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莫辞更

5、萧逸

　　第二天就知道了消息，说是镇西王萧珅病重，萧逸世子提前快马回了西北。

　　“病笃？”白色的狐皮裘披在身上，白色绒毛衬得萧澈的小脸越发可爱，柔软的毛皮阻挡了所有的风寒，他现在甚至可以和林阳共坐在一匹马上。

　　越往北越是寒冷，虽然是初春，可这里仍然在下雪，皇城中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皇城的雪总是温柔的。

　　……

　　数百人的太子护卫队抵达了西北主城宣城时，萧逸扶着镇西王萧珅出城接见，声势浩大。

　　“臣镇西王萧珅，见过太子殿下，恕臣有疾，不便行跪拜之礼。”萧逸对着人朝萧澈笑着点头。

　　礼数不齐。

　　林阳冷着脸道：“太子殿下远涉而来，镇西王萧珅身染有疾，不能行跪拜之礼，太子仁慈，不做罚究，不过萧世子若不做跪拜，是否有妄上之嫌？”

　　萧澈仰头看了看身边高大的男人，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萧逸…确实不合礼数。

　　他们都知道萧澈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但他们却明白个透彻，臣见君，无人行礼跪拜，况且又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如此，那以后天子的威严如何树立。

　　又兼西北远离皇城，帝威难摄，谁能保证西北之人不会生出轻君谋逆之心？

　　太子年少，这些老狐狸便觉得太子少年可欺，呵，怪不得皇帝忌惮西北的这个封王。

　　跟随的使臣也纷纷向前，言语犀利道：“镇西王不跪便罢了，萧世子也随父不跪，莫非有什么隐疾？”

　　“怕是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真把西北做自己…”

　　“住口！”林阳冷声呵斥，奇怪的是跟随的使臣竟然也极听话地闭上了嘴，五、六旬的老儿居然让一个十八岁愣头小子教练，还真是厉害。

　　萧逸颇觉得兴趣的注视着林阳，他果然没看错人。

　　萧珅冷眼看向那群官使，讥讽似得笑了，他倒是欣赏这个面前的青年，目光又转到他身上，锐利如同鹰隼。

　　换人来扶住萧珅，萧逸笑得温和，他对着萧澈道：“怎地刚见面就剑拔弩张得，太子殿下定然不想看到这样，是萧逸的错，忘了皇城中人最重礼节，那里像西北粗人。”

　　萧逸上前两步，立即有人在在他面前的雪上铺上黑布，他笑吟吟地看着萧澈，面容转向林阳时，这笑容怎么都带着一丝不真诚。

　　阵阵寒风凛冽中，萧澈的脸被刮得生疼，“逸哥哥…”

　　萧逸淡下笑容，面色郑重，随即跪下叩拜道：“臣镇西王之子萧逸，代父王萧珅叩见太子，太子千岁，神明庇佑，永享万福！”

　　三跪九叩俱是来了一遍，他身后的宣城百姓见少主跪下，也齐齐朝萧澈下跪，异口同声，声音震天：“草民叩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神明庇佑，永享万福！”

　　萧澈想上前扶起萧逸，却被林阳拦了下来，林阳朝他摇了摇头。

　　一时间，万马齐喑，只剩下疾风刮过旗帜后的拉呼声。

　　下马威没给成，反而碰了一鼻子灰，萧珅他们都明白，一旦被扣上妄上的帽子，他们便是乱臣贼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诟病成心怀不轨。

　　萧澈隔着狐裘捏了捏林阳的手，再这样下去，还未进城就要引起民愤了。

　　立威的尺度还是要拿捏好的，林阳轻轻回握了一下，萧澈抿唇，冷风吹得他脸有些僵硬。

　　“孤领父皇之命，前来西北慰问诸君，皇恩浩荡，福泽佑民，尔等虽处边疆，却也不可生有二心，应尽心戍边，与吾皇共守我大陈之山河。”

　　“镇西王萧珅，护我大陈疆土有功，封慎亲王，加一等爵位，赏黄金千两，锦帛千匹，良马百匹，望镇西王当以勉励，感念皇恩，善守西北。”

　　清脆的少年音在阵阵寒风呼啸中显得有些微弱，可这一字一句都如同锥子般敲锤在萧珅心头。

　　君臣，上下，尊卑，一时间划分得明显得刺眼。

　　“臣谢恩，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萧逸被萧澈扶起时，深深看着林阳，他们主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他可注意到了，萧澈没有主见，恐怕没有林阳这番话也说不出来。

　　有意思。

　　目光交接，萧逸勾唇，本是清润无双的少年公子，因为这一笑而变得痞邪异常，十分具有侵略性的视线在林阳坚毅俊朗的脸上扫视一圈，再低头面对萧澈时，又是君子般的温润如玉。

　　这样的变换，着实叫人好奇，这个萧世子究竟有多少张面孔。

　　而林阳只知道，萧逸很危险，足以威胁他的殿下。

　　太子既数百号人终于被迎接进了宣城。

　　镇西王在西北的威信甚广，堪比皇帝，住的地方自然也与皇城差不了多少。

　　萧澈一路走来，看到的尽是高楼长阁，怪石红梅，虽说这里冷了些，不过白雪落梅枝，庭间瓦砖青，也别有一番情致。

　　他们被安排在了镇西王府的西府，考虑到南下人畏寒，西府几乎每一间房都烧上了炭火，一进屋，温暖如春。

　　萧澈脱下狐裘大氅，坐在榻上，下人立即送上木盆热水，他的脚冻得厉害，都僵硬到没知觉了，南方的锦靴哪里能挡得住冰雪，林阳脱下萧澈的鞋袜，苍白的脚趾微屈，在林阳手里显得越发娇小，可以说这是一双很漂亮的足。

　　“你们都先出去。”

　　林阳撩起盆中热水，缓缓淋到他冰冷的脚上，就着热水开始帮他搓揉起来。

　　直接放进热水的话，容易发痒红肿。

　　“有些…痒。”萧澈笑出声来：“你别摸我脚心，真的痒。”

　　林阳不说话，觉得差不多了才把他的脚放进热水里，“林阳疏忽了，竟让殿下冻伤了脚，罪该万死。”

　　“那里有那么严重，小题大作。”萧澈踢起盆中热水，水花溅落到林阳身上，“暖不暖和？哈哈…”

　　林阳也不回应，只是脸上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卷起他的裤脚，林阳开始给他揉小腿，挑几个穴位按压，理顺血气，舒筋通络。

　　“闷葫芦。”萧澈骂道，实在不知道林阳为什么如此没意思，真是…哼哼两声，他趴在茶几上享受伺候，一时间困意袭来，就渐渐合上了眼。

　　其间，萧逸派人送来了几套厚实衣服，林阳唯留下了一双鹿皮宝靴，其他都扔进了箱子。

　　热水变得温热，林阳又帮萧澈擦干脚，用手轻轻捧着生怕把人吵醒，再等到把人抱到床上，萧澈不见醒的样子，看来，真的是累坏了。

　　林阳守在床边，看着萧澈舒淡的脸出神。

　　西北，虎狼之地，果然。

　　萧逸，并非善类，得殿下信任。

　　此次西北慰问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林阳帮萧澈整好被子后便出了房间，门外有人守着，他也不必担心。

　　傍晚时分，林阳才把一行人打点安顿好，镇西王只给了住处，但如何分划却只能自己来安排，这么一折腾，几百号人，一下午才分好。

　　回到太子住处时已经是夜幕四合。

　　轩云阁，倒也是个雅致的名字，林阳刚进院子就听见一声装出来的粗犷的——“站住！见我雪大仙还不行礼跪拜？”

　　转过身，只见院角的梅树下堆着个雪人，说是雪人，也着实勉强，要不是上面插着两个木枝，他还真没认出来。

　　“殿下。”林阳缓缓朝雪人走近，“脚踏雪里会容易冻伤，殿下回屋吧。”

　　“大胆刁民！竟然不向雪大仙行礼，看本大仙给你的惩罚！”萧澈刨了一堆雪全扔了出去，可扔了半天也不见那边的动静，正侧头要去看，耳边乍地响起低沉的声音：“殿下也不把大氅披上。”

　　扭头见林阳的脸近在咫尺，手上胡乱抓了一把雪，抬手糊在了他脸上：“哈哈…大仙的惩罚。”

　　堂堂一国储君如此幼稚，真是叫人苦笑。

　　林阳微叹，抹掉脸上的雪，正要说什么却见萧澈正笑着看着他，那笑容里狡黠又得意的颜色，真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叫人心都软成了水。

　　“殿下起来吧，坐在雪地伤容易着凉。”

　　萧澈见他没什么反应，撇了撇嘴，：“没意思，呆木头！”说完就站了起来，顺便还把手里杂着碎雪的梅花一股脑塞进了林阳袖子里。

　　“林阳，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岁生日那年，堆得那个雪人，我本来想堆个一样的，结果…，你看像不像？”

　　南方不容易下雪，最寒冷的时候也见不了两场，好不容易盼来一场，这天晚上不玩，第二天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正逢太子诞辰，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时过傍晚，皇后管得严，过了人定就不准太子再出来，当时萧澈正是贪玩的时候，半夜不睡拉着林阳就跑到了东宫后的梅林玩雪。

　　只记得当时堆了个雪人，殿下也叫它雪大仙。

　　林阳微微勾唇，这个笑就绽放在了脸上，恍若玄铁生花，把他身后开得孤傲的梅花都比下去了三分颜色，“殿下做的，自然都是最好。”

　　“做得什么？不知萧逸可有幸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