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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潘奕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难相处的人。不过可能是他自身的先天条件太过优异,女同胞们都把他视为蜜糖,男同胞们则不约而同视他为眼中钉。只有马航这样自知不是对手没有可比性的还有慕夕瑶这样的奇葩不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到了这种想找人说说心里话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形影相吊。
      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他兴致不高,马航座位上长年累月地空着,慕夕瑶坐一天可以不发一言,最后两个女生也有点噤若寒蝉。
      明明是十一大假来临之际,整个校园里都弥漫着放假之前特有的格外甜美的气息,他们周围却好像一直蒙着一层低气压,谁说话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

      慕夕瑶今天学了一个新词,心猿意马。
      下午是两节作文课,也是他到现在为止唯一的还会认真听一听的课。不是因为老师会在课上念他的作文,更不是因为语文老师一如既往地吐槽他的纷乱的字迹,只是因为他觉得可能只有在这里,他还有那么一丁点用处,不至于一无所有一无是处一败涂地。
      燥热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汹涌澎湃地拍在坐立难安的同学们身上,一个个的就像是身上长了蚂蚁,呼吸杂乱,面容潮红,表情焦急,仿佛等不及要站起身来走出去。
      语文老师姓“扈”,飞扬跋扈的“扈”。扈老师站在讲台上,一张笑嘻嘻的小圆脸,眼里的光芒隔着厚实的镜片看起来依然锋利。
      他说:“知道心猿意马什么意思吗?就是你们现在心里的那种百爪挠心的感觉。想走吗,想走就快点写,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就可以走了!”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慕夕瑶托着腮帮子想。
      他只知道他现在十分特别很不愿意回家去,在他几乎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差点就要乞讨最后除了被训了一顿不见任何成效以后。

      原则上放假以后宿舍里是不准人留宿的。
      之所以说原则上是因为还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就像是一种事物相互对立的两面。
      潘奕在女人堆里的魅力大概从八岁到八十之间无远弗届,所以当他费了一点口舌拎着一堆装在书包里的啤酒得意洋洋回到宿舍、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了的正舒舒服服呈大字躺在床上的慕夕瑶的时候是十分崩溃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
      潘奕把沉甸甸的书包放在宿舍里那张堆满了各种杂物的桌子上以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肚子疼。”慕夕瑶似乎被吓了一跳,听到声音以后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是潘奕之后又软绵绵躺了回去。
      潘奕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或者说非常多的时候,慕夕瑶都会让他出乎意料。
      “晚上不回去了?”
      “......昂。”
      “喝点?”
      “......嗯。”
      潘奕厚着脸皮又跑下楼偷运了一堆啤酒还有点下酒菜进来。
      既然今晚留在了这里,慕夕瑶正好也在,他准备把慕夕瑶和马航的问题一并都解决了。
      显而易见,慕夕瑶如果还清醒着,他不会意外他一句他心里的话都听不见。

      慕夕瑶在看《流星蝴蝶剑》。
      或许每一个男生都有一个武侠梦。
      不过暂时这个梦被高考取代了。
      潘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不通为什么每次跟慕夕瑶在一块的时候他都会莫名其妙变成老妈子、保姆、厨子,等等等等角色。他在家可也是养尊处优的小帅哥一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种。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花生米,松花蛋,泡椒凤爪,还有一小堆烤串。
      “你还下不下来了?”潘奕踮着一只腿跟被尿憋得似的看好像长在了床上的慕夕瑶,声音里有一股强行压抑之下的怒气。
      “......你等我看完这一段的!”慕夕瑶飞快地说道,人大概正看到某一个关键之处,欲罢不能呢。
      潘奕使劲拍了拍胸口,又深吸了两口气,“你一分钟内不下来,就不要下来了!晚上也别想吃任何东西!”
      就不信这小子还记得买吃的回来。
      慕夕瑶按常理出牌的时候,潘奕还是十分了解他的。他虽然可以不吃早饭,甚至偶尔不吃午饭,但晚饭他吃的却比平常人还要多一些,可能即此补上了错过的早餐。
      如果就他一个人,估计饿着也就饿着了,大不了看小说看到半夜,一蒙被子一闭眼睡就是了。
      可现在旁边还有一个人,而且他就坐在饥肠辘辘的你身边大快朵颐,一缕缕不同食物的香气都往你的鼻孔里钻,谁能忍得住?
      潘奕觉得自己有点小人得志的嫌疑,忍住笑意抿紧了唇。
      “......好了好了下来了!”慕夕瑶把书放在床边方便下床以后拿,然后慢腾腾踩着铁横杆走了下来。
      他不是面朝着床,而是背靠床沿两只胳膊翻过去抓着梯子一级一级往下走,走了两阶跳了下来。
      “他妈的硌死我了!不就是吃个饭么!用得着死催活催的吗?赶着投胎啊!”
      慕夕瑶往床沿上一坐,拍了下桌子,臭着脸就开始口无遮拦。

      这样的慕夕瑶让潘奕特别苦恼。
      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敏感,细腻,外表冷漠,内心炙热,硬起来像钢,软起来似水,你看他一眼,他都能羞红脸。
      现在什么都变了。潘奕第一会知道原来男人也这么善变。
      现在的慕夕瑶跟个无赖也差不了多少了。你对他来软的,他对你爱理不理,你对他来硬的,他跟你玩横的,你看他一眼,他敢直接伸你衣服里摸你一把。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要不就是人没变,灵魂变了。
      潘奕神色复杂地看了慕夕瑶一眼,没说话。
      “行行行!别瞅了!吃!”慕夕瑶伸手磕开了一瓶啤酒,头一仰灌下去一小半。
      这要是以前的慕夕瑶,只这一眼,就能让他整晚都说不出话来。
      潘奕有点憋闷。
      他并不反对慕夕瑶变得开朗,快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像所有这个年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一样。他不是因为慕夕瑶沉静得像小女孩才喜欢的他。
      他只是看不过眼慕夕瑶这样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对学习,对自己,对自己的感情,对身边的人和他们的好意。
      他甚至一直觉得,慕夕瑶并不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其实他并没有变,还是原来的那个他。之所以他会像现在这样,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并且,他觉得慕夕瑶似乎比以前更痛苦了。
      他只是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来,让每一个关心他的人都因为他自己对自己的放纵而放弃他,远离他,然后他就可以自己一个人亦无反顾沉到无尽的深渊里去。
      像鹰,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冲进深谭。
      我不会放弃你的,慕夕瑶。

      “你怎么不吃松花蛋?”潘奕问。
      “苦。”慕夕瑶喝了一口酒说。
      “你吃过么?就知道苦了?”潘奕似乎忽然变得无比耐心。
      “石灰弄出来的东西,都是苦的!”慕夕瑶像是吃过石灰似的,说得无比坚决。
      “......行吧。那这个呢?”潘奕指了指泡椒凤爪,他记得慕夕瑶很喜欢吃辣,无辣不欢。
      慕夕瑶低着头往上翻了个十分明显的白眼,潘奕瞬间理解了,他不吃皮。
      这个倒是他考虑不周了。
      慕夕瑶在那堆串里扒拉了半天,找出一串里脊肉,咬了一口,“凉了。”
      潘奕揉了揉眉心,“你再过会儿下来,凉的也没有了。”
      难道以前这小子还都在藏着掖着,没把他的别扭发挥到极致?现在是彻底放开了?!
      “你还有什么不吃的,一次告诉我,省得我下次再买错!”
      “不吃的啊......那太多了!我还是告诉你我吃什么吧。”慕夕瑶一只手支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先说菜吧!我吃土豆,吃土豆丝不吃土豆块。吃豆角,吃芸豆,不过记得要炒得特别熟啊,不然我会拉肚子的。大头菜要手撕,切的不吃。炒青菜要放辣椒,不要放蒜。猪肉一般只吃瘦肉,烤的五花跟红烧肉我也吃,还有啊......”
      潘奕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慕夕瑶大概在耍他。吃个饭能吃出这么多花样来,那人还能养得活?还是说这才是慕夕瑶看起来有点瘦弱的真正原因?
      “慕夕瑶!”潘奕拿指节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还在苦思冥想的人,“咱能好好说话么?”潘奕问得发自肺腑。
      “......我本来就是在好好说话啊?”慕夕瑶有点莫名其妙,眼神里甚至还带了点无辜。
      潘奕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在演。
      “咱这样!”潘奕一副被你打败了的表情,“下次你自己去买,我负责出钱,你看怎么样?”
      “......还有下次啊?”慕夕瑶半真半假地问。

      潘奕毫不犹豫那酒瓶跟慕夕瑶碰了一下,玻璃跟玻璃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空之声,从大开的窗户里闯出去,不知藏到了哪个阴暗角落里。
      “只要你来,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一直到无数个下次。”潘奕看着慕夕瑶说。
      这次慕夕瑶再什么欠揍的话堵他,他直接拿起酒瓶,把剩下的散发着浓烈麦香的酒液都灌进了喉咙里。
      两瓶了。
      潘奕在心里数了一下。不知道几瓶他才会趴下。
      “马航妈妈说马航查出骨癌了。”
      潘奕没做一点铺垫,直接把这个重磅炸弹扔到了慕夕瑶面前。
      “......是么。”慕夕瑶不紧不慢应了一句。
      慕夕瑶的反应无限接近于毫无反应,好像他根本不认识马航这个人,也不知道骨癌到底是什么。他的反应跟听见‘我今天吃了早饭’基本是一个反应。
      他又成功得出乎了潘奕的意料。
      如果不是潘奕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他都要忍不住怀疑慕夕瑶是不是能掐会算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潘奕皱了皱眉,“你早就知道了?”
      慕夕瑶还十分清醒,一下就把话题带偏了。“知道什么马航喜欢程呈么?”
      潘奕那满脸的惊讶都让慕夕瑶惊讶了。
      “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慕夕瑶一只手里拎着喝了一半的酒瓶笑得没心没肺又充满恶意。
      既然都一团乱了,那就索性让它乱作一团。

      你不是说还有下次么?现在还有吗?
      慕夕瑶眯了眯眼,嘴角扬起残酷的笑意。
      “......”
      要说潘奕毫无所觉,一定是假的。那也太侮辱他的智商了。
      只是他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就像你冥冥之中知道那里有个东西会伤害你,你假装自己不知道,以为会就此能够躲避。
      “知道又怎么样。”潘奕语气很是平静。他忽然对慕夕瑶的穷追猛打有点穷于应付,本来是要解决慕夕瑶,现在看来,一个不小心,自己倒先被解决了。
      “不怎么样。”慕夕瑶叹了一口气,“下次去的时候让程呈多陪陪马航吧,你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潘奕不知道慕夕瑶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的。同情马航?嫉妒程呈还是自己?把所有人都拉上跟他一样乱七八糟的轨道?
      还是说,他还是放不下自己呢。
      无论是什么,潘奕都没打算拒绝。
      他不忍心、也不能拒绝。
      因为马航面对的,比他们任何人面对的都现实、残酷、不留余地。过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不用你说!”潘奕有点赌气。
      慕夕瑶吃了几粒花生米,炒熟的花生米嚼碎之后产生的小小颗粒滑过喉咙的时候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咳嗽,他猛灌了几口酒才压了下去,酒差点从鼻子里冒出来。
      “咳!咳!”慕夕瑶紧紧捂住口鼻,憋的眼角都有了湿润的痕迹。
      他可以在潘奕面前混蛋,但任何一个人都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出丑。

      潘奕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潘奕觉得自己挺矛盾。
      他一方面想灌醉慕夕瑶,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另一方面又知道醉酒之后的那种难受,不想让慕夕瑶把他自己给喝醉了。他应该从来还没醉过吧。
      论起喝酒,潘奕的资历比慕夕瑶可不知要老了多少了。
      他家实行民主制度,跟爸爸妈妈都相处的十分愉快,既不俯首帖耳,也不总想着根父母唱反调。一家人什么事都有商有量,大人不试图控制小孩子,小孩子也不会总是忤逆。
      潘奕第一次喝酒,确切来说是‘舔’酒,是上二年级的时候。
      爸爸开拖拉机给村里人犁地,晚上身上乏了,倒了一杯白酒。大概是男孩子的天性,他当时就想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新奇?就央求爸爸尝一点。爸爸笑了笑,拿筷子在白瓷杯里点了一下,放到了他的舌头上。顿时一股掺杂着说不出什么滋味的辣还有一股似乎能直接把人呛一个跟头的酒气从他的眼、耳、口、鼻,八百里加急蹿进了他的大脑里,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最后那件事就以他的泪眼朦胧、爸爸的嘻哈笑意、妈妈的放纵宠溺不了了之了。只是在以后,他就像食髓知味一样,每次爸爸喝酒,他就会尝上一点。
      如果说慕夕瑶的酒量是天生的,那他的酒量则完全是后天修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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