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神都》洛初一

9、秀把操作

　　又重新回到破落的神庙，将扫晴娘放在她的床榻上。时翎刚直起腰，就被无支祁拽着手一把拉了出去。力度有点大，大约是积攒了一路的怒气。
　　跟进来的乌灵见状，翅膀都快吓掉，刚想追出去，被扫晴娘细声细气的一句话叫住，“过来陪我玩一会，别出去啦。”
　　她依言走过去，灰扑扑的地上印出一个个小爪子的形状，看上去寂寞又落魄。乌灵很熟稔地翻上床，挤到扫晴娘身边去，“晴儿，你感觉怎么样呀？”
　　“好多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神庙啊。”
　　“那就好，你要不要睡一会？等你睡醒了，嗯……我们就可以去放纸鸢了。”
　　“……好，你陪着我。”
　　“嗯，那你快点闭上眼睛呀。”
　　……
　　屋外，树下，无支祁抱着手臂，有些不自在地盯着时翎，“她一路上跟你说什么没？”
　　看到他尖尖的耳朵微动了动，时翎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将视线凝在上面，赤红的瞳孔被阳光照耀得鲜活灵动，“也没说什么……”
　　“喂！”
　　“听不见。”
　　“……”
　　“好了，你别瞪我，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想来想去，时翎还是觉得，心肠柔软的小姑娘，不妨帮一帮。
　　她凑近了点，轻声问，忽略了心底异样的感受，“你对扫晴娘……”
　　“别瞎说！”
　　无支祁侧过身，避开了她的眼神，薅了把本就很零乱的头发，眉头也皱得乱七八糟。
　　“你这个表情，好像我怎么欺负你了……如此反应过度……”她轻轻一笑，为突如其来的释然。
　　“没有……”
　　半晌，无支祁的声音干巴巴响起。

　　他转身看着时翎，似乎有话想说。胸口不知不觉浮起一团气，将上不上，堵的人也低迷了一些。
　　犹如哄乌灵一般，时翎循循善诱，“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你讲，没关系的，我们鹌鹑最安如鸡了。”
　　“……”
　　这人倒是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出身。
　　正当无支祁张了张嘴时，远处喧闹逐渐靠近。寻觅无果的众妖归来，但见着树下的两人，眼神都闪了闪。
　　只因无支祁为了显示出逼问的气势，仗着身高，把时翎困到角落里。他自己觉得咄咄逼人，时翎也觉得这不过是一根筋的表现。
　　彼此都完全忽略了在他人眼中极近的距离。
　　“找到扫晴娘了吗？”
　　白泽根本不需要跳出来，一眼就能在妖群中就看到他的脑袋。每次也是他，率先打破无人说话的僵局。
　　“嗯，庙里。”
　　无支祁揉了下额角，退几步，瞥了时翎一眼，将众妖领去见扫晴娘。刚到台阶前，就见乌灵守着破烂的门，小声说，“她休息了。”
　　半边翅膀也不扑棱了，安静地垂落着。
　　应了声，无支祁抬起头，四处寻找着什么，将不大的神庙扫荡了个遍。
　　“在找什么？”伯牙问，跟着上下左右看了圈。
　　“罪魁祸首。”无支祁的回答没头没脑，兀自绕过众妖，到神庙背后去查看。
　　时翎被白泽拽了下衣角，然后就被神神秘秘拉到一边，“怎么回事啊，扫晴娘的情况怎么样了？”
　　时翎便原原本本地都说了。眼前无疑是一条山穷水尽之路，多一人的力量，也许就能扶花穿柳，带来春日。
　　“禁神符……这可真是……”
　　麻烦了。
　　时翎在心里默默替他补上，低头看着白泽，还是说出那句话，“无支祁……他很希望扫晴娘能离开这里，和大家一起回洛阳住下。所以才想急着将那东西找出来，解开还她自由。”
　　猝不及防的，白泽觉得时翎浑身都有点绿。她惯有的不在意姿态，在他看来也有点强颜欢笑。
　　白泽漂浮起来，努力够到时翎的肩，拍了拍她，“没关系，只要还没定下婚契，总有挽救的机会……男人嘛，就是要约束他。”
　　“……？？？”

　　寻到了源头，就差一只手将它连根拔起。
　　可围着神庙找了许久，那道传说中的符纸毫无踪迹。好像藏在某个角落，嘲笑他们的忙碌无措。
　　外头日光热烈，时翎仰头，眯了下眼。
　　她突然想起乌灵无意间说的话，杏花村已经快三年没落过雨了，仔细算算，扫晴娘在这里呆了也差不多快一千多个日夜。
　　也许……这团乱糟糟的线终于露出个头。
　　瞥了眼立于屋檐上一角的无支祁，时翎决定先去找雨师商谈下。绕过神庙半圈，就见到风伯雨师在密切说着话，正大光明地小憩半刻。
　　雨师手中的伞换到了风伯手中，遮住了二人，只露出长发的一尾。
　　“咳——”
　　时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这对夫妻的窃窃私语，走上前去，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雨师。
　　“这件事情倒是奇怪，不过降场雨也没什么，试一试总比瞎闯好。等会你让他们散开去避下雨。”
　　雨师拿回自己的伞，应允了，对时翎浅浅一笑。

　　懒得大费周章，时翎直接告诉白泽，让白泽带着一群妖怪散开，但走之前他没忘神秘兮兮地对时翎说，“臭猴子那里……你自己去说吧？”
　　“为什么要我去？”时翎眉毛都没皱一下。
　　白泽感叹于年轻人的迟钝和别扭，“哎，孺子还不如乌灵可教也……”顺手捞走了要妈妈的小家伙，让她和小渔乘着鲛去玩。
　　虽然不解其意，时翎隐约觉得无支祁是真的被放弃了，没人去告诉他这个消息，只想让他做一只狼狈的落汤猴。
　　没犹豫多久，周围已空无一妖，时翎慢吞吞地朝他走去，仰头开口，“诶，你不下来吗？”
　　因为高度原因，无支祁显得格外睥睨天下。他撑着船锚，眼角耷拉，阳光却点燃了那双赤金的瞳孔。
　　“轰隆——”
　　极高处的云层里，有闷响传来。时翎能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变化，湿润的气流在交错涌动。
　　揉了揉脖子，时翎说道，“就是马上要下雨了，你……”
　　她没有机会‘你’下去，眼睁睁看着无支祁抓住船锚晃了晃，朝她伸来，转瞬自己就被他用船锚轻松勾了上去。
　　像从水里跳出的鱼，骤然离开了生存环境，紧张不安地开始摆尾。她挣扎了下，无支祁就作势要松手，时翎赶快抱住船锚，摇了摇头。被他钓鱼一般，强行送到同样高度的屋檐上去。
　　“……”
　　瓢泼大雨就在此时，迎头浇下。

　　时翎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拔光毛的鹌鹑，眼前雨丝成帘，她长发都湿透，贴着衣衫。
　　远处却隐隐传来村民的欢呼声，竟没被这漫天风雨给湮灭。
　　“……无支祁，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是真的想把你丢下去。”她侧过身，认真且冷酷地说。
　　抹了把从额头淌下的雨水，无支祁不怎么在意她的威胁，“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这场雨也许是个契机。”
　　“看来脑袋里不止一根筋啊。”她赞扬了下对方，却被凌空弹了颗水珠到眉心，当下就觉得自己的好脾气不能白送给无支祁。
　　她正想抬手回一招，乌灵叽叽喳喳的声音从下头传来，“咦，这是那个东西吗？”
　　无支祁闻言，抬脚跳了下去，丝毫不给时翎反应时间。她只能把这个仇记下，来日再报。
　　时翎也跟着落了地，时间不过分毫之差，却再也挤不进那个包围圈，只看得见无支祁的背影和白泽硕大的脑袋。
　　那个年月已久的条条小人果然被取了下来。
　　禁神咒应该在里面吧……
　　时翎不着边际地想，思考着连年烈日和禁神咒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老小妖怪们许久还没散开，心里也生出疑惑。想着这群活了千万年的老妖怪不至于抱团无策吧。
　　抬眼看见乌灵噔噔噔跑到自己面前，快稳准地抱住大腿，仰起头，“妈妈，他们撕不下那道咒，太笨了。”
　　“……说谁呢，你这小爪子成功了吗？”
　　刚卖完伙伴，脑袋就被娴婵弹了下，乌灵摸着头，绕到时翎背后，仍然没松开。
　　“要不，你也去试试？”娴婵明艳的脸上难得有一丝为难，似乎觉得让一只小鹌鹑去太不善良。
　　然而鹌鹑本鹑直起身子，带了只碍事的小鸟，走到众妖之间，豪爽伸出手，“给我吧。”
　　拎着条条小人，无支祁见到时翎，又有一种自己活生生矮了一头的错觉。
　　瞥见他的表情——————欲言又止，尖尖耳朵动来动去。时翎抿着唇不由一笑，从无支祁手中将条条小人抽了出来，凑近了步，低声说，“恼什么呀，几万岁的妖了，看淡一点。”
　　“……”
　　话音落下，时翎将条条小人翻了个身，在它的屁股上发现一道赤红的纸。金线描摹着零乱的符号，似乎只是轻贴于上，却风吹不动，雨打不落，仍然保持着鲜活的颜色和流动的气息。
　　看起来轻飘飘，如何难倒这一群老妖怪，时翎也很不解。
　　众目睽睽下，她伸手。
　　摸上那道符纸的瞬间，睫毛轻颤，突然察觉到一股温水漫过般的奇异感，顿时湮灭了整颗心脏。
　　时翎的手仍然很稳，顿了顿，就将符纸轻轻拉扯下来。如同小儿玩耍一样简单，而后被她攥在手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