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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殴打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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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支祁有点烦躁。来青丘三天了,屋子里的人还没醒。倒是便宜那群老妖怪,天天和青丘的狐狸一起载歌载舞,饮酒划拳。
他没怎么参与,自己的爱好是打架,总不能随便拽个人就来切磋吧。
又一日下午,伯牙在渡口抚琴,弈秋在教小渔下棋,乌灵就撒了欢在河里跑来跑去,妄图捞出一个河伯来。
杏花妖用自己的专属小鱼竿钓了几条鳇鱼上来,高兴得差点把怀中的罐子落下去。
雨师拿着鱼竿,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头歪到了风伯的肩上。
娴婵和阿蛮正缠着青丘一个美艳狐狸求美肤秘方,裴旻就抱着剑站在屋外当个门神。
一切都很美好而自然。
直到青丘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当豆大的雨点砸在河里时,众妖都看向了雨师,可惜她在风伯怀中睡得昏昏沉沉。
风伯摇了摇头,“不是她。”
那这场莫名其妙的雨又是从何而来,谁都不得而知。
乌灵的半边翅膀都被打湿,被白泽拽着回了青丘的宫殿。其他人也收好了东西,陆陆续续去躲雨。
这次换涂山小月接待众人,她说了很久,才摁下涂山夜急躁冲出来责怪这群前来游山玩水的妖怪的念头。
面对温柔有礼的一族之长,众人说话的速度也慢下来,最后各自回房休息。
只剩无支祁一人,仍然坐在围栏上,盯着面前密密麻麻的雨幕。
雨水的气息,他很熟悉,像是融入骨髓里那么熟悉。仿佛就是自己身躯里流淌的血液,一寸寸,都密不可分。
伸出手去,豆大的雨点砸在掌心,竟然有点疼的感觉。
他不知道那是错觉还是其他,就像他时常摸自己的鼻子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中穿过,还会清脆作响。
“吱呀——”
身后的门开了,他没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回过头,对上一双赤红的瞳孔,还有苍白又妖冶的一张脸。
涂山小月给她换了身新衣裳,整齐而干净,只是她仍然是赤足跑出来的,一头暗红的头发被风吹得零乱。
“你醒了?”
后知后觉的无支祁终于反应过来,背对着漫天风雨。
对面的人神情有些迷茫,半晌后,伸出手,作势要把掌心的东西还给他。
他凑近去看,是涂山小月给的那块宝贝灵石,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奇效。
“不要。”女妖歪着头,垂下长而密的睫毛,盯着看了片刻,反手收了回去。
“你不会说话?”无支祁仗着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低头问她。
她并没回答,只是越过他的身躯,去看密如珠帘的雨,恍然间穿透那片蒙着水汽的山水,看到了其他什么。
“嗷——”
远处的云层,传来一声隐约的巨吼,响应着炸开的闷雷。
无支祁尖尖的耳朵微动,极快转过身,看见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在云层里穿行,并且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游走而来。
转瞬之间,就几乎扑到面前。带来一股极不舒服又有些熟悉的水泽气息。
抓起船锚,无支祁活动了下手腕,目光炯炯地盯着悬浮于对面山头的一块黑云。
雨势渐大。
一条漆黑的尾巴从云的间隙里摆了出来,很快就收回去。无支祁却在电光火石的瞬间,看清了那条鳞片坚硬如铁的尾巴,“龙?”
来不及多想,他跳上围栏,爪索高高扬起,呲牙咧嘴对着那团黑云。
他突然想起背后还有个“大病初愈”的人,半侧过身去,“不要乱动。”
赤金的瞳孔闪过一抹流光。
提起船锚,无支祁直直地撞了过去。风迎面吹来,雨蒙头灌下,他浑身湿透,却更加兴奋,胸口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自小从生活在淮水中,此刻终于找到轻微的,归家般的感觉。
更多却是陌生————这不是生育他的淮水。
“还藏头露尾?那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长得有多丑……”他扬声,爪索飞出去,刺入飞云间,身影一晃,也跟着追了进去。
黑云里面其实并不暗,头顶闪电阵阵,白光森然照亮一张冷硬的脸。
无支祁的船锚和对方的武器重重撞在一起,他的胸膛都感受到惊人的震颤。
可他只是歪了歪头,舔了下自己的獠牙,胸口的火更加灼灼。然后极快地攻了过去,沉重的船锚几乎被挥出了残影,次次重击。
可对面也不是吃素的———鳞片坚硬裹住躯体,反应速度丝毫不输无支祁,甚至将那武器般的尾巴几次拍到他的背上去,有尖刺一样的东西瞬间扎进血肉里。
雨水沾上了殷红的颜色。
走廊上的女妖突然缓慢地走到围栏前,有雨丝斜斜飞到身上。她恍若不觉,只是直勾勾盯着那团黑云,其间不断传来铿锵作响的兵器交接声。
片刻后她低声说出两个字,“应……龙……”
有些迟疑和犹豫。
一把深蓝的雨伞席卷着风流从黑云间擦过,吹开了一角,终于能看清里面过于焦灼而你死我活的现状。
打了个极快的回旋后,雨伞朝那条黑龙撞去,同时无限放大,恍如凭空出现一株巨大的蘑菇。
激战中的两人被伞面覆盖,啪的一声被收拢,不分彼此地亲密接触了片刻。
“操纵云雨,倒是不找我来凑个热闹。”
雨师的声音乍然响起,有些轻,轻易地就融入了雨中。跟在她身后的风伯扬手攻击了几下,看见了那沾着血的龙尾。
“……这是?”
他和雨师对视了片刻,心里各自有了模糊的猜想。
“得去把无支祁换出来了,你看她巴巴看着这边,好像刚破壳的小鸡仔一样,等会指不定要跳下去了。”
雨师指了指一动不动的女妖,她暗红的头发和衣裳已全部湿透,伶仃地裹住高瘦的身躯。
“你跟在我后面。”
掌心聚起妖力,风伯拽着打架永远比自己积极的雨师,果不其然换来一句吐槽,“这个时候就不要展现你的男友力了好伐?”
“……”
说好的单挑,变成了一对三。
无支祁有点茫然,转眼想自己打架这个动静,方圆十里听不到都难,但还是觉得自己的骄傲受到伤害。
他收回爪索,挡下一记攻击,问这对多管闲事的夫妻,“你们来干什么?”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挑衅,我心怀不忿。”
雨师的伞灵活地旋转了圈,替无支祁造出一个逃跑的间隙。可这位打红眼的猴子并不领情,还想提起船锚就战,并觉得多打一实在很划算。
没跑成。
风伯拿他的镰刃勾住了无支祁的衣服,怕他还不尽兴,直接一个用力将人扔回了走廊。
“你先歇着吧,放心,最后一刀留给你去补。”
“嘶——”
无支祁摸了摸磕在地板上的背,觉得实在有点疼。风伯这厮,对男人也太粗暴了。
眼前一暗,引发一系列事端的源头本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身影勉强拢住他,没什么表情,唇角抿着。
“你要说什么?”
也懒得起来了,无支祁半坐着,抓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船锚,残暴的那面全被遮盖起来。
女妖往前凑,突兀而快速,在无支祁没反应过来之时,在他高挺鼻尖轻轻一点。
真的很轻,触感像一小团绵软的云。
“……要不是看在你是哑巴的份上,我真的……”
无支祁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他觉得很别扭,凶巴巴地开口。
“应龙。”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和无支祁过不去,张嘴说道。
声音有点沙哑。
“你会说话,嗯?”
他不自觉摸着鼻尖,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没出去战斗,怎么淋的全身都湿透了。
纤细素白的指头指向那团黑云。
“他,解梦。”
费力地思考了片刻,无支祁才明白。意思是这条龙是送上门的救星,结果劈头盖脸就被自己殴了一顿,现在还要被夫妻档强强联合双打。
他满脸无言,反问道,“真的?”
“是,之前受伤,他将我放于梦中,养着。”
无支祁暗暗想这算是什么事,一边撑着船锚起身,准备去阻止那边还在乒乒乓乓的战斗。
一只爪子踏了上去,还剩一只落在地上,无支祁忽然转身,脸上的血污都没擦干净,并不影响他故作和善的笑,“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无师自通的,无支祁就是有这种本领。把问漂亮女妖的名字这件事,做得像下挑战帖一般挑衅。
女妖盯着他,目光很纯粹,就像青丘地窖里刚挖出的一坛千年醉尘日。
刹那间,脑海里有道声音,在轻轻说,“时翎。”
于是她也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青丘祭坛前的广场。
应龙被众妖围绕着,看起来奄奄一息。杏花妖和涂山小月正细致为他检查,不时感叹无支祁和风伯雨师下手也太不客气了点。
雨已经停了。
涂山夜觉得这群妖实在没什么自觉,霸了他家最大的地方,还聒噪得不行。
只有乌灵和时翎离得最远。
并非时翎不想过去,她被乌灵不由分说缠住,小家伙开心地绕着她跑了几十圈。
“妈妈,妈妈,你终于醒了呀?你现在还难受吗?”
她盯着这个凭空冒出的女儿,半晌后弯了弯眼睛,“我不难受了。”
完全忽略那个称呼。
可乌灵一直就是个不轻易言弃的小妖,见时翎态度温和,脸又极其漂亮,干脆抱住了她的腿,“那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妈妈?”
时翎难得沉默,又觉得这种感觉其实不赖。却见乌灵转瞬被人提了起来,如同抓起一只小鸡仔。
无支祁对上她的眼,“对这种小家伙,不能太和颜悦色。”
“哇——”
乌灵张口吐出火焰,小小一团,朝着无支祁的半边衣裳烧去,他用空着那只手捏出个水球,浇熄了作恶的源头。
“哼。”
扑棱了下翅膀和小短腿,乌灵嚷嚷着让无支祁放她下去,“呜呜呜,你欺负人,我要去找杏儿玩。”
将闹腾的小东西放下去,转眼就疯跑没影了。
只当了片刻妈妈的时翎忍不住笑,眼角下的红翎扬了起来。
被无支祁全部收之眼底,他想,自己这漫长的一生中,是要遇到多少个爱穿红衣的人。
有梦中记不清身影的一个人,还有个子矮小的伪神明,还有……面前这位陌生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