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情绪稳定[重生]》戏亭

5、第5章

　　那女道子的字迹铁画银钩，锋利已极，哪有半分道家中正平和的气韵。

　　姜亭好不禁攥紧了手上的签文，且惧且喜且忧，惧的是，那道子不知是何方人物，竟一眼看透自己来历，不知她是善是恶；喜的是，签上文字明白如话，「终须成一笑，目下莫疑猜」那道子既然有如此神通，自己最终是否真的能扭转既定的命运；忧的是，今日兴起出宫，便遇着这么一个异人，难保今后不会再有人看透，到时若他对自己有恶意，又该如何？且签文上写，「满而溢，子自得」，月盈则亏，看来自己还得尽快找时间回家一趟。

　　如此百感交杂，天又寒冷，她先前到正殿时，将袖中手炉交给随从拿着，殿中温暖，刚出来时颇热，没有重接过，现在寒风忽然大作，身上冷成了一片，她仿若未觉，只呆呆站着。

　　赵惟徵见那捏糖人的，虽然用料粗糙，却善于捉住各人特点，惟妙惟肖，一时兴起，便让那老人家替她捏了两个，摊主也喜她俊秀，十足用心，因此花了不少时间，好容易捏完了，赵惟徵谢了，回过头去找姜亭好，却见她站在风口，不知在想什么。

　　手忽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姜亭好这才回过神来，赵惟徵皱着眉道：“手这么冷，也不知道找个手炉，或回车等我，就站在风口里。”又怪随从们没半点眼力见儿。

　　自昨天醒来，虽面上不显，可姜亭好时刻处于惶惶不安的状态，只觉自己是孤身一人，有满腹心事，却无人可说。这又和前世不同，前世虽也独自在宫内，可那时本就心死，所有牵挂的都已失去，孑然一身，自然也没必要再担惊受怕。而现今家人俱在，她有了牵挂，知道未来走向，一家未来都在她一人身上，她也不能冒险将这事直接与家人说，实在不堪重负。

　　听她这话，才惊觉，自己虽有了先知先觉的优势，知晓之后许多年的大事，可不免又受前世所限，看人本能得带入前世既有的形象，又有怨气，可人生一世，性情并非一成不变，如果一直陷在回忆里，实在是刻舟求剑，谬以千里了。

　　如赵惟徵现在不过一少年，喜怒依旧轻易形于色，又怎可以十年后的她揣度现在的她。一直期期艾艾，一副怕她的样子，不生分她生分谁？

　　于是轻轻摇了下被她握住的手，道：“不怪他们，哪里就有这么娇弱了？既好了，就回车上吧，迟了赶不上早市。”

　　赵惟徵听她求情，又感到握着的手微微回暖，神色稍霁，点了点头，转身朝车走，却没有松开握住的手。

　　车夫在她们游庙时，已将马车停在了牌楼旁，因之，没多久，二人便上了马车。

　　到了车上，小内侍将那两个糖人递进来，姜亭好才知道刚才赵惟徵原来是为了这两个小玩意儿，在那简陋摊子前站了许久。

　　看这两个糖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衣服，领口与袖口处露着点青色，又带着大帽，分明是今天赵惟徵穿的服色。另一个，上身穿藕荷色，下身是蓝裙子，则分明是自己了。只是两个小人都手短腿短，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赵惟徵见她也喜欢，便将那小姜亭好递与她，再看自己手中的，又看了几圈，糖人糖人，说到底还是糖，不能随意放在桌子上，看够了，又没地方放，便决定吃了了事，也不在意手上拿着的是自己形象的小人。

　　姜亭好心中一动，忙止了，将小人从她手中抽出来，再将自己手上的塞给她，交换完，也不说话，装作细心端详手上短手短手胖乎乎的“赵惟徵”。

　　偷眼瞧赵惟徵，却见她微向着车板壁，盯着手上小人，抿紧唇，竟是默默地脸红了。

　　赵惟徵要吃掉自己形象的糖人，半点压力也没有，可看着这个粉衣蓝裙长发的小人，却别扭起来，怎么也不舍得吃了，其实也不是不舍得，只是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起来，看了一路，手都握酸了，也没下决心吃掉她。

　　到了城内，马车在一处热闹街市口停了下来，赵惟徵下了车，手上还拿着那小人，只是虽然天冷，糖也渐渐有些化了，虽还未滴下，可这是迟早的事，正犹豫不决，见姜亭好下车，两手空空，问她，原来已将自己那小人吃掉了……

　　懊恼地看手上这小人，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在不好意思什么，可在姜亭好的注视下，更不好意思了，连耳垂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恼羞成怒，将手中小人又塞给姜亭好，掩饰道：“你都吃完了？想是味道不错……这个也给你！”

　　姜亭好不解她为什么一副羞恼的样子，但这糖人虽是民间手艺，味道却颇不错，又小，她这两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因此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姜亭好本就长得好看，玉人一般，只是年岁还小，不曾涂脂抹粉，被车外冷风一吹，两颊倒显出薄粉，平白又明艳了几分。笑盈盈吃完最后一口，双颊鼓起来，赵惟徵简直想要伸手戳一下……可实在唐突，千辛万苦忍住了，又有愿望落空的难受，简直要气她做什么长成这个样子了。

　　姜亭好浑然不觉，也学她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赵惟徵又突然心满意足起来，乖乖跟着向前。

　　京城繁华，这条街更是有名的繁华街市，一路上，胡饼店、香药铺、花店、鹰鹘店，各色店铺，应有尽有，全都陆续开张，喧哗热闹，言语不足形容。更有许多小贩沿街叫卖，百姓高声讲价，一派喧腾，十足太平年月景象。

　　她们二人自然没什么缺的，可自小也没见过这样景象，于是看哪里人多，便往哪里去，挑挑拣拣，一路行，一路买。

　　正看得热闹，到了街角，转过来，却竟似换了一个人间，眼前众人三个一堆，五个一群，俱是衣衫褴褛，妇孺老幼皆有，人人手上都拿着一个碗，面色凄惶，一脸愁苦，因此人虽多，却一片寂静，只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咳嗽与忍痛声传出，与一街之隔外的喧声震天，相距何啻千里。
　　两班人见了，俱都一惊。
　　跟在二人身后的内侍护卫们见了这乱象，忙上前一步护住。

　　姜亭好记忆中，今年应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各省俱报的丰收，并无灾荒，怎么这京城，却出现了这么多饥民。

　　赵惟徵也不废话，上前便问一老丈，遭了何事，为何聚在此处，今年并未听说哪里遭了灾，竟至这般，又问今上在京城两县新设了好几处养济堂，为何不前往那里。

　　那老丈见她衣着华贵，又有许多护卫，虽然年幼，可言语清楚，自有一股气度，不敢怠慢，况且他们原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突逢天灾，正是一股积郁闷在心里，当下一五一十的向她道出原委。

　　姜亭好见眼前这群人大冬天只着单衣，其中还有许多小孩子，在寒风下瑟瑟发抖，面色发青，忙让时乐带着人去买热食热饮。
　　一面吩咐，一面听到“通济河”这个地点。
　　原来京城东面有一通济河，本为前朝修凿的运河，直通城内。先时漕运官粮财货，不用陆运，俱由此河。

　　可前朝末年，朝廷自顾尚且不暇，因此通济河失于疏治，以至河道久湮。后新朝建立，重又定都于此，各地供给日繁，陆运不便利，且又花费甚巨。朝廷也曾有过几次大规模的疏浚工程，可总是半路而废。

　　这却便利了一些奸诈之徒，勾结势要之家，在漕粮停泊转陆运之处，经营起骡马行、歇家、牙行之类的营生，往往坐地起价，漕运一年耗费脚价十万两之巨，主管人员俱都苦不堪言。

　　今年夏天雨水较往年丰沛，别处都不打紧，唯有通济河因河底流沙淤积，几处闸口也多废弃，以致水位暴涨，无有应对措施，冲破堤岸，将两边民田淹了。受灾地区不过近岸地方几十户人家。灾害损失不打紧，可由陆运获暴利的人怕上报灾情再引起朝廷对通济河的注意，又起疏浚的心思，坏了自己谋财之道，因此竟买通了人，郡邑守令也虑勘覆之劳，又忌讳荒歉之事，因此竟上下一心，将灾情瞒了下来。

　　受灾百姓不得救济，当地催逼赋税又急，没有办法，想京师辐辏之地，可以乞食糊口，于是俱都来了京城。

　　那老丈答话间，时乐并几个内侍将热茶饭买了回来，用几个大桶装着，依次分给众人，幸而他们随身都带着碗，省去了借碗筷的麻烦。

　　赵惟徵因之问道：“这里并不是朝廷设粥厂的所在，你们带着碗聚在这里，必是有人布施了，不知是哪家，如此好心？”

　　那老丈听她问话，忙将嘴里食物咽下，用袖子抹了抹嘴，笑道：“是姜阁老家的人，老汉一村的人来了京城，没头苍蝇也似，到处乱撞，幸而撞到了阁老家的小相公，吩咐家人每日早上傍晚两次在此施粥，我们这几十口人才能挨到今日。”

　　赵惟徵听到“姜阁老”三个字，抬头望望，姜亭好正在远处与难民中的一对母女说话，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声问道：“既然碰到姜阁老家人，老丈为何不把这些都诉与他？”

　　那老汉道：“怎么不曾，也是似方才回小公子那般说的，不然他老大人如何无缘无故地救济我等？”

　　赵惟徵反问道：“既如此，隐瞒灾情是重罪，他为何不干脆追究你们当地的官员？”

　　那老汉听了倒笑了：“小公子不像寻常人家的，只是到底年少，老汉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可也知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道理，阁老官再大，他也不能成天盯着底下人不是？”

　　赵惟徵也笑：“老丈，你倒挺会替大人们着想！”
　　乾清宫管事牌子纪棠在旁边偷眼瞧着，看她嘴上噙着笑，眉头却锁着，显是压着气，忙上前低声道：“今儿也是巧了，偌大的四九城，正叫他们碰上哥儿，是他们的造化。瞧他们也不是那起子京花子，是良善的人，不如与他们一笔银子，送他们回乡，再过几天就是大节新年，这样在外面算是什么事儿呢？“

　　言下之意是几十个人挤在这小巷子里，看起来人多，但京师人口何止百万，这几十个人进了京城，不过就像滴水入海，连涟漪都溅不起一圈来。倒不一定是京城官员，尤其是姜家人有意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