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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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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将来二人不免生分,自己还不知道原因,不由内心酸涩,眼泪更是止不住,又恐这样哭哭啼啼,惹赵惟徵厌烦,让她以为自己故意怪罪她,强自忍住眼泪,问道:“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赵惟徵松开手帕,见血已止住,便拿起被丢在一旁的织物翻来覆去的看,一边回:“噢,前日经筵间隙,朕问阁老你平日家居都做些什么解闷,阁老说你在家看书之外,终日只是‘绣了打绵\'而已,今日见你绣的这个,可见阁老实在是替你谦虚。”又问:“这是在绣前几日答应朕的香囊吗?”很开心的样子。
姜亭好红着脸点点头,心虚得慌,“打绵”,“大眠”也,在家时祖父也常用这话笑她终日昼寝,扶不上墙,祖父这是在陈述事实,可实在不是谦虚。又有些惊讶,赵惟徵竟会问祖父这些细碎琐事。
看她神色,似是极喜欢自己的绣纹,虽然这是件小事,可她实实在在的使一件事与上辈子不同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也有可能扭转姜家的命运?
赵惟徵看她红着脸不说话,对她道:“昨日说出宫上哪儿玩,都是朕在说,你就没有想玩的地方吗?阁老也说你喜欢热闹呢。”
姜亭好心头一动,道:“可以去什么寺庙看看么,不知明天有没有庙会?”
她与别的闺阁小姐不同,因自幼跟着祖父念书,《论衡》之类的也都读过,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信,心下不踏实,因此也起了去拜拜神佛的念头。
赵惟徵这些日子为着出宫这件事,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虽还未曾亲见,但各处名胜风物都了然于胸。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到:“这个容易,西门外有个天齐庙,每月逢二便有庙会,明儿正好是廿二,有场庙会。且前不久,有十多个徽州豪商,他们乡党商量好了,捐了银子,修缮天齐庙,又在东西两庑修了地狱七十二司,是劝人向善的意思,其间雕塑惟妙惟肖,虽狰狞可怖,百姓们还是争相去看。又有人说,这庙里的东岳大帝十分灵验呢。”
听了这话,姜亭好不禁感到有些奇妙,盯着她看。
看得赵惟徵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脸,问:“怎么啦,哪里说得不对?”
姜亭好抿嘴笑道:“不是,只是你也信神佛感应之说吗?”前世倒半点看不出来。
赵惟徵笑道:“不是的,只是老百姓相信,爱去那里,因之每日都热闹非凡,正和你脾气。若果有神仙,几分香火钱就可打动,那世人都不用做工,镇日拜佛就可高枕无忧了。”
果然半点不信,但一想如果没有神佛,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呢,有些忧心忡忡,嘱咐道:“话虽如此,明天去到那里,是人家东岳大帝的地盘,还是恭敬一些为好。”
赵惟徵瞧出这是在关心她,笑咪咪地答应了,又道:“明日咱们早点起,拜完了还能赶上早市,到街面上逛逛。”
第二日一早,漏刻未尽,姜亭好耳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迷糊了一会儿,才起身唤时乐。
洗漱完毕,时乐拿来了一身新衣服,藕荷色妆花缎袄,蓝缎裙,是普通殷实人家的装扮,穿了出来,见赵惟徵穿着件青纬罗暗花地直身,外头罩着丝绒鹤氅,已然装束齐整,连帽子都戴好了,特地选了顶浮夸的缠棕大帽,她长势似比同龄的小郎君们快一些,此刻正长身玉立的站在殿门口,对一个小内监吩咐着什么。
缠棕大帽虽只有富人戴,却有市井气。赵惟徵小时虽然也好学,但确是纨绔子弟作风,喜爱浮华,又爱调香,还给自己常起居的两座宫舍改了个名字,一名结绮,一名临春,爱穿些亮色衣服,上一世还有御史上书直言,说她带头“服妖”,她也不管,我行我素。不知为何,十六岁之后,没有任何征兆,忽而将这些毛病一并改掉,俭朴深沉起来。
当时朝野物议,以为是她故意蛰伏,此前种种,不过是为了麻痹以姜首辅为首的老臣们,喜□□乐没有大志,却性情温和,偶尔意见相左,也能尊重老臣,不刚愎自用,正合文官们的意,与她同龄的通城郡王之子,就是吃了表现的太过聪颖有主见的亏,否则,现在龙椅上坐的是谁,还未可知。只是没想到,一群再精明不过的老臣们,却被一个年未弱冠的孩子耍得团团转,及至亲政,才露出她的真正的志向。
姜亭好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没用,才回来了一天多,城府深沉刻薄寡恩的赵惟徵就在她心中略微淡去了,转而又有些觉得赵惟徵其实本性是不坏的。
赵惟徵见她来了,摆手让那小内使下去,到桌前与姜亭好一道用了早膳,便乘步辇到九华门,再一道上了辆马车,两个内侍充作车夫,又一辆车载着侍从远远跟在后面,出皇城,往天齐庙去了。
赵惟徵幼时因父亲之罪愆,虽住在宫外,却并不能常出入街市,自入宫以来,更是除了祭礼需要,没有踏出宫门一步。因此对这次出行,兴奋企盼异常,昨夜竟没有睡好觉。
天色尚早,这里又靠近皇城,是世家大族聚居之处,今日无早朝,因之路上并无半个人影,世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辆车车轮转动的辘辘之声与马蹄触地的声音。车速平缓,车轮与马蹄声俱规律,听之使人昏昏。
赵惟徵斜倚在车壁上,昏昏欲睡,车内灯光昏黄,打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均的阴影,令她五官更显立体,又因睡着了,脸上并无表情,竟和后来的她别无二致。姜亭好瞧着,实在心惊。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哥哥被下诏狱的时候,自己苦苦哀求,她充耳不闻,也是这般斜靠在椅背上。
她终究和前世的她是同一个人。
忽而马车微微颤动了一下,想是硌到了大一些的石块。似已睡熟的赵惟徵却被惊醒,眼睛蓦地睁开,下意识去捉姜亭好的手腕,紧紧握住了,正了正身子,偏头见姜亭好面色惊讶,方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抽回手,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欲盖弥彰:“还以为接下来会很抖……”言下之意,怕你被碰着才握住你的,才不是朕在害怕。
又是一团的孩子气。
这时车外已不似先前那么安静,渐有人声与车马声,姜亭好推开轿窗往外瞧,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周围道上尽是车轿,间杂步行的人群,扶老携幼:已到天齐庙山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