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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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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带回卫鞅的时候,庞涓跟孙膑已经长大成人,快要艺成出山了。但鬼谷子一开始就没打算介绍他们师兄弟认识,所以卫鞅一个人住在隔了一座山头的无止岩。那个时候,孙膑早离了庞涓(大了嘛,总得给师兄留点私人空间),一个人睡着也还好。他喜欢爬树,窝在树上看书、小憩,偶尔也掏掏鸟蛋,为被鬼谷大红苕蹂躏得死去活来的肠胃打打牙祭。也不怪鬼谷子,他压根就没想过虐待徒弟们——只不过他自己是修道的,平时为了长生与保养很少沾荤腥,于是连累徒弟们也跟着他一块吃素,吃得个个面黄肌瘦风中摇摆,一眼望去还以为是秦国难民……
后来,忍无可忍毋须再忍!孙膑先窜入林中宰了一只无辜的兔子,庞涓再立马煽风点火,两人又一起把死兔子架到火上烤了。烤得外焦内嫩,香味四溢,光听那嗤嗤嗤不断向外冒油的声音,就顿觉人生圆满,莫过于此。
那一顿,两人吃得很爽、很干净。吃完后,油光满面,酣畅淋漓,大有“生而能咥,死又何憾”的豪气!
说到底,鬼谷门是学派,不是道家。怎么吃荤都不为过。不像后来的佛门,呷点猪油都罪恶到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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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膑遭遇卫鞅,确实是个意外。对凡事都不怎么上心的他,料想也没那个兴趣去探究师尊的“隐私”。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遭遇或好或坏的意外。人们不知哪里来的惯性,总喜欢把意外往贬义想,这样不好。虽说意外不一定全是好事,但其中也有不少惊喜,比如孙膑跟卫鞅的相遇。
初见卫鞅时,孙膑正在晾被单。
鬼谷子的高足,上起李悝吴起,下至苏秦张仪,对家政都不陌生。该说是鬼谷子的十项全能教育倡导的好,几个徒弟有模有样的学了不少生活技艺。吴起炒得一手好菜,庞涓会煲汤还擅长炕薯饼,孙膑在浆洗衣物方面超有天分,至于商君嘛,则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嬴渠梁三十寿诞时,因忙变法和开源节流的缘故,宫里宫外竟没一丝动静。还是老黑伯记在心里,想偷偷做些喜饼给国君祝寿。不意被卫鞅发现,再三追问下老黑伯只得实说了。当晚卫鞅捡起多年不用的手艺,亲自整治了一桌饭菜为嬴渠梁庆贺。末了,又花了一夜时间赶制出一条绣工堂皇的腰带送予君上。嬴渠梁手持腰带,十分诧异它上面的龙纹构图格外浑厚圆润、劲气生动,加之线法平顺掺色柔和,更兼虚实得体车拧自如,较之宫中绣坊最出色的绣品亦不遑多让。震惊之余,嬴渠梁最多的还是感动——他的鞅,为了他,竟细心至此……由是,善感的渠梁同学过了很久才发现卫鞅绣在他腰带内侧的那句话,“君如青山,我如松柏,不离不弃,不移不易”,下注——“你几时才看见我呀”,颇有几分嘟哝的童趣。
孙军师的爱好不多,除了研究兵法,就是唱歌了。他嗓子不赖,唱起故乡齐国的民谣来也有模有样,虽不至达到绕梁三日的境界,但一日总还有的。
鬼谷四面都是山,还有很大的林子,寻幽访胜是够了,却显得没什么人气。在这样清静到荒凉的地方住着,孙膑唱得再好也不会有人欣赏——他的师兄是一点儿不懂这种阳春白雪的情调,而他的师尊么,每次他还未启口,就用一种很诡异的期盼目光看着他——
“徒儿啊,你乖呵~~给师尊唱几遍《道德经》怎样?”
不好意思,对那本念得人发晕的道家圣典,孙膑只想敬而远之。
既然没有知音,孙膑便回到自娱自乐的日子。他洗衣服的时候唱,晾被单的时候唱,唱啊唱啊的,终于在某一天,被一阵无赖风将他晾的被单刮过了山腰去——
孙膑跑了半天去收被单,岂知被单下面居然罩着一只水嫩嫩粉团团的小团子!
——你是孙师兄吧?
——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很呆。
——= =|||
真素、真素……很可爱的孩子啦。
鉴于小团子的脸色不善,本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的孙膑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经过一问一答的交谈,孙膑知道了这个小团子原来就是此回师尊带回谷中的“秘密”。小团子叫卫鞅;告知自个姓名时,小团子还很大人样的向他这位挂名师兄行了一个学弟对学兄的鞠躬礼,令孙膑一阵激动。
从此,他不再是老幺,而是名正言顺的老二了——卫鞅的二师兄。
对与孙师兄的意外相逢,卫鞅表现得很淡定,好似早有预料般。他一个人住无止岩,除了看书看书再看书,基本上没别的消遣。如今碰上了个活络的师兄,当是解解闷也好。孙膑跟他不一样,从第一眼起,他就喜欢上这个酷酷的小家伙。小家伙看起来漠然,其实很热心,常常一边扬着不屑的脸,一边帮他做活。他兴致来了,就教小家伙唱歌。小家伙学得快,每每只听一遍就都记住了,再唱出来,竟别有一股子黄莺出谷莺啼婉转的悦耳味道,由是孙膑感觉找到了知音。庆幸上天有眼的同时,他也想过找个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庞涓。但终归只是想了想,倒底还是没开口。
算起来,秦公嬴渠梁真该好好感谢下咱孙军师。不是孙军师,他家商君大人也称不上十全十美了——至少在音律方面。两人初次于国事房深谈时,卫鞅唱了一首老秦人的山歌,歌声悠远辽阔,其意绵长,诉尽了老秦人生存的艰难和不屈的意志,直叫嬴渠梁落泪。后来,君臣齐心,变法强秦,秦国一天一个样,嬴渠梁往日的郁懑也一扫而光。但他心底那点儿贪心总得不到满足,于是又得寸进尺,觉得既然大良造的歌声分外动人,何不常常请他唱给自己听呢?
于是,某人涎着脸,趁他家大良造心情好时,撺掇着人家给自己唱歌。
卫鞅自是不允:那么多外人在呢,还是君上跟大良造,怎生开得了口?
嬴渠梁不管,说怕人多,好办啊,咱两个骑了马出去,谁也管不着。
卫鞅斜睨他:还君上呢,怎可这般没形状?
嬴渠梁皱眉:君上就不是人?就不可以听歌?鸟——我听我的,关他们什么事。
卫鞅闻言,略有不爽,于是撇开脸去,道:既然君上爱听歌,就该去找宫中乐坊,来臣这里作甚?
见他生气,嬴渠梁忙笑脸劝慰:这不是被你养刁了胃口么?还别说,咱老秦人这山歌啊,还就得你这里唱得出道道来!嗳,我这可不是瞎说,景监可以作证——你别生气了,行不?
卫鞅不气,反倒笑了:有您这么做君上的吗?听歌找乐子都找到我这个大良造头上了,赶明儿指不准还出什么花样呢。
嬴渠梁拽拉他袖子,低声说:我就只在你这找乐子,我就只想听你唱山歌。反正你已经生过我的气了,何必不让我听个乐子呢?
卫鞅哭笑不得:这是哪儿的道理?臣说两句而已,怎就叫生过您的气了?
嬴渠梁闷笑不已,复又正色对卫鞅说:这是咱家的道理。你是我的大良造,怎么说,总不也得依了我?走啦走啦,出去唱给我听啦。
卫鞅被他攥紧了手,牵拖着拉出了门,直向马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