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82拉菲

13、13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江逸走过去，十分疑惑。
　　陆城盯着他的脸，没回答，反倒是问：“脸怎么回事？”
　　江逸下意识想遮掩，但看都被看到了，遮也没用，便撒了个慌：“食堂排队的时候被前面同学的书包甩到了。”
　　陆城皱眉，似乎在思索可信度，随后朝江逸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江逸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两步：“没，没事儿，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陆城皱着眉，声音轻飘飘的：“前几天转悠的时候发现的，你弄的？”
　　江逸点点头。陆城向前迈了一步，敏捷地伸手抓住江逸手腕，将人拉了过来，江逸没站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陆城另一只手稳稳将人拖住，江逸悻悻躲开陆城的目光。
　　好一会儿，陆城才沉着声问：“谁干的。”
　　江逸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想告诉陆城，其实他肚子还被揍了一拳，现在胃里都还在翻滚，也想告诉陆城，他没白被揍，他也打回去了的，要不是他腰有伤，那几个人根本碰不了他。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陆城太让人有依赖感了，可他不该依赖他，况且他是老师，不会包庇打架斗殴的。
　　江逸没说话，陆城将他放开，转身离开了。江逸想，这次他没对我笑。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后两节是英语，江逸准备抱电脑的时候把茶饼给陆城，整整一节数学课他都在措辞，中午枫叶林里的事让他有些不自在。
　　季遥以为他还在不舒服，问他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一下，江逸笑着说没事。
　　他头一次觉得数学课这么漫长，再不下课，抽屉里的茶饼快被他抠烂了。季遥闻到茶香，问他：“你带茶叶了？好香。”
　　江逸拿出茶饼给季遥看：“是茶饼，准备给陆老师的。”
　　季遥头一次听见他说“陆老师”，以往提到这个人，他都是直呼陆城，诧异道：“为什么啊？贿赂哦小哥哥？”
　　江逸：“滚吧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他上次不是给我了一盒巧克力吗，礼尚往来。”
　　季遥吐舌：“跟老师礼尚往来，啧，有本事。”
　　这节课陆城一直在办公室看书，没有离开，江逸没听课，季遥也没怎么听，两个打望达人互相吐槽。
　　江逸听见下课铃响了，也懒得再跟季遥废话，拿着茶饼去了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只有四张办公桌，老唐，陆城，和另外两个别班的女老师，人少但面积很大，人均占地面积就比较夸张，这时办公室里就陆城一个人，江逸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没人回应。通常老唐和那两个女老师在的时候会有人应一声“进”，只陆城一人时，便没人搭理。
　　江逸刚进办公室，陆城就立刻循着茶香抬起头看了过去，双眸格外地亮，江逸顿时觉得他像是个见到糖的小孩子。
　　江逸把茶饼递给陆城，一节课也没措出辞，平平无奇道：“谢谢您上次给的巧克力。”
　　陆城诧异：“这茶饼，给我的？”
　　江逸眨眨眼：“是...是啊...”
　　陆城没有接那饼茶，他关上手里的书，正襟危坐，眼睛却是笑着的，他说：“小朋友，你确定？这可是武夷大红袍母树茶饼。”
　　江逸再次眨眨眼：“反正送给您了，谢谢您上次的巧克力。”
　　陆城彻底笑了出来，他扔给江逸一颗柠檬软糖，轻笑：“巧克力换大红袍，这生意倒是划算。”接着他收敛了些笑意，但语气却格外地温和：“谢谢，好意心领了，但茶我不能收。”他顿了顿问道：“从家里拿的吧？你父亲的？”
　　江逸点点头，很疑惑，这茶很贵？包装看着挺普通的啊？纵然很疑惑，但江逸一向言出必行，况且他是真的很想送这饼茶给陆城，陆城不收，他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像一个长辈拒绝了小孩子的示好，陆城的确是师长，可他不是小孩子。
　　于是他说：“我爸替我选的，他说这饼香味纯正，送给您很合适。”
　　陆城勾了勾唇角，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朋友是铁了心要送给自己，也不好再虚情假意推辞负他心意，只是...这小子回家若是不解释清楚，怕是得被他爸痛骂一顿。
　　陆城笑：“那替我谢谢你父亲。”
　　江逸高高兴兴应下了，将软糖揣进兜里，抱着电脑回了教室。

　　晚自习的时候，楚帆和许子阳被叫进了办公室，江逸猜应该是食堂打架的事儿了，只是有点疑惑为什么叫楚帆不叫自己，楚帆明明没动手。
　　却不料，两人走到了陆城跟前，江逸坐直了身体。那三人不知说着什么，时不时往江逸这方向看一眼，江逸觉着应该就是那件事了，突然有些心虚，用手挡住半边脸，余光从指缝窜出，依然密切注视着办公室里的状况。
　　他看见，陆城自始至终都没有笑过，没有皱眉，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情。最后，江逸看见他闭着眼眼睛按了按太阳穴，摆摆手让楚帆和许子阳回去了。
　　江逸想，完蛋了。
　　江逸课间的时候跑过去问许子阳：“陆老师找你们干嘛啊？”
　　许子阳神色淡然：“劝转班的。”
　　江逸自然不信，又去问楚帆，却得到了同样的答案。这下江逸彻底懵了，说打架的事，为什么不叫他？还瞒着他？是陆城不让他俩说的？还是他俩自己不想说的？
　　第二天，许子阳和江逸被叫到了德育处，一进去，发现阵仗还不小。
　　叶嘉豪和寸头就不说了，校团委书记，德育处主任，高三高二的年级主任，老唐和另外两个班主任，篮球队教练，站的站着，坐的坐着，异常肃静。
　　许子阳和江逸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那教练率先挑起事端：“嘉豪可是我们篮球队主力，常鹏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全市范围内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优秀的小前锋和得分后卫。”说完之后，给了叶嘉豪他们一个“你们放心”的眼神，神情自若的环抱着手站着，笑容挑衅。
　　江逸悄悄问许子阳：“你也是得分后卫吧？”
　　许子阳摇头：“我打的控球后卫，老楚是得分，但肯定打不过那个寸头。”
　　江逸：“知道，我就问问，艺术家不用会打篮球。
　　高三主任指着两人大怒：“你俩嘀咕什么呢！大点声，让我们都听听？”
　　高二的赵主任正想说话，老唐就暗中给了个眼神，没有理高三的主任，反倒是接过教练的话：“您是想比谁对学校能更有贡献吗？许子阳，裸分就能拿高考状元！你们一直在猜学校的打卡系统是谁和付老师一起做的吧？就是江逸！你怎么说？”
　　其他人大吃一惊，去年学校新推出的打卡系统广受好评，都听说是一个高一的学生出的点子，写的算法，和计算机老师付岩一起编程设计出来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江逸。
　　许子阳悄悄笑道：“这下出名了。”
　　江逸：“没办法，谁让爷旷世奇才。”
　　许子阳：“......谦虚点”
　　德育处主任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主任再将一军：“书记，主任，我这儿有段视频，您先看看。”
　　许子阳和江逸对视一眼，不知道赵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视频播放完后，叶嘉豪和常鹏惊得差点跳起来：“污蔑！这是污蔑！江逸会计算机！视频肯定是他做的！”
　　江逸：？？？老子会的是编程，不是ps好吗？
　　江逸翻个白眼：“您过奖了，我没那能耐，不过您自己干了些什么，心里总该有点数的。”
　　其实那视频放出来，江逸也大吃一惊，有叶嘉豪和常鹏入校以来所有打架斗殴录像的剪辑，有包括他俩和篮球队其他人勒索低年级学生的监控录像，甚至还有篮球队教练找叶嘉豪谈话说‘动作尽量小点尽量找没监控的地方，闹太大了他保不住’的监控录像。可是学校很多监控是隐蔽的，虽不至于完全无死角，但叶嘉豪常鹏都是粗人，觉得有教练保自己，便很是肆无忌惮。
　　那篮球队教练也吓一大跳，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给自己找退路：“我是考虑球队能为校争光，不希望他们因为被处分而毁了前途，而且叶嘉豪从来...”
　　他话没说完，就被赵主任打断：“我觉得这教练也该换换了。”
　　教练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知道谁聘我来的吗！而且全市哪有比我更优秀的教练！”
　　江逸干笑，心想这傻逼还真会给自己贴金，都这时候了还不知道认认错，脑子里是豆腐渣吧...
　　高三的主任再也没开过口，德育主任和书记看出来老赵是有备而来，也等着他将底牌摊出来。
　　果然没让众人失望，赵主任说：“不劳您费心了。”然后朝门外喊了一声：“Dell, 进来吧！”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微笑着走进来，看上去并不年轻赵主任介绍道：“这位是Dell，神算子知道吧？Dell是他徒弟，愿意来我校任球队教练。”
　　众人面面相觑，党委书记内心欢喜得不行，但表面上还是端足了架子，跟Dell热情地握手。
　　前教练正是德育处主任推荐来的，所以篮球队那群人的处分通常也是能逃都逃了，这下没办法，常鹏犯的事太多，直接开除了，叶嘉豪还有点余地，开除学籍留校察看。
　　至于许子阳和江逸，书记使了眼色，领回去年级里处分，再有下次就记大过。
　　赵主任又怎么会不懂这意思，他又是找教练又是放视频的，护犊子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年级里处分，顶天了请个家长。
　　但赵主任只罚了两人操场跑十圈，没提请家长的事，也再没说别的。
　　许子阳和江逸走后，书记问赵主任人和视频哪儿来的，赵主任说等等。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倚在门上，声音轻快：“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书记一笑：“就知道是你。”

　　许子阳和江逸回教室的路上撞见了陆城，两人跟他打了招呼。往那个方向去只有德育处，江逸顿时心知肚明。
　　书记问他：“你小子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陆城没搭话，赵主任替他解释道：“那俩小孩是他学生。”
　　书记：“太护短可不行。”
　　陆城笑：“您刚不是说，就知道是我？”
　　书记也笑：“我可不信老赵能请到Dell这种人物，况且，昨晚我看到你进监控室了。”
　　赵主任干笑两声：“当着年轻人的面拆我台，您这可不太好哦！”

　　这事儿告一段落，江逸才意识到，陆城可不止特聘教师那么简单。
　　没两天后，江逸回家，江锦年见大红袍少了一饼，果然大发雷霆。
　　江逸只好从头到位解释了一遍，顺带夸了夸陆城多厉害多牛逼，把食堂那事儿和最后结果也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江锦年虽然一向严厉，却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个会惹事的人，既然没被处分，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倒是听闻陆城来头，很是诧异：“清美来的英语老师？”
　　江逸：“代课，代课。”
　　“教的很好？”
　　“特别好，非常好。”
　　“多大年纪？”
　　“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十二三。”
　　“叫什么来着？”
　　江逸深吸一口气：“陆城。”
　　江锦年依然皱着眉：“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尤其是大红袍，再敢乱动，高三的暑假禁闭。”
　　江逸：“......哦”
　　“睡觉去！”江锦年背着手进了房间，下一秒又转了出来，“给他他就收了？”
　　江逸尴尬到：“没...我执意要给他才收的。”
　　江锦年没说话，关上了房门。
　　江逸在门外补充道：“我说是你要给他他才收的！”
　　他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察觉，从一开始，自己就在下意识地维护陆城，这让他感觉有些失控。
　　江逸一向觉得自己对任何事都能把控得很好，所有事都牵着线攥在手中，但维护陆城是他没想到的，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话后，突然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