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情绪稳定[重生]》戏亭

4、第4章

　　京畿地势平坦，四周并无高山，天齐庙所在之地名为山，其实不过小丘而已，没走多久，便到了山门，山门处一座崭新的黄绿琉璃砖瓦建成的牌楼，威严肃穆，方才还嘈杂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缓缓涌入寺庙。

　　进了院门，聚集的人群便分为几股，往不同方向去了。各人所来目的不同，或拈香、或供献、或放生、或还愿，又因此庙才经修缮扩大，新有了许多水陆神像，于是诸多行走江湖的行贾货郎船工，也拖家带口来此酬神，还有那无事做的，来这看个热闹，专拣人多的地方钻。

　　姜亭好此来是为了求问神佛，自己这一觉醒来，时光便毫无征兆的回溯，到底何故？又或者自己是魔障了，陷在梦里，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或可被惊醒。

　　可到了这儿，又心生犹豫，先不说如何问，如确实是有什么邪魔作祟，这两日所经历的都是一场大梦，那么惊醒后，自己就又一无所有了……

　　她偏过头看走在身旁的赵惟徵，又想想现在依旧安然的姜家，今日没有早朝，祖父应如惯常的那样，写完大字再处理公务，阿娘应已洗漱用早餐完毕，此刻正和哥哥嫂子们闲话……她简直想拉住赵惟徵，说我们回去吧，去街上逛逛，我忽然不想在这里了。

　　她慢下脚步，赵惟徵比她高得多，一直留着神照顾着，免得自己走得太快累到了她，见她速度放慢了，关切的问：“累了？那边有凉茶铺，可以坐那儿歇歇，只是这儿的茶就别喝了。”

　　姜亭好抬头看她，她背后是高远湛蓝的天空，而她整个人却仿佛比天空还更明净些，正低声着关心自己。

　　算了，还是去吧，否则，总是不踏实，万一在她已经习惯现在的一切后，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那不如现在就明白过来，不治将恐深。

　　下定了决心，姜亭好摇摇头，对赵惟徵道：“不累，只是那边是什么？聚集了那么多年轻女子。”

　　西庑前聚集了许多年轻女子并她们的家人，喧声震天，不时还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叫好声，还有加油鼓劲的，不像是座道士庙，倒像是在马球场地。

　　赵惟徵依言看向那边，奇道：“这倒新奇，反正也没正事，先去那儿看看，怎么样？”说着，自然而然地牵过姜亭好，往那里走。

　　走得近了，看见原来这西庑是东岳大帝后妃行宫，在殿前悬了一金线，线上吊着一排金钱，据说求子的妇人用制钱遥遥扔中线上金钱的眼，便可求得子嗣，颇为灵验，因此满城的妇人，无子嗣的来这儿求帝妃保佑，有子嗣的又想喜上添喜，每日人头攒动。

　　其实无非是道士想出来的挣钱招数而已，能打中金钱眼的，多是眼明手快的敏捷妇人，这样的身体自不会太差，且多是年轻人，被长辈妯娌撺掇来的，本来就没问题，和神仙有什么关系。

　　虽然如此，但看一群年轻女子聚在一处扔钱，投中的喜上眉梢笑语盈盈，没中的也不恼，依然兴致勃勃地扔，实在赏心悦目，又新奇，二人都是第一次见这景象，姜亭好暂时将烦恼抛开，赵惟徵本就心情不错，此刻更是笑意直达眼底。

　　内侍们立身处世靠的就是小意逢迎，此刻看万岁爷和皇后千岁都极有意兴的样子，虽两个主子都还小呢，可谁还当这游戏是真的呢，不就是图个吉利兆头，怎可能放过这个讨巧机会，于是上前凑趣：“小娘子要上去试试吗，在家里也没有这样场面，奴婢……不是，奴才刚刚在那儿换了些制钱。”

　　姜亭好有些愣，他说这话也是在凑趣，没坏心，可难免让她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前世赵惟徵确实只有她一个，可事实上，她们成婚十年多，却根本有名无实，最初是她们都小，压根想不到这上面，后来又生疏了，连面都见不到。
　　最可恨的是，要给她充实后宫她不让，可又疏远自己，那群臣子不敢明骂赵惟徵，只上疏，让她一辈子空担个“善妒”“无出”“恃宠而骄”的虚名，让姜家背上擅权的骂名，到最后，连祖父也以为是她不顾家族，骂她不孝。

　　赵惟徵本笑意满面，听了这话，却沉下脸，又看姜亭好，见她似在思索什么，于是皱紧眉头，斥道：“小娘子做什么，要你多嘴！”

　　不知这话是哪里触了这祖宗眉头，这内侍一呆，自己在心里先给自己赏了一巴掌，忙要跪，可又是在宫外，四周都是老百姓，如何能跪，因此半跪不跪，立时出了一头汗。

　　姜亭好不知她又是为什么生气，也不愿在这个话题纠缠，拉拉她衣袖，示意我们还是先去正殿吧。

　　人群中又爆出喝彩声，原来其中一名明艳妇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敏捷利落的很，似还有些功夫在身，随手攥了一把铜钱，瞧也不瞧就扔出去，便将线上金钱打得叮当作响，竟打中了十之七八。

　　赵惟徵尴尬于刚才无法向她解释的怒气，见此，有意缓和气氛，对姜亭好道：“这些道士每年得不知多少的香火供献钱，还不知餍足，又搞了这么个骗人的把戏，哪有半点清净气。刚才那位，玩了好几轮了，我瞧着，中了何止百下，要真是打中就有孕，三年生俩，一百年不休息，也生不完。”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姜亭好也禁不住笑了起来，随口道：“要是每次都是双生，倒可以将将生完，还有几年假好休。”

　　赵惟徵笑了之后，又说：“还是算了，双生毕竟危险。慢点就慢点，稳妥。”很郑重的样子。

　　她对双生子似乎极为敏感，姜亭好猛地想起一件旧闻：据说当年，成宗年老，可继承人却还未定。赵惟徵的父亲，素有才名、长于政事，可是子嗣不丰，仅有一个小世子还夭折了，因之，虽然资质无二，却渐渐在储位之争中逊色于时为齐王的宪宗。在情势越发紧张时，赵惟徵的母亲怀孕，还是双生子，因此局势又不明朗起来。九月之后，王妃千辛万苦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王府立马飞报宫里，可赏赐还没到，双生子中的女孩却夭折了，否则，赵惟徵还会有一个妹妹。

　　可能伤了元气，再加上后来赵惟徵的父王事败，忧病交加，她母亲也在她七岁时去了，从此直到被迎入宫，她就一个人与家中几个忠心的老仆相依为命。

　　看来传闻是真的，可这事太过惨酷，别人没有亲历，没有资格去置喙，软绵绵的劝慰也除了揭人伤疤和满足自己廉价的同情心外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姜亭好只能沉默。

　　一路无话，幸而投钱处与正殿相隔不远，不久便到了。

　　进了正殿，便见一座雕刻精细的巨大帝王像，是东岳大帝，四周是他辖下小神们的雕像，俱生动。

　　帝像之前是香炉宝鼎及功德箱，还有几个蒲团。她们二人，此次前来并没事先让人来安排，因此与普通香客一般，选了两个蒲团跪下，与众人混在一处，敬香叩拜。

　　姜亭好敬香完毕，便闭目叩首，在心里问了一遍她先前的疑惑，再拜完毕，睁开眼，却见各香客前都有小道童举着签筒，让人摇。这正中姜亭好此行下怀，接过来，又默念了一遍问题，才摇起签筒直至落下一根签，小道童忙将之捡起，递与她，待她起身，又指给她看解签之处。

　　赵惟徵也摇了根签，见她好了，便一起到解签之处。那小道童也陪她们走。

　　到了地方，才发现却有两人摆了两个摊子，一个前面排了长龙，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女道子，面前却实实在在的一个主顾都没有。

　　小道童这两天，也是见惯了新香客们对这差距鲜明的好奇，也不等问，主动解释道：“那女道子是新来的，头两天也有香客看她新鲜，去她那儿解签，可她实在不通，解的签多是中下、下下签，这也罢了，别人问她可有办法化解，她又不说，因此今天摊子上半个人也没有了。”

　　姜、赵二人听了，倒对这女道子好奇起来，况且那长龙队伍的主人，解签俱是上上签，想来有什么意思呢，于是也不顾小道童劝，便上那女道子的摊子上来。

　　那女道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道袍，带着铁冠，此刻正闭目养神，桌上也只一叠纸、一支笔和一张砚而已。觉出有人来了，她睁开眼看了看面前二人，在姜亭好脸上多停了一阵，也不问话，只伸出手来，意思让人把签给她。

　　接过签，依然不说话，拿了两张纸条，便笔走游龙，转瞬间写好，卷好交给二人，跟在他们身后的内侍拿出钱给她，她也不要，依旧闭目养神，入定一般，再不搭理人了。

　　出了殿，到了庙会时的摆摊地点，现在虽不是庙会时候，可架不住这几天热闹，因此摆摊的也很不少。找了个茶铺坐下，也让随从们坐下喝点水休息一下。

　　赵惟徵很有兴致的看着手上签条，便和姜亭好一起看，打开一看，签文上写着：
　　「上上籤龍一吟，雲便興，沖霄直上，快睹太平，為文為武，君君臣臣。」

　　姜亭好心下微惊，今日赵惟徵完全是普通富贵人家子弟打扮，并非勋贵衣饰，可这龙啊君啊的，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知道，赵惟徵今后整清吏治，打击朋党，又锐意改革，几年间，被成宗晚年和宪宗消耗殆尽的国库就又丰盈起来。确实称得上一个“兴”字了。

　　难道这门庭冷落的女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赵惟徵见了纸上的字，虽不尽信，却也高兴，忙催姜亭好打开她的看看是否也是上上。

　　姜亭好不大愿意，如果那女道真这么灵，赵惟徵又聪慧，难保不被她看出什么，又不好拒绝。

　　只好慢慢展开，露出开头，也是「上上签」，赵惟徵见了，一笑，道：“没意思，看来也是个见人就写上上签的。”说着起身，被街边一个卖捏糖人的吸引过去了。

　　姜亭好见她走了，不禁出了口气，放心的展开纸条，定睛看去，如遭雷击。

　　上面写着：
　　「奇怪奇怪，前番來了，今番又來，謹慎提防，滿而溢，子自得。暗去有明來，憂心事可諧，終須成一笑，目下莫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