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忘记》心雨萌芽

5、真相

　　这一夜，流川睡得安稳。樱木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睡着，他知道樱木站在床边，立即屏住呼吸。他不知道樱木在做什么，但是樱木的手指贴在他脸颊上时，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颤动，他正被这个男人怜惜着。为什么？他对自己，自己对他，又是什么感情？正当他冲动地想要起来求证的时候，樱木却收回手，轻轻走了。
　　那一瞬间，流川忽然觉得空气冷了下来。是空调开得太大了吗？这白痴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大开着空调裹着被子睡啊？他抓紧了被角。明天再问个清楚，一切令人烦躁不安的谜底，明天一定能揭开。这白痴既然跟自己是队友，肯定知道很多以前的事儿……
　　于是，他放任自己沉睡在倦意中。在美国的队友都知道流川最爱睡觉，记者追问得紧了，他也就不耐烦地说“补充体力”，其实，他只是觉得，除了睡觉，他不知道离开球场的时候还能做什么。有假期的时候，他常常会醒了再睡，睡到肚子饿了才起来，填填肚子再思考是看比赛录像还是继续睡。
　　总算，这个晚上，他睡得很香。

　　早晨，流川醒来的时候，樱木却已经不在了。桌上放着微温的牛奶。流川想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台历，这才知道今天是星期三，看来那白痴是上班去了。
　　桌上还有张纸条：别偷懒了，吃完饭赶紧滚回美国训练去！
　　流川冷笑，你能管得住我么？你躲开我，正好让我自己找答案！

　　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索精神，流川开始认真思索樱木可能会藏东西的地方。这里明显是单身汉的公寓——一想到这个，流川就觉得心里一阵轻松——所以，不能指望它多么干净整齐。白痴也不是女人，估计不会把什么隐秘事物藏在枕头底下，或是一层层锁在盒子里抽屉里柜子里。于是，流川把目光投向了卧室唯一貌似能藏东西的地方：衣柜。
　　一件件扒开樱木的衣服，流川忽然发现，衣柜最里面，挂着一套队服，是红色的。想不到白痴还这么念旧。流川咕哝着，想拿出来看看，忽然觉得不对：为什么这么重？
　　因为这是两套队服，套在一起。外面的一套，10号；里面的一套，11号。
　　流川顿时觉得晕眩，11号，不是自己吗？10号，就是这个白痴吧？为什么他会有自己的球衣？为什么要洗得干干净净，套在一起？好像是……拥抱一样……
　　他发疯似的将樱木所有的衣服都丢出来，在柜子最下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旧铁盒。

　　盒子没有上锁，大概是因为主人从没想到会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个桃木的枫叶形钥匙扣，几张大头贴，还有几张从练习册上撕下来的纸，画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
　　钥匙扣，跟自己的一看就是同一系列，只是形状不同，上面刻着“樱木”；自己的樱花一直带在身上，磨旧了不少，这个看起来却没怎么用过一样崭新；
　　大头贴，是他和樱木的，樱木咧嘴哈哈大笑，他却依旧冷着脸，目光却落在樱木的笑容上；
　　图画，一张是一个有着狐狸耳朵、大尾巴的男孩，趴在桌上睡觉，嘴里还留着口水，一直流到地上，旁边写着大大的“狐狸贪睡鬼”几个大字；一张是一只毛手毛脚的猴子，扒在篮框下面，气急败坏地样子，旁边写着“猴子不进球”，其他几张，也都是类似小孩子的拙劣涂鸦。
　　流川丢掉纸片，抱着头坐在地板上，头好痛，似乎要抓住什么，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樱木在办公室发呆，下属从门口过来过去，看到的人立即开始八卦。
　　“哎，你们说，经理是怎么了？”
　　“不会是有病了吧？没精打采神情恍惚的。”
　　“胡说，你来公司也有两年了，什么时候见过樱木经理生病的？”
　　“一群笨蛋，我猜啊，樱木经理一定是恋爱了，唉，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这么有福气呢！”秘书小姐羡慕。

　　“你们在说什么？上班这么闲啊！”八卦主角突然出来，吓得众人一怔。
　　樱木一边走一边说：“我今天有事，不在公司了，有事电话找我！”

　　等樱木的背影消失，众人依旧没反应过来，继续讨论。
　　“樱木经理好像没请过假阿。”
　　“估计是有大事。”
　　“难道是回家看NBA？今天又没有流川枫的比赛，听说他脚扭伤还没好呢。”

　　樱木开着车只管回家。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脑子里全是流川。不知道他昨晚睡得好不好？牛奶要是凉了，他知不知道怎么热？要是准备回美国，他那个迷糊样儿会不会被记者拍到？算了，还是回去亲自把他扔到飞机上看着他走比较好。
　　樱木给自己找着理由，回到家里。

　　家里跟他走的时候一样，流川是还没起来，还是已经走了？他推开卧室门，却发现流川抱着头缩成一团，靠在床边，头埋在腿间。
　　“枫，你怎么了？是头疼吗？我送你去医院！”樱木急匆匆地过去一把搂住他，托起他的头察看脸色。
　　流川的眼神一片茫然，呆呆地盯着樱木，慢慢有了焦距。
　　“你是——怎么了？”樱木把他的头按向自己胸膛，焦急地问。
　　流川的手从他腋下穿过，抱紧他宽厚的背，脸埋在他怀里，闷声叫：“白痴——”
　　樱木犹如五雷轰顶：“你说什么？”
　　“我说你白痴！”流川的手臂勒得更紧：“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樱木这才看到地上散落的零乱物件，那是自己的秘密珍宝。只是那个枫叶形的钥匙扣旁边，并排放着流川的钥匙扣。

　　“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我们的关系……”流川喃喃自语一般，抓起那两个钥匙扣：“这个东西，也是湘北队员都有的？”
　　樱木一咬牙，放开他：“因为，我向一个人发过誓，不能说。”
　　“是什么人，”流川的眼神变得冰冷，“比我还重要？”
　　“不是的。”樱木急切，“当年，我向你妈妈发过誓，决不再出现在流川枫的生活中，决不向任何人说起我们的事情，否则——”他忽然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犹豫着看向流川，一惊，不要，他不要流川用这样冰冷无情的眼神刺向他。
　　“否则什么？”流川有些恨妈妈，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把自己过去的人生抹掉？为什么让自己在这些年里，心里一直空掉一块？
　　樱木握紧流川的手：“否则——要是我违背誓言，就让流川枫永远不能打篮球，日后不得好死！”

　　他颤抖着抱紧流川僵硬的身体。天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在流川怜的哭泣哀求下，昏昏噩噩地发了这样的誓言。他的流川枫，是天生就活在篮球场上的，他不要流川像自己一样折翼，更舍不得流川出什么意外。如果真的就此分开，他希望流川日后能遇到一个又懂得篮球、又会做一手好菜、又温柔体贴的女孩子，爱上他，照顾他，陪他过一辈子……
　　“就因为这个，你什么都不敢说？”流川微叹，“你以为，我现在，就活得很好吗？”
　　樱木无言。
　　“白痴——”流川的手搂在樱木的脖子上，面对着他，吸了口气，认真地说：“白痴，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是我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不是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是我要你告诉我以前的事情，不是你要向‘任何人’说起；而且——”他苦笑一下，“你知道，失忆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吗？”
　　“枫——”樱木的手插入他的发丝，疼惜地望着他的失落。

　　“从医院醒来以后，我就变成了一片空白。一个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照顾我，跟我说话，告诉我我是谁，做什么。我很烦，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安全，后来她拿了很多照片，还有家庭录像，我才相信，她是我妈妈。但是我不甘心，我不喜欢什么都是别人告诉我，替我安排，但是我又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流川木然。
　　樱木揉着他的头发，下巴抵在他额头上。
　　“后来，我发现，我唯一有感觉的，就是篮球。一摸到球，我就兴奋，想跳，想跑，所以，他们带我去美国，参加那边的少年球队，我并没反对，那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我问过医生，医生说，有些事情，脑子虽然忘记了，身体的感觉却忘不了。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打球。”
　　流川扬起手中的钥匙扣：“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们都有？”
　　“这是一次合宿集训的时候，我们晚上单独溜出去玩，在小镇上买的。”樱木的目光变得温柔，当时流川还别扭着不肯要，没想到这些年，他却天天带着。
　　“这两个形状，上面的字，什么意思？”
　　“意思是，流川枫是樱木花道的，樱木花道也是流川枫的。”
　　“我们，是情人？”流川有些震惊。
　　樱木鼻子一酸，想起那些少年时的往事，用力把流川拉在怀里，头垂在他肩上，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是的，我爱你啊，枫——”
　　他说他爱我，这个男人说他爱我。流川在樱木的怀抱里，呆掉，耳边只有他温柔的呼唤。

　　感觉不到他的回应，樱木抬起头，苦笑：“你还是不记得，是吧？”
　　流川扶着他的肩膀，沉思：“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是，一见到你，我就觉得心里乱跳，我喜欢你给我做饭，喜欢你晚上偷看我，喜欢你抱着我，这，也算记得吧？”
　　原来昨晚他没睡着。樱木正觉得有点尴尬，流川放在他肩上的手，忽然抓紧了。
　　“有些东西，大脑虽然不记得了，身体还是记得的。”流川直视着他，“抱我，让我想起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