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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点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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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聊聊,你为什么会晕在了洛阳城边的河里?”
嗡的一声,船锚径直插入了地板里,端出一副打架而不是闲聊的姿势。
远处的涂山夜看到,额头两侧的青筋一跳,就要去和这个不知修补多累的臭猴子大打出手。
刚起身的涂山小月拉住了他,温声安抚,“没事阿夜,让他们去,这个时翎背后身份的确值得挖掘。”
低着头,涂山夜收回手,从鼻子里傲娇地哼出一声,“那算了,阿姐,既然你说了,我就不管了”
……
时翎也很费力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以从她的表情窥探到一二。那略英气的眉毛紧紧皱着,赤红的瞳孔里泛起涟漪。
无支祁就很安静地在等,爪索垂了下去,细细地拖在身后。
“我……不记得了,似乎是被人袭击,然后……就忘记了……”
“或许,你可以问问应龙。”
她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懊恼,像是因为没能回答上这个问题。突然伸出手,很孩子气地敲了下脑袋。
“……做什么?”
“我也想,记起来。”
“行。”
时翎不知道他在“行”什么,目送无支祁转眼就走到众妖之间,将应龙拖了出来,“行了,这点小伤,需要躺这么久吗?起来走走。”
风伯和雨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说我们其实下手还真的挺重的。
应龙被拽到时翎面前,化了人形,看得出来是个英俊的妖,就是脸上挂了点彩。
众妖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过来,迥然有神,难以忽略。然而对面那只龙的眼神更幽怨,“时翎,你不记得我就算了,还放任我被如此殴打。”
“……”
“对不起啊。”
时翎乖乖道歉,瞥了眼旁边的无支祁。她也不明白自己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是为什么,大约是像小鸡仔初次破壳见到了母亲般,从此就屁颠颠跟在了老母鸡的身后。
可哪里有这么人高猴大的老母鸡呢。
“算了,谁叫我天生胸怀宽广,最主要的还是,你们这么多人,我打不过。”
“……”
无支祁懒得听应龙废话,“所以,她为什么失去了来到妖市之前的记忆?你又是怎么把她放在了梦里?”
应龙舔了下破相的唇角,“说来话长,我可以要一杯茶吗?要青丘最好的那种。”
远处,涂山小月再度按住了暴走边缘的涂山夜,摸了摸孩子毛绒绒的狐耳,示意他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无聊、苍白、短暂、俗套的故事。应龙花了半杯茶的时间,坦然交代完毕。
距离洛阳城外二十公里有个小村,时翎出生在那里,是一只油光水滑的红色鹌鹑。应龙是她曾祖父的好友,答应要照顾这只小鹌鹑。
某日,山村来了只狂暴蛇妖,吃掉了整个村子的人,连池塘里的王八都没放过。还好应龙及时赶到,救下小鹌鹑,但惊觉时翎受伤太重,只能暂时将她放入梦中。
另外,虽不知时翎为什么喜欢玩水,但孩子从小就这样。应龙只能将施了隐身术法的时翎放在深山老林里的溪流里。
却没想到,去远方布了一场雨回来,时翎就失踪了。
一把老骨头的他踏上寻觅的路,今天才终于重新看到……化了人形的小鹌鹑。
无支祁板着脸,感觉自己对面坐了个技艺十分不精湛的说书人。更重要的是,时翎又露出那种夹杂着天真和迷惑的神色。
怎么可能是鹌鹑,他在心里安静否认。去哪里找如此……好看的鹌鹑。
可显然,其他妖怪并不在乎这些。纷纷赞扬应龙有义气有胆量有善心,并表示无支祁殴打这样一个老妖真是太不应该了。
没什么表情,无支祁想,所以这群傻比妖怪是真的出来游山玩水的吧。
从青丘浩浩荡荡回到妖市,除了带回来的小鹌鹑,剩余只收获了涂山夜掷地有声的“永远都别再来青丘”的送别语。
当无支祁意识到时翎跟着他走了一路时,那些精神奕奕的老妖怪突然丢下一句“你打伤的人你负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风掠过还快。
除了拽着时翎袖子的乌灵,“妈妈,你跟我回家吧,我把我的床让给你,自己睡在外面,每天都给你捉沙虫和蜘蛛吃。”
“……”
无支祁已经能轻车熟路地提起小东西,“自己回去找你真正的妈妈去,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爱吃这些……东西的。”
怕乌灵嗷嗷喷火,他克制了下用语。毕竟在妖来妖往的妖市,需要注意下影响。
乌灵撇撇嘴,蹬了下小短腿,从无支祁手中挣脱,“那我想你了就到臭猴子家来找你玩,妈妈,不要忘记我哦。”
时翎点头,慈爱而娴熟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我带你去找河伯,让他给你安排个住处。”
对于这个想把自己放在锅里煮的鱼妖,时翎是有点抵触的。她罕见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你家也挺大,我挂在院子里那棵树上睡也行。”
不知道该说她是粗糙还是怪异,无支祁靠在墙上,很认真地打量她,“我还以为……除了阿织没人有这个爱好。”
时翎茫然,眨了眨眼。身后的巷子里突兀地传来道幽怨的声音,“祁郎你可真是个狠心人,六天不见,倒带了个美人回来。”
无支祁闻言,青筋愉快一跳。
提着骨鞭,白潇潇走了出来,姿态曼妙。遇到情敌的紧迫感让她下意识更妖娆了起来,径直就朝无支祁缠了过去。
“别!靠!近!我!……哎哎哎……”
无支祁往后一退,撞上坚硬的墙。白潇潇不依不饶,伸出手去抓人。
他只能提起船锚朝路的另一头跑去。
“别跑呀你!”
“不跑不是妖……”
时翎茫然的表情始终没消退,眼看人影都不见了,她默默推开了无支祁的家门。进去打量片刻,找到个空着的小房间,决定把这据为自己的鹌鹑窝。
半晌,终于甩掉白潇潇的无支祁狼狈归来,途中还遇到小骨妖,一脸了然地问,他是不是又被自家姐姐追着跑了。
在无支祁身上嗅到了她的味道。
尖尖的耳朵一动,他又从容起来,“有空带你姐去外面玩玩,别整天盯着我不放。”
“那没有办法呀。姐姐她刚结束上一段感情不到半月,又是个懒得动的人,住在附近的……就属你长得最好看。”
无支祁想,白潇潇拎着骨鞭追人的时候,可一点不像个懒惰的妖。
推开院子门,他嗅到了不算陌生的气息。在这几日的相处里,他已经很熟悉了。
小鹌鹑看来是真的住下了。可他这里没有池子没有水缸,干巴巴住着有什么乐趣呢。
自己都经常不着家的。
懒得想这么多,无支祁刚结束惊心动魄爱恨交织的你追我赶,觉得这只安静的鹌鹑也挺好。
时翎就这样把无支祁院子里的小房间,当成了自己的鹌鹑窝。无支祁和她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听说他常常天南海北跑去约架。偶尔见一次,不是胳膊挂彩就是唇角结疤。
但他就是笑得很二百五,露出尖尖的獠牙。
这个听说,是听乌灵说的。大约她把找时翎玩,已经当做捉沙虫之外的第三大爱好。
当然第二大爱好还是捉迷藏,常常撒娇要时翎陪她一起玩。但每次时翎闭了眼,乌灵只会往灌木丛后面躲。
无支祁大概是个不富有的妖,院子就这么大,一揪一个准。
鹌鹑窝里,渐渐堆起属于小家伙的竹蜻蜓、拨浪鼓和小木马。
有些莫名其妙———就像时翎仍想不起自己当鹌鹑时是什么样,还是心安理得留在这里。
三月末,柳树青,妖市里更加热闹起来。
时翎遇到过几次河伯大人巡游,正如她不满于对方将她扔锅里准备大快朵颐,对方也不满于被乌灵踹翻的五盆火锅,因此视线交接后,各自假装瞬间瞎掉,快步走开。
而跟在她身后的……竟然是白潇潇。
妖市里的妖大约都没长什么心眼。白潇潇目睹她在无支祁院子里住下后,只消沉了两天,就拎着骨鞭上了门。
表示要和自己的情敌做好朋友,并且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来守株待猴。
这位前男友遍布妖市各个角落的骨妖,堪称行走的说书人,看见什么,都能给时翎讲出个所以然来。
“今儿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洛阳城里逛逛吧。”
白潇潇眼里放光,款款摆动身躯。
“城里好玩?”
“挺大的。不过,进了洛阳,就会有降妖司的人在巡逻。但凡是妖怪都会多看几眼,过于谨慎,有点惹人烦。”
为狂奔而来的几只狐灵让了路,时翎蹙眉,觉得这三个字有点熟悉,“降妖司?”
“就是个约束我们的地方,我不太喜欢,也懒得和他们打交道。行了,别废话,走。”
时翎又被懵懵懂懂拉着走。钻出妖市后,眼前的光景都明亮了几分。
“里面真暗。”
“那不是为了将就河伯那个老瞎子么,当了这么多年鱼,眼睛不行了。”
“……”
护城河前有很多人在钓鱼,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位。几乎每人手边都摆了个青团盒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鱼竿。
见时翎兀自盯着他们看,白潇潇自认了然,“怎么,是不是想起你从家乡一路漂流到这的曲折了?”
“……并没有。”
这些妖不仅不长心眼,还容易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