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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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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膑跟小师弟私下的往来,很快被鬼谷子知道了。鬼谷子没说什么,原本他是不打算介绍师兄弟几个认识的,但既然他们自己碰上了,那就是缘分,随他们去吧。同时,他也在心底庆幸,庆幸卫鞅遇上的是孙膑不是庞涓。
那两只也不糊涂。既然师傅都睁只眼闭只眼了,料想他俩私下偷偷来往并没忤了师尊的心意。既是如此,也懒得再遮遮掩掩,索性正大光明地来往起来……
孙膑歌唱的好,书背的更好,他超卓的记忆力连天赋奇高的卫鞅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着这位外表迷糊懵懂,实则心细如发的师兄,卫鞅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可能因为孙膑是家中独子,从小没有弟妹需要照顾的原因,所以他对现在这个“现成”的小师弟格外疼爱,就好像要一下子把缺失十几年的兄长爱全填补上一般!卫鞅坦然地享受孙膑对他的关爱,渐渐的,也什么事都愿意对师兄说了——
一听说可爱的小师弟居然将未来的目标放在秦国,孙膑不由得大吃一惊。
要哉(哉=知道),就当时全天下的共识而言,秦国——根本就是蛮夷之邦、不毛之地的代名词!还有啊,据说那地方穷得连狗都嫌弃!他的师弟、他水嫩嫩粉团团滴小师弟,居然头壳发烧要去那种地方谋发展——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像所有担心自个弟妹将来嫁的不好(找主君这回事……仔细想想,还真跟找婆家差不多= =|||)或遇人不淑的鸡婆兄长一样,孙膑也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起卫鞅来,一日三餐,餐餐不落,念叨得卫鞅耳朵都快起茧了。看他那热切激动的模样,怕是巴不得小师弟立马改变主意跟他去齐国吧!
奈何卫鞅人虽小,意志却坚定得不得了,二个字:偶不!
孙膑努力了一阵,实在无法。看得出,小师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哪怕千难万险也要去秦国。最后,作为师兄的他只有尊重师弟的决定了。但内心里,孙膑是不肯轻言放弃的——
于是,某一天,哥俩个晾完了衣服,趁阳光大好,索性卷起裤脚光着脚丫坐在溪边的大青石上做日光浴。
暖洋洋的日光的确晒得人很舒服,但躺久了就有些无聊,总得找点什么事来干才好。
孙膑突然“哦!”了一声,接着像才记起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山果。递给卫鞅一颗,自己手上攥一颗,吧唧吧唧地开始啃起果子来——
状似漫不经心的,孙膑开口道:听说……那边挺穷的。
卫鞅:恩,是很穷。
孙膑又道:听说,连他们的国君,一日三餐也只吃窝窝头。说完,转头看向卫鞅——
卫鞅面无表情。末了,嚼完一口果肉,回:还有肉。
啊?还有肉啊?
点头。
哦……还有肉。
两厢无语,四只眼睛直视前方,发呆ING。
某人不死心,再接再励:听说……秦人很排外的。
沉默。
只是片刻。
卫鞅偏头看了一眼师兄,淡淡笑道:不怕,有人会护着我。
谁?
破天荒的,孙膑这次是真正好奇了。
他。
啊?他?什么“他”?
卫鞅又不说话了,只甜甜笑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啃手中的山果。
孙膑摸不透了。却又觉得,卫鞅其实已经回答了他。
算了,既然师弟已有定见,那自己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就好。反正左右他是自己最宝贝的小师弟呵~~以后即便有什么事,哪怕这个倔强的小师弟不开口,身为师兄——难道他就罩不住他吗?
多年以后,当孙膑在齐国田忌府再遇他的小师弟时,他心爱的孩子已出落成一位风姿卓越气度非凡的青年——看着如斯绝顶风华人物,几乎叫他认不出面前这位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就是当年被他细心呵护在手中的小粉团子师弟了……
继续晃着脚丫,孙膑手上的山果已经吃完了,他看了看天,觉得这样好的天气用来睡觉实在浪费。
回头看下卫鞅,建议道:鞅,一起洗个头吧。
卫鞅点头,很快地将手中果子啃完,然后乖乖巧巧地移到师兄跟前,任师兄将自己头上的发带散开——即使再怎么早慧,他内心深处,仍是个渴望被人疼爱的孩子。孙膑是他亲师兄,他是孙膑亲师弟,做哥哥的喜欢这个弟弟,做弟弟的爱戴这个哥哥,再完满不过了。
孙膑认为,他的小鞅鞅,有一头好青丝。不好好打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让小鞅伏在自己腿上,轻轻地为他掬水打湿头发,孙膑又不知从哪找出一把纹饰精美的鱼形木梳。一上复一下,细细的,一缕一缕的,梳理他小鞅鞅那柔美至极的青丝……
师兄啊,不怕被庞师兄看见吗?
放心,那根木头不会到这里来。
为什么?你许久不回去,庞师兄不担心吗?
呃……
我看你是忘了时间吧?
说的是,你木头哥哥会找来的!鞅啊,怪只怪你的头发摸起来太舒服了,师兄忍不住不想放手了嘛~~
草草地用白布巾包住卫鞅还半干半湿的头,孙膑要赶回去跟庞涓一起用午饭。至于那些晾着的东西,他傍晚再来收。
匆匆告别卫鞅,孙膑火烧屁股般的一溜烟跑了。望着他渐渐没入山林的背影,卫鞅嘟嘟嘴,喃喃抱怨道:那是你的木头哥哥,才不是我的!
对孙膑的有些地方,喜爱他的卫鞅有时也会不以为然。比如孙膑心理上对庞涓的依慕。
兴许是小时候太过亲近,印象太深,于是长大了的孙膑总会依赖着点庞涓,甚至私底下在卫鞅面前称呼他“木头”、“木头哥哥”——三分嗔怨中倒显七分亲昵,卫鞅总觉得那太没有男子汉“气概”,拖泥带水的。却也不回头想想:他以前对着某个人时,别说男子“气概”了,就连男子扮相都不是了——这又该怎么算呐?所以说,做人要常常自省、自省、拼命自省……
别光顾着埋怨别人不上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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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爱光脚,赤着一双小脚丫子到处跑。
他师父不说他,他师兄舍不得说他,以后到了公孙丞相府,公孙痤宠他跟宠儿子似的——别说训斥他不雅,稍微大点声都生怕委屈了他,顶多也就叫下人把他住的地方、时常经过的所在多铺厚毡多垫暖席,让他别病着了自己。日后去了秦国,成了左庶长,冬天还好说,一到春夏,他老毛病又犯,时常瞅着没旁人就把自个脚上的鞋袜除了,在书房里光着脚步来踱去。据他自我感觉,这样有利于加速脚底血液流动,有助于提神醒脑。他是舒坦了,却把某次碰巧看到的嬴渠梁心疼个半死!
嬴渠梁跟他大哥嬴虔一样,总被卫鞅白净纤细的外表所骗,认为那是一个文弱书生中的文弱书生,是肯定、非常、十分之需要他们这些老秦大汉子们来保护的。于是乎,看到阴冷的天(也就是老霖雨好吧,又不是很冷)他“柔弱”的左庶长竟光着脚在办公——嬴渠梁不由得一股热血上冲,也甭管什么君臣有别礼仪大防,想也不想就硬按着卫鞅坐下,捉住他两只冰凉的脚就往自己怀里带——
君上君上,您这、这是干什么?
卫鞅大窘,青天白日的,这人居然抓紧自个的脚不放——他又犯什么疯啊?
别动,给你暖脚呢。
嬴渠梁不慌不忙一本正经地说道。左手托住卫鞅脚踝,右手用力揉捏脚心,帮他舒筋活络,活血通脉。
卫鞅无奈,涨红着脸,不好说他卤莽,又不能打断他或劝他做点别的什么,只得生生受了。
于是,一个窘得满面通红双手撑在身后不敢直视君颜,一个揉得憨心实意只望温暖对方脑子里无半点绮思……
本来没什么,也确实没什么。
但不幸的是,这世上有一个专为这种引人联想勾人遐思的画面所创造出的流言源头绯闻发祥地之名词——目击者,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旁观者、好巧不巧撞到的第三者。
幸运的是,这个第三者不是别人,正是车英。属于对“那方面”一窍不通的车英。
车英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在好友面前憋不住话不吐不快的人。
他找到景监,先是欲言又止,然后猛然按住人家肩膀,看着人家——又不发一语了……
景监被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牛眼瞪得发毛,拼命回想自己是否欠了他钱忘记还了——
喂!
车英突然开口,吓了景监一跳。
——你知道么?前天我往左庶长书房送竹简,你可知我看见谁了?
君上?
你怎么晓得?
左庶长那里除了你我,也就君上去得勤,有什么可奇怪的?
那……你知道我看见啥了?
啥?
景监竖起耳朵,满心期待地希望听到某个有价值的八卦。
——左庶长红着脸,君上在给他揉脚。
揉脚?
嗯!
就只是揉脚?
嗯!!
——呿!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咧?原来不过是揉脚。看车英那副神情,还以为是碰上活春宫了呢,真无聊。
你觉得不要紧?那可是、是——
是你的大头啊!
你呀,一根木头,木头一根。人家君上跟左庶长的事你能明白?我看呐,你是一辈子也甭想明白!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