里跑出来：“你在干嘛？”她差点以为程周又要跟薛雅婷杠起来了。

　　程周回过神，提起袋子摇晃，露出平生最灿烂的一个笑容，大声说：“来给你赔礼道歉，你看爸爸给你买了好多你喜欢的霸道总裁和邪魅王爷。你开不开心？”

　　肖君目瞪口呆，劈手夺下那一袋子不可描述，一百米冲刺的速度把人拽了出去。

　　“不生气了？”

　　“气什么呀，你爱说就说呗。”肖君胡乱翻看杂志。

　　程周：“好吧，藏不住了。我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实说了吧，我其实是一位亿万富翁家里唯一的千金小姐，从小被迫隐藏身份过普通人的生活，因为仇家太多怕被人追杀。我每天早上从我家的1000平方米大床上醒来，一百个菲佣伺候后洗漱换衣服，和我的家族成员每天准时七点吃早餐，空运过来的食材来自地中海。饭桌上的常驻话题是讨论美元外汇和纳斯达克指数。饭后大人们去上班，我和几个堂兄妹都去上学，偶尔周末会坐私人飞机去百老汇包场看音乐剧或是去巴黎参加时装发布会……”

　　“哎，别走……我背这么一串也不容易啊，不捧个场吗？”

　　肖君提着袋子就走，被程周拖住。

　　程周：“我开玩笑的。我家住在深山老林里，连水泥马路都没有。上学得走两小时山路。我爸爸常年在外务工，我妈靠给人剖鱼洗菜补贴家用，我每天得上山砍柴烧火做饭，喂猪放牛，晚上点煤油灯看书，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肖君转过头。

　　程周凄凉地说：“我一直穿校服的原因就是家里的衣服都打补丁，没脸穿出来，每请你吃冰淇淋吃一次冰淇淋我得啃三个月馒头。这一袋书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肖君无语：“我真的很好奇……”

　　程周诚恳说：“是真惨，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肉。你知道吃不到肉有多痛苦吗？”

　　肖君觉得真是够了：“我真的好奇你是怎么说瞎话眼睛都不眨的。”

　　程周：“后头还有一个从小没人疼没人爱，被父亲家暴和被母亲冷暴力，在逆境中艰难成长的励志版本。比这个惨多了，你要不要听？”

　　肖君被她折腾得没火气，无力摆手：“行了行了，收下了收下了，朕要下朝了，跪安吧。”

　　“行吧，奴才遵旨。”程周笑了。

　　上楼梯人都快跳起来。苏皖南从办公室抱着一摞批改完毕的练习册出门，看见喜气洋洋的程周。程周亢奋道：“哎呀，搬那么多书，南哥重不重，我来帮你搬吧。”

　　苏皖南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说：“好。”

　　程周蹭过来抱住一沓有凳子那么高的书，手里猛地一沉，差点腿一软坐地上。苏皖南把书全放给她了。

　　程周：“？？？”

　　温和知礼？有风度？男神？谁他妈在年级乱传？

　　程周晃了下站稳：“我就是客气客气，你也不用这么不客气吧。”

　　苏皖南了然伸出手：“哦，我不知道你是客气。那你还给我吧。”

　　这是什么情商？程周懒得理他，抱着一大书快步走了。苏皖南在后头笑得欢快，一边跟上来一边说给我来搬。只隔了一个教室，也没几步路。

　　程周撞开门时没人看见她的头，还以为是一堆魔鬼英语作业飞进来了，愤愤惊恐。苏皖南跟上来，绕过她把身前的书去报这堆书。两人的手在书底下无意擦过，一烫一冰，触感明显。但还没来得及感受那点温暖，苏皖南已经撤手把书放讲台上，溅起粉笔灰。

　　几个女生在后头姨母笑，说帅炸了。

　　程周想，人果然是瞎的。

　　英语课代表上来发作业，对苏皖南小声说谢谢。苏皖南说不用谢。

　　程周：“你怎么不谢谢我？他长得比我帅吗？”

　　一阵哄笑，英语课代表略羞窘转过头。程周在班里经常不说话，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她不好相处，不敢招惹。见她示好，课代表笑了笑：“谢谢。”

　　程周点点头说：“不用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位置上坐下，苏皖南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很高兴？”

　　“拜到南哥麾下，哪能不高兴？”程周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塞到苏皖南怀里，拱手道，“入帮会费，一点心意。”赔玻璃的钱。

　　苏皖南看着那把零钞，失笑：“你高兴得让我有点害怕。”

　　程周从课桌里面翻出书本整理，“现在害怕有点晚了，不退货的。”翻出一个快递盒子，还挺沉，她一看标签，发现是公安局外面速递易的地址，之前杨二狗打电话说程桥给她捎来。零食分给孟怡吃了，快递随手塞在课桌里，一直忘了拆。

　　苏皖南：“快递都七天包……”话语截然而止，像是印证他的话，他注意到程周突然出现了一个快递。

　　苏皖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张了张嘴，说：“你……你现在拆吗？没有剪刀。”

　　程周徒手撕开了胶带。

　　苏皖南：“……”

　　她掰开盒子，探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好像是块铁，硬，而且冰。没准真是炸弹，有点意思了。

　　事态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不由阻止，苏皖南立刻起身：“我去打水。”

　　程周掂量着这东西，仔细打量，非常眼熟，她犹豫道：“你等下……”

　　苏皖南握着水杯，素白的手指曲起，指腹在玻璃杯上留下光滑的指纹，反复碾压摩挲。他呼出一口气，没有转身。

　　程周：“这个东西不是……”

　　土豆形状钢铁龙，一个周末的晚上他演示给她看过，她说像一个战士。

　　苏皖南指节用力发白，他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屏住呼吸。

　　“这是在哪里批发的？怎么到处都是。”程周举着这块铁龙，拧起眉头。

　　苏皖南转过身，蠕动嘴唇，脸上抽了抽，半晌没说出话。

　　程周抬头快速扫了他一眼：“哦，顺便帮我打一杯，谢了。”低头放下钢铁龙，收拾快递胶带和泡沫。

　　他默默伸手。却听到程周缓缓拿起了她的水杯，又奇怪说：“不对啊，不是打的独家设计独一无二的旗号吗？怎么会有一样的。”

　　苏皖南手指一僵，被她弄得心脏有点不舒服。

　　“无良商家，”程周摇头，把垃圾塞进垃圾袋，“骗子。”

　　苏皖南：“你到底还打不打水！”

　　风轻云淡，暖和的一个下午，操场上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自由活动后不少人在褐色的草皮上晒太阳。也有人在跑步，散步。

　　心愿墙在广大群众的强烈呼吁下重新开放，因有前车之鉴在先，这次涂写不仅增加许多项规定，学校装了个红外线摄像头对准那面墙，谨防出现影响校容校貌的不雅行为出现，出现了第二天也会被刷掉。

　　体育课去操场时经过，那面墙冷冷清清，没几句话。唐可人揶揄孟怡说要帮她写清华，孟怡满脸通红跑去阻止她拿水笔的手，说要写一个男生的名字。那是一直在追唐可人的富二代。

　　唐可人说你长本事了，两人一边笑一边追打。

　　何甜甜盯着那面墙，惶惶有所失，她也曾在那上面写过一个名字，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夏大情报员慈母般微笑注视程周：“你有没有暗恋过谁？”

　　程周说：“不知道。”说没有不会信，说有必定要刨根问底。关键是你无论说什么，全班都会知道。

　　“不可能的，”夏雨薇研究很深，“每个心智正常女生从9岁到14岁之间肯定会暗恋至少一个人，那你最懵懂天真的年少时节，总会有少女怀春的一瞬间，一眼的心动也算。”

　　程周摊手：“那完了，我9岁到14岁之间脑子坏了，这怎么办？”

　　夏雨薇自嘲一笑，说：“不想说，那算了。”去找何甜甜，挽着她的胳膊走了。

　　那头两人互相伤害。一个在墙上写“孟怡考上清华大学”，笔法粗犷狰狞，仿佛不考上就死不瞑目。另一个在右下角写“唐可人嫁给赵宇聪”，字迹清秀。

　　唐可人有点生气，但这句话明天就会消失，而清华那个不会。从这点来看她应该算赢了，但得意了没几秒钟还是气得七窍生烟，怕被认识的人看见。唐可人抓着孟怡的领子威胁她去楼上拿粉笔下来抹掉，不然就把她用自己的手机拍的自拍发到班级群里。

　　这招出奇制胜，孟怡迫于淫威灰头土脸上楼去拿粉笔。

　　程周一个人走去散步，刚走了半圈听到篮球场那头一阵欢呼声。班里的男生们正在打篮球，一圈女生围看。

　　有这夸张的反应效果基本可以认定苏皖南在里面。

　　十六中学业很重，课外活动少，校篮惨不忍睹，你平常站看台上观看一场正式的篮球赛，十分钟可能都没有一个人进球。要把篮球框去掉，说这是拍皮球活动也没什么违和感。

　　不太可能出现偶像剧里描写的空前绝后的顶级篮球赛：男主角临空一跃帅气扣篮拿下关键一分，超短裙啦啦队尖叫沸腾。

　　这是在做梦。

　　至于苏皖南，他光拿着球广大女同学就会叫了，投不投进不是大问题。

　　“程周。”

　　一个人从后面跑上来，她笑着说：“喊你好几声了，在看什么？”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血管隐现青蓝色。长卷的头发有点乱，拉链上勾了一缕。

　　程周回过神：“不好意思，怎么了？”

　　章灵伸手递出一张校园卡：“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摸向口袋，果然不见了。程周接过：“谢谢了。”

　　章灵摇头说不用谢：“你上次生病，现在全好了吗？”

　　“好差不多了，”程周随口回应，反应过来，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章灵不太自然往侧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微笑说：“上次偶然听到你班里同学说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是个娃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