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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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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珍珠嘴里说着“什么啊”接了过来,“你买的?”
在她看来其实慕夕瑶是个很节俭的人,或者是对物质的欲望很低。除了偶尔吃点肉,基本就是青菜萝卜,衣服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件,全体黑、白、灰,倒是好配。
“我可没有那么奢侈,”慕夕瑶笑了笑,“是马航买的。你看你多有口福,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可就都吃完了。”他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那种人,也不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那种人,他是那种“我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的人。不羡慕别人比他富有,也不会对比他更贫贱的人另眼想看。
薛珍珠嘴里嚼着东西也没耽误说话,“......我就说嘛!你就是有钱也不会花在这上面。”
“我是真没有。”慕夕瑶纠正道。
“没有也没关系,以后我挣了钱,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薛珍珠信誓旦旦。
慕夕瑶忽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时来运转了,有人说要伺候他,又有人说要包了他的吃食,那他岂不是可以无所事事高枕无忧了?说的人真心实意也不是就要当真,自己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付出呢。因此慕夕瑶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有这份心,哪怕是一分一秒的真心实意,就很难得了。他是个知足的人。
乘兴而至尽兴而归。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不同于早上出门时候的鸡飞狗跳,回去的队伍安静多了,只有几不可闻的窃窃私语,大概是同学们都玩累了的缘故。
学校领导誓把这一天的快乐进行到底,连这几个班的晚自习也一并免了。估计就算是不免,玩了一天也没有几个人有学习的心思了。这些人现在高兴是高兴,一想到明天后天大后天就只能坐在教室里看着别的人玩又不免唉声叹气。
小狗白白其实是慕夕瑶养的第二只狗。第一只是他升上初中的时候爸爸送他的礼物。不是因为他成绩优异,是因为他长大了。
一条再平常不过的杂毛小土狗。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一个月大,慕夕瑶把它从那个小纸箱里抱出来的时候发现它根本还站不稳,四条小腿都挺瘦弱,大概狗妈妈生了太多的小狗、小狗根本吃不饱,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像个年迈的老奶奶,只勉强挪了几下腿又卧下了,然后边舔它自己放在前面的两条腿边看着慕夕瑶眼珠骨碌碌转着。慕夕瑶笑了笑,摸摸小狗的头,虽然它体力不太好,倒也精灵。
慕夕瑶一直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养那只小土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鲜,事事亲力亲为,给他往窝里垫干草,把纸箱做的窝放在自己床头,最终因为听不得它哼哼唧唧的声音把它抱上床放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吃饭之前先喂它,睡觉的时候把它抱在怀里,允许它像一个小孩一样四只腿蹬在自己的肚子上。冬天的时候出去就把它紧紧裹在棉衣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看见它被别的狗欺负就过去帮它打架,用砖头把那些狗一一丢跑。
可是,它还是丢了。
那是冬日的一天。因为之前雪下得大了,积在路上厚厚的一层,早上骑自行车打着滑也还行,中午回来的时候雪化了地面就会十分泥泞,又湿又黏的土沾在自行车轮子上、卡进车瓦里让你推都推不动,只能随手拿着棍子一路把泥从车胎上往下扒拉。还不如走路快。
他原本没打算骑车的。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看就要迟到没办法才骑了车。走的时候还跟妈妈说了一声让她早做饭,因为自己会在路上耽误不少时间。
妈妈平常是不在家的,会跟爸爸一块去赶集,那几天是姥爷病了、病情有些反复妈妈才守在家里。
可中午他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却不在家里。他不知道是姥爷突然病危妈妈又赶了去。他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有点生气,妈妈明明答应了的......
小狗这时候从打开的小门里一跃而出,在他身上扑腾了两下就跟着一条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的狗跑了。
他急匆匆把自行车从高大的门槛上搬过去,又打开煤气灶手忙脚乱地开始做饭。直到这会儿小狗还没有回来。他着了急。
以往它出去的时候自己都会跟着,中午家里没有别人他是不会让小狗出去的。这会儿哥哥已经不在家上学了。今天是有点气又有点急才让它一下子跑出了门去。
在门口喊了几声没有看到它,慕夕瑶也顾不得做饭了,关上灶上做了半截的饭就出去找。他们总走的那几条路都跑了个遍也没找到,他心里越发急了。
这时忽然看到小狗跟着走的那条狗经过他家门前,不过只有它自己,慕夕瑶的小狗不见了。他跑过去质问它,‘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它呢?跟你一起出去的那只小狗呢?’
那条狗当然不会回答他,大概还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的眼神有莫名其妙还有点畏惧。虽然它不明白他的话,应该也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夹着尾巴一溜烟跑远了。只留他跟在后面有些疯狂地喊着‘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你把它领哪去了?!’
其实看到它自己回来慕夕瑶心里就有预感,他的小狗从来没自己出过门,这么长时间,又没有领路的......但有预感并不表示会甘心,连着三五天一放学他就出去找,饭也不吃,骑着自行车把隔壁几个村庄都转遍了,最终也没有找到。
它,是真的丢了。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在他把它当成他生命一部分的时候。就像当初哥哥突然单方面斩断了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毫无预兆,干脆利落,连自己想要有一点侥幸的心里、缅怀自己曾经拥有过都不能够。
其实他心里隐隐是怪着妈妈的,但是妈妈并不是有意,所以他心里那份愤懑经年也不停歇。只是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理由,没有可以被怪罪的人,久而久之被深深压制在内心深处。
所以后来养白白的时候慕夕瑶就改变了方式。在它靠过来的时候摸摸它的头,它扑上来的时候抓住它的两条前腿给它拍拍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喂它食物,更不会让它上自己的床。因为知道迟早有一天它会离开,哪怕无灾无病,狗的寿命至多十几年,他不想再尝一次生命被部分割离的感觉。痛彻心扉。
只是没想到,白白这么快就离开了。
与第一条小狗相比,白白生活能力强得多,从小就四处乱跑,有时候一两天不回家,还以为它丢了它又跑了回来。可这一次,它是吃了被耗子药药死的老鼠。
初夏的雨夜,白白小小的身体躺在门廊下,雪白的绒毛污迹斑斑,身体不停抽搐着,嘴里往外吐着白沫。它是中毒之后拖着不再灵便的身体回来的,也许它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回到自己一直以来生活的家。
你不可能让一个农村家庭把一条狗跟宠物医院产生任何联系。爸爸妈妈给白白喂了一点据说是解毒的药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慕夕瑶蹲在它身边,一遍一遍抚摸它,从头到尾。它应该是很难受,时不时哼哼一下,跟活蹦乱跳时的声音不可同日而语,轻不可闻。四肢一抽一抽的,眼睛里不断的有不明液体淌出来,把眼睛下面的毛都打湿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沉默着抚摸它的身体,从头顶到脊背,用力的,不发一言。
大滴的雨水溅在身上,有点湿,有点凉。白白也是如此,原本柔顺的毛发被雨打湿之后变得一绺一绺的,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臭味浓得化不开。
大半个晚上,他的脚蹲的麻了又好、好了一会儿又麻,妈妈叫了他几次他没理、之后也不叫他了。他半步没有离开白白。
可是,它还是死了。
慕夕瑶不明白为什么他喜欢的接二连三地离他而去,为什么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在无意之中,他还是付出了自己的心,自己心里那份被深深藏匿起来的柔软。虽然他已经明确告诉自己不要付出,那样自己才不会受到伤害。
他能感觉到它越来越冷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的四肢,直到它一动也不动了。
慕夕瑶起身,仔细地用肥皂洗干净自己的手,爬上床睡觉。
再起来的时候门廊下白白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爸爸埋起来了,雨过天晴,它躺了一晚上的地方,连一个湿润的轮廓也没有留下,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它简陋的、用几件破布包做的窝孤零零地靠在墙角里。还有它吃饭用的、缺了一个口子的碗、淋进了半碗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