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神都》洛初一

10、公主高能

　　无支祁拽起她的手，盯着那道被揉得皱巴巴的符纸。那东西失去了刚才在众妖面前的神气，看起来有点委屈地横亘在她的掌心。
　　众妖围着她，神色有点复杂，似乎有满肚子的话想说。让时翎觉得她不止伤害了无支祁一人的骄傲。
　　“扫晴娘醒了。”杏花妖的一句话拉回所有注意力，拉开门，抱着罐子领众妖进屋去，无支祁和时翎在最后。
　　她指尖还捏着符纸，轻声问，“我会被群殴吗？”
　　“不至于，只是大家可能要怀疑下你到底是不是一只鹌鹑了。”
　　“怎么验证？”
　　“拔了毛烤一烤。”
　　“……”
　　还有心思和她说笑，看来破碎的自尊是被修复了。

　　得知扫晴娘醒了，大家心中都轻松许多。
　　看见无支祁和时翎进门，占据最好位置的乌灵朝他们招招手，“妈妈快来，到我旁边。”
　　时翎又堂而皇之突破了包围圈，顶着众妖的视线，满脸都是“带孩子就是这样的没有办法”的坦然。
　　杏花妖扶着扫晴娘，轻声告诉她禁神咒已经解了。
　　不太客气地顺手将白泽和伯牙拉到自己身后，无支祁蹲到床前，“感觉怎么样？”
　　“嗯……”点了点头，扫晴娘歪头看着无支祁，唇角带笑，眉头却在下一瞬猝然皱起，她抬手摁着额头，“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关于什么？”
　　“禁神咒……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人站在我面前，问我是想做安守一方的神，还是行走天下的妖，我……选了这里，那人便说选择从来不是平白做出的，便拿走我的条条，再还给我时，上面就多了一张纸。我好奇的时候也尝试揭过，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那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勉强。”
　　时翎握着乌灵的爪子，闻言也好奇地抬头看向扫晴娘，却直直和对方的视线撞个正着。
　　扫晴娘专注地看着她，梦靥一般，慢慢开口，“头发很长，皮肤白，嘴唇很红……眼下有一堆复杂的纹饰，瞳孔……是很纯粹的红。”
　　时翎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乌灵在错愕之间抓出道痕迹，微痛让她清醒许多。低下头，对上了乌灵不安的眼神，却仍然倔强地叫她，“……妈妈……”
　　从小家伙清澈的眼中，时翎看见自己赤红的瞳。
　　就……挺巧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无支祁，既不心虚也不躲闪，像个无意路过反被卷入僵局的人。
　　坦荡到让无支祁一时发蒙。他望着扫晴娘，“好好休息，我们在洛阳等你。”
　　紧接着转向时翎，摸了摸鼻尖，却没想到要说什么。白泽想了想，无支祁算是这个屋子里最不怕事的妖，放他在这，可镇山海，何况区区一只小鹌鹑。
　　他轻咳了声，示意众妖出去，火速离开这个修罗场。
　　屋内只剩四人，乌灵死死扒着时翎的腿不放，警惕地看着无支祁，怕他突然发难。
　　扫晴娘说完话后又昏睡了过去，连个对证的人都没有。
　　舔了下干涩的唇角，时翎试图拨开小家伙的爪子，“乖，先放开我……”
　　无支祁被乌灵的姿态逗笑，蹲下来，拿开了她紧绷的小爪子，“行了，对你这个半路捡来的娘倒是上心，松手，我有话问她。”
　　乌灵退后半步，隐约觉得形势没有自己想得这么简单。
　　见眼前终于没了阻挡，无支祁仰起头，万分随意地问，“我不确定的事，自然不会轻易下结论，所以……想不想去降妖司走一趟？”
　　可他就这么蹲着，抬眼看她。屋外阳光全无，也不影响那双赤金眼瞳中的微光流转，询问的样子有点诚恳的意味。
　　完全没办法说不，时翎点了点头，懒得去想降妖司是个什么地方。

　　将杏花妖安置在村里陪着扫晴娘，风伯和雨师也懒得回去，打算继续去青丘游玩几天。
　　回洛阳的路上，不再像来时那么热闹。
　　对于时翎来说也没什么差别，身边时刻跟了个小东西，还有无支祁拖着船锚，懒洋洋地落在最后。
　　进入洛阳北边，无支祁使唤乌灵去降妖司送信。送走小家伙后，侧头问时翎，“要不要去准备下？”
　　“准备什么？”
　　她不解地问。
　　“去见见阿织。”
　　“……哦。”
　　巷尾一角，这位拜月蜘蛛还是一如既往，放荡不羁地挂在吊床上。周围没多少人，她便自由躺着，任长发倾泻下来。
　　瞥见无支祁骤然俯身捡了颗石头，时翎摁住他的手，低声问，“你干什么？”
　　“打招呼。”
　　无支祁很云淡风轻地说，下一瞬手中的石头就被拿走。时翎用指尖在他掌心点了点，摇了摇头，径直走向阿织。
　　还差半步远，阿织就翻身坐起，打了个呵欠，“我的蛛丝网在刚才动了动，想着也许是有缘人上门，却还带了只臭猴子啊。”
　　无支祁摸了摸自己的船锚，对这样不痛不痒的挑衅已经免疫。
　　面前横来一只手，白皙细长，指尖红润。时翎盯着看了一会，不明白阿织这个突如其来的展示是什么意思。
　　“手给我。”
　　依言照做，指腹下触到忐忑不平的一物。是阿织常常悬在手中的八卦盘，此刻上面的字都活了般，快速地旋转着，闪着淡淡的光。
　　时翎看得眼睛发花。
　　许久后，阿织才移开她的手，“路有尽头，星有所引，然而雾气浓厚，前路莫测，至少此刻只露出个端倪，最终的命运，取决于你的选择。”
　　没忍住，听了这番云里雾里说了白说的话，无支祁还是随手从墙上抠了颗石头砸过去，被阿织头也不回地避开。
　　时翎却被清脆的落地声惊醒，朝款款走远的阿织道了声谢。
　　“谢什么谢，一看你就是那种会在舞乐坊门前被洗脑骗走，然后被拉去一掷千金看凌波舞的人。”
　　“你这话也说得挺溜的……这套流程很熟悉？”
　　“……”

　　对于无支祁不走恢弘的正门，偏要从小门进降妖司的行径，时翎感到非常不解。她自己都摆出任人调查的诚实姿态了，怎么这人偏生要带她做贼？
　　小院里路径通幽，树影罩下，安静无声。显得无支祁拖着船锚的声音格外聒噪。
　　翻墙进来时悄无声息，到这了却高调起来。
　　时翎撇撇嘴。
　　看到拐角处走来一人，身后背着纯黑的一柄剑，快和皮肤差不多的颜色，罩着紫色的官服，带着点不明显的笑。
　　“是裴将军啊……”她行了个礼，丹红的衣摆扫过地面的青石。
　　“就是他叫我来这的。”无支祁抱着臂，斜了时翎一眼，对她的腹诽心知肚明。
　　轻咳了声，时翎对裴旻客气地笑了笑，叫他，“裴将军，许久不见了。”
　　“嗯，最近宫中忙着准备宴席，才被掌司大人叫了回来。乌灵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巧的是，降妖司里，正有人在找你。”
　　“找我？”
　　陡然间成了香饽饽，时翎不适应，细长的眉挑起来。
　　“当今圣上膝下的十七公主，名叫永宁，平日跟着掌司一同在降妖司里工作。”
　　“公主说了，要悄悄带你去见她。所以才叫无支祁别声张，带你到这来。”
　　……不声张吗？
　　某人似乎左耳进，右耳出了。
　　见时翎又看过来，无支祁薅了把发尾，无视了那道游离的视线，万分理直气壮。

　　降妖司内，出入来往的人极多，大多都着深色官服。
　　只来得及看上一眼，时翎就被无支祁朝另一个方向拽去，跟着裴旻走到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前。
　　“这下面通往地牢，以前涂山夜就被关在那里。当时他脾气不太好，不管是掌司还是公主，每次去对他进行感化教育都要被咆哮得双耳失聪。”
　　“……这么野蛮的吗？”
　　“只有涂山小月勉强能制他。”
　　想到还在青丘时，涂山夜在涂山小月面前的模样，就差摇尾巴了。时翎又觉得裴旻说的对，万事万物，总有相克。
　　地牢尽头是个不知通向何处的暗河，因着高度的落差，溅出小小一条瀑布，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银色。
　　瀑布前是个齐整石桌，一道头戴官帽身着官服的纤细身影正背对着众人，安静饮茶。
　　“人带来了。”裴旻迈了两步，对着永宁开口，并示意时翎上前。
　　永宁转过头，打量了时翎片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触及到她赤红的瞳孔时，才有了细微的波动。
　　“听掌司和师叔说，你比我早到降妖司十年。三年前因为奉命执行特殊任务，明面上从降妖司被除名，只是带着掌司给的幽都石，掩去了真实身份，行走四方。”
　　“……”
　　“……”
　　“……”
　　除了永宁之外的三人都沉默了，觉得这位公主张口吐出的消息实在有点惊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