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楼》锦婵

50、第 50 章

　　潘奕到医院的时候马航正吊着一条腿在床上半躺着，手里拿了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在吃，一见潘奕立马活跃了，挣扎着就想坐起来。
　　马航妈妈在床边坐着，见状赶紧一把摁住马航，嘴里说着‘我的小祖宗，你可注意点吧！这才刚固定好，你可别再给弄出个好歹来！’
　　马航没辙，只好鼓着嘴躺了回去。
　　潘奕本来还担心马航会不会因为踢球受伤被训，看样子他的担心是完全没必要了。马航是独生子，宝贝着呢！
　　看他们去了，马航妈妈寒暄了几句就借口打水出去了，让他们几个好说话。
　　“行啊你小子！”潘奕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拿拳头在马航肩膀上装模作样捶了一下，却没下力气。“我看你比在学校上课还滋润哪。”一看屋里就剩了他们仨人，潘奕也不端着了。
　　医院环境还不错，双人间，另一张床上没人，马航躺在靠窗那边的病床上，从窗户里可以直接看出去很远。
　　马航拿拳头跟潘奕碰了碰，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问候的方式。
　　“还行吧。就是这么吊着不大得劲。”马航说着皱了皱眉。
　　“怎么个不得劲法？”潘奕眨了眨眼，一派无辜地问道。
　　“你说呢？！”马航眼睛看着潘奕咬了一大口苹果。
　　潘奕还想说点什么，马航对他使了个眼色，往他身后瞟了一眼，意思是‘这有女生在呢，别太过了啊’。

　　一直站在潘奕身后的程呈走了出来，坐在了马航的床尾，面有忧虑地开了口，“你说你怎么回事？不是整天踢球吗，这么容易就骨折了？！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马航在看到程呈那一瞬间眼中似乎有一束亮光迅速闪过，接着恢复了平静，笑嘻嘻地回道：“倒霉呗！有什么办法。正好，我还可以提前放假了。”
　　“得多长时间能出院，医生说了吗？”程呈问。
　　“不用很久，在医院呆个十天八天的吧。已经做完手术了，很成功，说是再观察几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回家休养了。”马航正色道。
　　“那你耽误的课怎么办？”
　　“这不就快要考试了吗，也就是耽误这一段时间，等开学的时候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那要不明天让潘奕把书本给你拿过来，你在这没事也看看书。”程呈笑着说。
　　“不是吧！”马航拍了一下被子，“我又不用考试了还看书干什么！”
　　“你这次不用考了，下次也不用考么？”
　　“唉，但愿吧。”马航身子往下一塌，叹了一口气。

　　就像薛珍珠打听到的一样，马航确定是骨折了，只是骨折的原因似乎不只是被撞了一下那么简单，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医生有些疑虑，不过暂时也没查出什么来。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震惊全校师生的集体打架事件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凡是参与了打架的本校学生都视情节受到了或轻或重的处分，不过潘奕好像被班主任在校长面前特别求了情，说再有下次一块给记个大过，这次的处分就先保留了。不用说，肯定是看在他成绩好的份上。
　　慕夕瑶辗转得知这两个消息之后也稍微放下了蠢蠢欲动的心，每天天一亮就起来到操场上背书，中午别人到宿舍午休的时候他也待在教室，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桌子上迷瞪一会儿。
　　对自己特别不擅长的数学更是下了别人几倍的功夫，每一条公式倒着都能背出来，书上的例题你念几个字他就知道在几页，模拟试卷上的选择题ABCD四个选项顺序他都不会弄错，别人做作业用半个小时，他一个半小时才做出来、演算纸用了好几张也不去问别人，他不信自己真的就不行了。
　　薛珍珠开始替他担心。
　　本来就白的脸上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越来越明显，每次他睡着了怕睡太久让她叫他她都得叫好几声才能把他叫起来，就跟昏过去了似的。她跟他说还没到高考，不用现在就拼命，他总半真半假地说如果一直这么在尾巴上吊着，他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参加高考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平庸但自得其乐，有的人天赋异禀事半功倍，也有人本来平凡却不甘平庸。
　　不甘，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

　　如果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然后下午逛逛街喝喝茶聊会儿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鬼晚，一刻不停劳心劳力，一天就像是变成了一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慕夕瑶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实在扛不住了的时候，期末考试终于来了。
　　他松了一口气。不是觉得自己准备好了，而是知道自己尽了全力、终于到了接受检查的时候。就像训练了很久终于要上战场了的士兵，有点怕，有点兴奋，还有点付出所有之后的坦然。
　　慕夕瑶握紧了自己的手，在心里告诉自己，成败在此一举。
　　第一科是语文，对慕夕瑶来说毫无压力，只需要把字写得工整一点，漂亮是不可能了，绝症之后的抢救还是要做的。
　　之后是数学。慕夕瑶的心头大患。选择题还好一点，至少给出了解题的方向，实在不行把选项套进去最后差不多也能得出答案，这是他几次考试失利之后得到的经验，又笨又傻的经验。填空题基本是套公式就能解决，慕夕瑶再三仔细地计算之后一一得到了答案。
　　人们总是说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百分之一的天赋，慕夕瑶非常同意。因为那正说明了哪怕你再努力、差了最后那一点也是不成的。
　　每一道解答题，他都知道该用哪个公式，但是不是照搬，得变换一下。慕夕瑶把试卷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电子表一分钟改变一次的数字好像也在嘲笑他，他一个也不会。

　　暑假像预期的一样到来了，没有早一天，也没有晚一天。
　　同学们欢呼雀跃，一窝蜂窜出了教室。
　　平时因为人太多，两台小空调也没把教室里的温度调得比外面低多少，这会儿没人了，竟泛出一丝丝凉意来，慕夕瑶打了一个冷颤，那丝凉意似乎就这么一直凉进了心里面。
　　潘奕去而复返。送程呈回了家，他回来拿书包，本来还想着大概教室已经锁了门、不行还得去找老班拿钥匙就发现了站在窗边的慕夕瑶。
　　慕夕瑶没在他自己的座位上，他站在窗边。
　　他似乎总爱站在窗边，透过窗去看外面。潘奕不知道他看的都是什么，每次站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看得一不一样，他甚至不知道从窗口看出去到底能看见什么。但慕夕瑶总喜欢那么站着，教室里没人的时候，偶尔有人走过的走廊，宿舍里大家都睡了以后。悄无声息的，失魂落魄的。有时候潘奕看见那样的慕夕瑶会觉得那似乎只是一个游魂，不知道从哪里飘了来，也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但有一点，他不属于这里。
　　潘奕站到了慕夕瑶的身边，他想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
　　这是教室南面的窗户，正对着学校的院子。下面有几个花坛，里面都是长青的乔木，严格按照中心对称的原则分布在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提着大包小包脚步轻快地往校门口走去，太阳往西斜了一点，还十分刺眼，看得人眼前一个黑点一个黑点的。
　　潘奕顺着慕夕瑶的目光望出去，他好像并没在具体看着什么，视线落在虚空里，说他在看什么，不如说他只是在看着外面发呆。

　　潘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慕夕瑶被撞得往那边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潘奕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才站稳了，然后像大梦初醒似的看了潘奕一眼，“你怎么在这？”
　　果然就是在发呆。
　　潘奕想说我他妈都快站这一年了，但看看慕夕瑶还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脸便放弃了。“我忘拿书包了。”
　　“哦。”慕夕瑶抽回自己的胳膊往座位上走，“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你假期有什么打算吗？”潘奕看着慕夕瑶的背影忽然问了一句。
　　慕夕瑶脚步一顿，侧了侧脸，“......没有。在家干活吧，写写暑假作业什么的。”
　　“噢。”潘奕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打电话问我。”
　　慕夕瑶没回答。潘奕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了，慕夕瑶才转过脸冲他很快地笑了一下，“好。”
　　潘奕觉得那个笑像一道流光，他都还没看清楚，就消失不见了。

　　潘奕回家之前又去了一趟医院。本来马航应该已经出院了的，不知道医生又拉着给做什么检查，一样一样的，说得还挺严重，马航妈妈也搞不清真严重假严重，但秉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陪着马航继续呆在医院，马航爸爸自己回去忙家里的事了。
　　不知是医院的伙食不好还是呆在医院不舒心，这么几天没见，潘奕总觉得马航好像又瘦了一些，不过再一想，养病么，只有养瘦的，哪有养病越养越胖的道理，也就没放在心上。再说马航妈妈就在边上，他要一说马航瘦了，马航妈妈还不得心疼死他的小宝贝。
　　马航有点蔫蔫的，看见他来了也没什么精神，只是看着自己的腿眼里充满了忧愁，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腿什么时候能好，我都好久没有踢球了。’
　　潘奕忽然就有点难受。拍了一下马航的肩膀，潘奕笑着说：“可别啊！可别在我这装多情善感的样，还是大大咧咧比较适合你。”
　　马航有点无奈，“我也想啊！我还想蹦蹦跳跳呢！你是不知道，这住院真他妈太折磨人了！”
　　一句话刚出口，马航头上就挨了一记。“让你小子嘴巴不干净！”马航妈妈用巴掌招呼完马航的头，还是决定自己出去转转，不然不知道一会儿她儿子还得挨自己多少巴掌。
　　“唉！”马航挠挠头，“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听到还得给我两巴掌，也不怕把我拍傻了。”
　　潘奕有点啼笑皆非，“你在你妈面前就不能控制控制吗？”
　　“我控制着呢！这不是你一来我放松警惕一不留神就秃噜出去了嘛！”马航说着也笑了起来。
　　“行，那我以后少来，省得你挨揍。”潘奕看着马航说。
　　“别！可别！你是我哥，麻烦你放假了在家没事的时候就给我打个电话，天天在这不是医生就是护士要不就是我妈，我都快要发疯了！”马航挥着手忙不迭地说。
　　“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