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神都》洛初一

21、番外3

　　小蜘蛛一无所知，只是兴奋着终于可以踏入月中了。
　　望月宫门外，周辰将小蜘蛛放下，挥了挥袖，殿门便应声敞开，露出里头的景象。
　　“这就是你从妖界爬了许久，中途摔断了六条腿，终于到达无极天后，还差点因为偷吃虫子被神兵卫的战将抓起来，也不惜想要来看看的地方。”
　　“……”
　　“嗯，早知道你可以带我来，我就不要这么辛苦了。”
　　“你的意思是，等我来找你吗？”
　　小蜘蛛点了点头，十分笃定的感觉。任由周辰牵着她，走到望月宫里面去。
　　面前的路很长，比她想象的冷清很多。听到周辰猝不及防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命运。”
　　小蜘蛛吐出两个神秘莫测的词，正得意之间，胸口一阵阵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冲撞。
　　她骤然蜷缩下去，被周辰极快地跪地接住。
　　“……好奇怪的……感觉啊，胸口好烫……也好困……”她揪着周辰整洁的衣袖，额角渗出大颗的汗珠，似乎很痛苦。
　　而后双眼一闭，昏睡过去。
　　周辰刚皱起眉，就见她周围突然生出许多蛛网，缠绕着将她包裹起来，直到裹成一个圆圆的密不透风的茧。
　　他搂住这个漆黑的茧，有点不知所措。

　　小蜘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吊床上，不过这并不是她自己编织的那种笨拙粗糙的吊床。
　　用的是华纤云毯，系在了两根石柱之间，将她柔软包裹起来，就像躺在云端之上。
　　她一骨碌翻身起来，胸口骤然落下一个神秘的东西，砸到脚尖上，让她嘶嘶地闷哼了声。
　　听到声响，不远处的周辰走到小蜘蛛面前，见她捧着一个漆黑的星象盘愣愣发呆。
　　“这是什么？”
　　她举起给周辰看。
　　“恭喜你，有了这个东西，你就能望月观星，替他人占出命运的线最终指出的方向。”
　　小蜘蛛有点飘飘然，就要从华美的吊床上下来，被周辰稳稳扶住。她抱着星象盘，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脚踝，“我是不是长高了一截？”
　　“是啊，你成长了。”
　　周辰俯身，摸了下她凌乱的长发，有些不太熟练地替她绑起来，而后对她说，“你试着，用这个星象盘，感应一下你刚才领悟到的命运线。”
　　她用左手托起星象盘，右手指尖轻轻拂过，一瞬间，上面雕刻着的漆黑之字都转动起来，逐渐蒙上了层熹微的光。
　　小蜘蛛眼前迷蒙起来，恍然看见那根漆黑的线，不停向前游动。
　　她恍惚跟着追过去。脚下的路越来越宽敞，天地冷寂，只有一轮巨大的圆月下，站着一人。
　　素衣挺直，长发被风吹拂起来。
　　她脚步慢下来，有些胆怯地走到他身后。似乎是感应到她的到来，他回过头，一双眼瞳灿若星辰。
　　温柔地注视着她，却不发一言。
　　身后那轮圆月，却突然转了颜色。清冷的光辉一点点被赤红的颜色吞没，转瞬间就变成可怖的血月。
　　那道身影突然腾空而起，义无反顾地朝那轮血月而去。
　　她慌乱地伸出手，什么都没抓住，只感知到了两滴眼泪的滚烫，几乎要灼伤血肉。

　　“周辰！”
　　小蜘蛛骤然惊慌叫了一声，双眼重归清明。面前站着的还是完好无损的神君，只是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而后俯身擦去了她眼角渗下的眼泪，动作很轻，指腹柔软，带着温度。
　　“我怎么……看到了……你？”
　　她有些懵懂地仰起头，眼底那片刺痛还没来得及褪去，直勾勾展现在他面前。
　　“乖，没事。”
　　“那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我没想到，你真的能看到……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在见到我之后，突然顿悟的原因吧。”
　　周辰蹲下身，在她的星象盘上轻轻抚过。属于神君的明亮金光注入，那些字和图案都流转起来，巡回往复。
　　“你想让我一直叫你小蜘蛛吗？想要个名字吗？就像天君赐我仙号时那样……”
　　小蜘蛛懵懂点点头，无法拒绝那样温柔的注视。
　　他笑起来，“好，既然你这么喜欢编织吊床，就叫小阿织怎么样？”
　　“……”
　　这位星君怎么取名字还不忘记提起她的黑历史的？

　　阿织还没忘记她心心念念的月亮，让周辰带她去一睹真容。
　　她有些不太熟练地托着星象盘，周辰给她束起的长发随着走动不时飘落下来。
　　由此可见，这位星君也不太擅长挽发这种事。
　　苍凉漫长的路尽头，是一汪极大的池子，里头的水竟然是金色的，不断涌动着。上空中挂着一轮硕大的圆月。
　　面对面地看，实在是无比巨大的。几乎铺天盖地那样，让阿织仰起头也看不到边际。
　　“事实上，凡人看见的月亮，并不是这个。它从不出望月宫，望舒每日驾车带出去的，只是它的一部分而已。每日到了时辰，就把小月亮带出去，挂在天边。”
　　“哦。”
　　阿织点点头，突然揪住周辰的衣袖，“那我们所谓的望月观星，也是看的那个虚假的一部分吗？”
　　“是啊。”
　　周辰低头，极其和蔼地开口，“所以你不需要信那些虚无的，只相信你在望月观星的过程中，自己看到的一切，即可。”
　　那刚才看见的你也会……死掉吗？
　　阿织没有问，抓住周辰的手紧了几分，她有些失落，“我们这一族，相信命定一生，只要我们看见了那个结局，那么无论中途经过多少波折，它总是会上演的。”
　　“是。”
　　他肯定地回答，衣袖一揽，巨大圆月上竟然径直飞下一缕光辉。像团金黄而绵软的云，落到他掌心，然后转而到了阿织的指尖上。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感受着有些沁人的冰冷。
　　“这是月辉，拿去玩罢。”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背对那轮硕大清冷的月亮，看着阿织，看着这个娇小坚韧的拜月蜘蛛。

　　胸口似乎有点憋闷，阿织不耐地伸手一推，却触到什么绵软温热的东西。
　　她刹那间醒来，和趴在自己怀中的小孩四目相对。
　　“呜——”
　　白衣小孩伸出小小手掌，似乎想摸她，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还有黏乎乎的口水流淌下来。
　　“……周辰？”
　　阿织彻底清醒了，坐直身来，却带动着小孩往后一撞，他毫不客气地张开口哇哇大哭。
　　“……”
　　她四处找那个睡觉之前被自己搂着的线绒娃娃，发现已经消失无踪，才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它已经变成了面前这个吐着口水的娇软小孩。
　　拎着小家伙下了地，他还毫不停歇地大哭着。
　　直到阿织一把蒙住他圆滚滚的眼，这才安静下来，扭动着要钻入她的怀抱，口中仍然小声打着嗝。
　　“原来你幼时，是这个模样啊，真烦人。”
　　她打了个呵欠，不觉一笑，任由小周辰趴在自己怀中。正想往屋里走时，院门陡然被敲响，力度很大。
　　这几乎掀倒天地的声响让阿织一下就猜出来人是谁，她用袖子遮住小周辰的眼，拉开了门，“臭猴子，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家小朋友回来了，他很脆弱，让你收敛一点？”

　　“……”
　　时翎盯着她怀中的小屁孩，呆愣了片刻，“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啊，阿织姑娘。”
　　“当然。”
　　拎着船锚的无支祁也顿住，打量着那个一身白衣，头发很长的小孩，可惜看不见正脸。
　　时翎盯着那件缩小版的衣裳，“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呢……可是不会吧……”
　　阿织靠在门上，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对了，臭猴子，你来的正好，帮我问阴蛟要一个东西。”
　　“……老子大清早找上门不是为了让你跑腿的。”
　　“周辰星君？”时翎一直盯着阿织怀中的小家伙，骤然捂住嘴，是少见的惊讶。
　　她上前，对着阿织开口，“能让我看看这个孩子的脸吗？”
　　阿织摇了摇头，“他现在双眼很脆弱，再等一段时日。”
　　时翎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她转向无支祁，“去吧，我记得阴蛟最近正好呆在妖市，为冬日庆典而排练。”
　　无支祁这下毫无辩驳的话，拎着船锚走了。

　　“星君他当年，在无极天倾塌之际，用神骨抵了最后的重击。我和青鸾都以为他应该早就不在了，没想到……”
　　两人皆垂头看着熟睡的小孩，仿佛透过了他，看见那个一身素白衣裳被神血染透的星君，就那么悄无声息又义无反顾地消失在了漫天尘埃中。
　　“你说错了。”
　　阿织眯起眼，慵懒的神色消失不见，眼中迅速蓄起了阴冷的情绪，她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不是他的神骨，你以为无极天上那么多神君神女，就他独自骨骼清奇，能用一根背骨撑起倾塌的无极天？”
　　“那是佛骨，是上天下地独一尊的真佛之骨，被天君用双瞳印封在了他身体里。”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宿命，他是尽揽万千星辰的星君，比起我们这些拜月蜘蛛，他对命运的走向，比谁都清楚。可还是，毫无怨.言，用自己的双眼冲开了封印……”
　　时翎沉默了片刻，“我虽然早知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都毫无柔软心肠，还是觉得心寒。”
　　“我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在当年不断在无极天和妖界的穿行中。世间妖怪，皆有温度，而周辰他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