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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顾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几个月前接了一桩活儿,来到阜乔城,要寻的那人果真值谈好的价钱。顾濯心里琢磨,对方从夏国逃到了这个三国交界的小城,想必是要朝北去。尧国地界辽阔,若能自阜乔城向北而逃,过了楚地,到了中原,这一路沿途人情风貌均有不同,且楚地地势复杂,凭那人的本事,定能顺利脱身。
      然而顾濯发现自己想错了。那人在阜乔城徘徊两日后,忽而就失去了踪迹。顾濯笃定,对方必然没有在他眼皮底下出城,毕竟作为据霜谷现任谷主的大弟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所以他在城里待了两个多月,一直静待蛰伏在暗处的人现身。
      事实证明顾濯的判断是对的,那人果然又现身了,顾濯一路尾随,却看见他只是立在人家姑娘的门外,迟迟没有动作。顾濯是个有良知的生意人,对方亡命而奔,肯浪费时间在此,那姑娘定然是他的心上人。所以顾濯没有立刻动作,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得手,对方失去了手里唯一的筹码,性命定是不保。好歹也算是曾经名动一时的人物,沦落至此也是命运无常。
      顾濯远远地蹲在树杈子上看着。屋内的灯在快子时才熄灭。那人又静待了一阵子,从房顶溜进了屋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手里攥着一个东西。似是挑衅地冲他抬了抬下巴,顾濯脚尖一点,飞身掠过去,两人一前一后,直至城外才停住了脚步。沉默良久,对方开了口:“东西不在我身上,但想要不难,你得帮我个忙。”
      有道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三日后,顾濯趴在安府东院的树上这样想:世间事总是造化弄人,心上的姑娘要嫁作他人妇,自己连现身见一面都不行,还要用性命攸关的东西去交换,让一个不相关的人送还定情信物。不由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小玩意儿,隐隐烧得胸口疼。他想待宾客散去后,将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新娘屋子里去。看着天色还早,人多眼杂,自己又实在两眼皮打架,瞧见安家东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刚好可以上去小憩片刻。
      凌殷见到的那一团紫色不明物,便是一个不慎从树上跌下来的顾濯。待她看清这是个人之后,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安府的石榴树有些个年头了,现如今也有五六米高,从树上跌落不断胳膊断腿也得受点伤,眼前这人除了身上被尘土盖了一层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凌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远处屋内隐约传来人声,是送新娘回屋的人,这下凌殷还没吐出来的一口气又在嗓子眼里提起来了。
      安家大喜的日子,一个陌生人从墙边的树上跌下来,想想都觉得可疑。且不说这人有别的什么目的,单单是图财,这就是个好机会。凌殷脑子飞快的转着,觉得自己今天或许可以一展身手,擒下小贼,名扬阜乔城。
      顾濯方才打盹,待惊醒意识到要掉下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手一抓树枝,脚背一勾树干,略略阻了一阻下跌的势头。他趴在地上略动了动四肢,发现并没有什么伤痛处,一轱辘翻身坐起来,看到旁边站着个窄腰削肩的姑娘,姑娘一身浅绯色衣裙,略微有些英气的眉眼被衬得多了一分灵动活泼。然而姑娘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丰富,先是十分惊愕,然后变得释然,紧接着却突然紧张起来,微微皱着眉,正看着自己。
      顾濯觉得自己脸上要被看出花儿来了,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道:“唐突了姑娘,是在下之过,望姑娘恕罪。”
      凌殷却忽的欺身上前,一伸手冲着他的左肩袭来。顾濯心里一惊,身体却比心思更快,猛的后撤一步,将身子一侧,避开了伸来的手。这一下动作太快,无端荡起了一阵风,令他宽大的衣袖飘了起来,顾濯心里一惊,暗叫不好,前几日昼伏夜出一直穿的夜行衣,今日这身衣服是他来之前留下十个铜板从别人家窗口顺来的,十分不合身,要是被这丫头揪住一扯,必然要给他从身上拽下来。当下腰间一软,身体向后折了过去。凌殷见状,心里暗叹一句:好腰。左手却丝毫不停的加快速度探了过去,迅速将那紫色衣袖攥在了手里。
      随着刺啦一声响,凌殷转了一个圈站稳,顾濯本就狼狈的样子更加不堪,灰头土脸的同时还破衣烂衫,他捏了捏太阳穴,头疼地想:这一遭出来真可谓是多灾多难,那丫头看见了自己的夜行衣,指不定会将他想成什么打家劫舍的贼人。
      果不其然,凌殷定睛看清楚了顾濯内里的夜行衣后,瞪着眼发出了“嘁”的一声恐吓,甩着那半截袖子就冲了上来。顾濯第一眼瞧见凌殷的时候,便看出来了她并不会功夫,可是一个交手之后却发现她的身法却似乎是练过的,隐约瞧着像是楚地柘曲散人的踏雪身法。这厢凌殷虽则毫无章法地冲了上来,他心里仍是不敢大意,脚尖一点提起一口气便迎上去,伸手想捂住凌殷的口鼻,让她暂且先不要喊叫,慢慢跟她解释。
      哪知凌殷这一下冲上来却真是实打实的横冲直撞,直接撞上了顾濯要捂她嘴的右手,顾濯心里一咯噔,想:什么情况!这丫头功夫怎得一会有一会没,难道自己刚才判断错了?饶是心里一堆疑问,手上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将凌殷一揽,转身闪到了树后头。
      凌殷此刻被捂了口鼻,心里已经坐实了顾濯是个强盗的事实,当下悲凉的想:今日便是要在这里被强盗闷死吗?她还没活够呢,她还惦记着去和安恪吃酒,回家收拾被她折腾乱了的书房呢。求生欲望强烈涌起,凌殷卯足了劲儿抬腿朝顾濯踢过去,顾濯早有预料,轻松避开,诚恳道:“姑娘,我并非歹人,今日这一遭实在是有苦难言。你若是答应不再喊叫,我就松开手告诉你。”
      凌殷脑子里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顾濯诚恳的眼神,觉得有那么一丝可信,点了点头表示答应。顾濯紧张又缓慢地将手拿开,见凌殷没有要喊的意思,略松了口气,继续道:“其实今日来此,不过是借着一物来打听一位故旧的下落。”
      凌殷眼珠子一转,姑且又信了些,道:“什么物件?同谁打听?”
      顾濯心里一动,心想:这丫头很能抓住重点。嘴上继续道:“一件故人当年的随身之物,我寻他许久,不得其下落。前日却在这新娘子家找到了他的随身之物。自然我未得人家允许就拿来不太妥当,但寻友心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着,便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玉质的小令,那小令约莫半指长,形似一片叶子,上面雕刻着简单的花纹,背面有一个字,写的是“寒”。
      凌殷伸出手来:“我看看。”
      顾濯从善如流地将小令递到凌殷手中,凌殷端详片刻,道:“你是想拿着这小令去问新娘子你的……朋友的下落?”顾濯喜滋滋地点点头。
      凌殷合上手指,攥住了那小令,正了正色,道:“你一个男子,出入人家洞房多有不便,不如由我代劳,问出来的信息我如实转达给你。如何?”
      顾濯心里乐开了花,本来只是想将小令还回去,瞎扯了一通竟有人愿意为自己跑腿探消息。脸上随即堆满感激:“姑娘既知晓在下的难处,愿意帮忙,想必也能想到在下并非坏人。之后定会重重感谢姑娘。”
      凌殷闻言,随意摆摆手,道:“不忙着感谢,还有一个问题,答了再谢不迟。”
      顾濯笑容一僵:“什么?”
      凌殷眯起眼看向他的右臂,抬了抬下巴,道:“夜行衣套着外袍,是什么打扮?”
      顾濯低头看了眼袖子,心里真是苍了天了,撞大运也撞不上这么不好糊弄的丫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抬头时已然愁容满面:“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寻这位故友已有些时日。出门许久早已花光了盘缠,只好一边做小工赚钱一边继续打听。那点微末收入能吃饱饭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富余的钱添置衣服呢。身上这几件衣服皆是旧衣铺子里没人要要扔掉的,我讨了来自己穿,也不至于冻死。”
      凌殷凝重的脸色略微动了动,舒了口气,没头没脑说了句:“那可真是遭了罪了。”她幼时曾随着母亲一起去探望外婆,沿路遇见不少乞讨的流民,或是逃难而来,或是身有残疾,自那以后便略略知晓了民间苦楚。是以顾濯的这一番说辞,凌殷听来着实信了几分。略一思索又添了一句:“但是陷入困顿还能自力更生的,定有旁人没有的毅力。”
      顾濯听了这前后不怎么搭边的两句话,并不知凌殷已将他归到了流民乞丐之列,顺水推舟地在眉间攒起一丝坚毅,以示自己的不屈不挠。
      树后渐有人声响起,应当是送新娘回洞房的那一撮人出来了。凌殷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略一思索,道:“现在要我去帮你询问不大妥当,眼下已近晌午,不如先一同去寻些吃食。你也整理下仪容,毕竟人家大婚,如此打扮太引人注目。”
      顾濯眼角浮起一丝笑意,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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