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楼》锦婵

3、第 3 章

　　慕夕瑶睁开眼正好看见站在床边的人，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还是晕倒了啊。四周雪白一片，手腕上的针头插在青色的血管里，葡萄糖一滴一滴往血管里流去。
　　潘奕看着有些茫然的慕夕瑶，这小子难道连句谢谢也不打算说吗？真该让他继续在那躺着给晒成咸鱼干。
　　“我把你背过来的，不用谢！”
　　“......什么？”慕夕瑶的眼睛终于开始有了些焦距，往他这边看了过来，“啊，谢谢你。”语气客气而疏远，似乎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不久前刚刚给了这个人狠狠一拳。
　　潘奕看着他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一会儿挂完吊瓶就可以走了，多补充些蛋白质，加强营养。啊！记得要按时吃饭，特别是你这样的。”医生看他醒了过来嘱咐他。
　　“哦，谢谢医生。”

　　“夕瑶夕瑶夕瑶......你没事吧？”上午的训练刚结束薛珍珠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连推带撞地一下把站在床边的潘奕给挤出去两三步远。
　　“啊，没事。”慕夕瑶看着踉跄后退的潘奕忽然有些想笑，用力绷了绷才没把嘴角扬起来。
　　这女的上辈子肯定是头熊。
　　潘奕揉着被撞疼的胳膊简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潘奕，怎么回事？”薛珍珠回头瞪着她身后的潘奕气势汹汹地问。
　　这女的不止是头熊，还是只精通换脸之术的熊。自己这张帅脸向来在女生堆里无往不利，今天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医生说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
　　潘奕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那位，凭借柔弱让女同胞母爱泛滥，胜之不武！忍不住在心里撇了撇嘴。
　　“夕瑶......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啊？我这就去给你打饭。”薛珍珠在温柔和凶猛之间一秒转换成功，说完然后转头就跑。
　　“......不用。”
　　别看薛珍珠长得胖，跑起来根本不在话下，一溜烟就不见了。

　　吊瓶打完了，医生过来给拔了针头，慕夕瑶一只手拿棉签按着针孔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潘奕还没走。
　　“潘奕是吧，那个......谢谢你今天送我过来。”他还没忘记自己曾经毫不留情地给过这个人一拳。不过冲今天人家能不计前嫌把自己送到医务室来就说明这个人其实并不坏。慕夕瑶觉得自己那天可能确实有点冲动了。
　　“你自己能走？”潘奕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皱着眉问。
　　“嗯，没事了，你快去吃饭吧。”
　　潘奕又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夕瑶夕瑶，看我给你打到什么了？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话音落下之后过了一会儿薛珍珠的一只脚才迈了进来。她端着一个小巧玲珑粉红色的饭盒，满面笑容地看着慕夕瑶，鼻尖上渗出一颗一颗透明的小汗珠。
　　“薛珍珠，谢谢你。”慕夕瑶看着这个笑容像太阳一样灿烂的胖女孩，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由衷的温暖。
　　薛珍珠脸微微红了红，这可是慕夕瑶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啊，不用谢不用谢，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你快回宿舍吧，吃完饭赶紧休息休息。”薛珍珠说完转身跑了，跟被谁踩了尾巴似的。

　　慕夕瑶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饭盒里晶莹剔透的红烧肉，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肚子开始“咕咕”乱叫。
　　潘奕爬上床的时候他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
　　嘿，原来这家伙会笑啊，而且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潘奕看了看他，接着看到了饭盒里的红烧肉。
　　得，原来自己还比不上一份红烧肉！
　　慕夕瑶看着爬上床的潘奕，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他赶紧嚼了两口，“我没事了。”
　　“哦。”潘奕抬头看了对着红烧肉吃得不亦乐乎的慕夕瑶一眼，思考着是把被子铺开还是直接搬到别的床上去，那样下午就不用叠被子了。
　　慕夕瑶看着潘奕似乎没有下去的意思补充道，“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你已经谢过了。”潘奕皱了皱眉。这家伙怎么这么啰嗦。
　　算了，还是铺上吧，爬上爬下的也挺麻烦。
　　慕夕瑶看着铺被子的潘奕有些发愣。
　　“......我住这！”潘奕被看得忍无可忍，被女生看也就罢了，男生的凝视他实在敬谢不敏。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潘奕对住了两天都不知道隔壁床是谁的慕夕瑶又有了新的认识。见过迟钝的，但迟钝成这样的还真不多见。难道这家伙是买进这所学校的？

　　慕夕瑶就像偷看女生洗澡被当场抓获一样赶紧扭过头。
　　潘奕住这。潘奕住在我旁边。开学第一天我就给了他一拳。军训第二天他把我送到了医务室。现在我才知道他就住在我旁边。两张床中间没有一丝缝隙，平躺不见侧躺见。
　　慕夕瑶咀嚼着嘴里的红烧肉，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军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就到头了。慕夕瑶每天早起半小时去吃早饭，兜里随时携带巧克力。教官把他当成重点关注对象，就差直接把他分女生队里去了。薛珍珠自从发现他在抢饭大战中似乎没什么战斗力之后时不时就帮他打顿好的，红烧肉，排骨，鸡腿......
　　慕夕瑶觉得自己能够在军训中不重蹈覆辙有惊无险坚持到最后珍珠同学功不可没，更加珍惜这份友谊。
　　开始正常上课之后班主任重新排了座位，珍珠同学和阴郁痘痘男依然坐他两边，潘奕同学从他的左后方调到了他的正后方。鉴于他俩的关系从你抓我一把我打你一拳到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他决定以后跟潘奕同学桥归桥路归路还是互不干涉得好，只是一想到潘奕在他身后就有些芒刺在背，上课的时候都变得抬头挺胸，生怕碰到潘奕的桌子。慕夕瑶并不是怕他，而是自觉跟潘奕这样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人不是一路人。

　　两周的军训可把潘奕给憋坏了。白天训练太累，晚上除了出去吃顿好的就是躺下倒头大睡，也没顾得上翻墙出去上网。所以，这天晚自习一下课他就拉着马航去网吧占机子了。
　　一进网吧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活过来了，网吧那种熟悉的、混杂了各种烟草和体味的、一下子能把人顶出去多远的味道，似乎让他的新陈代谢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真他妈舒坦！
　　潘奕有三大爱好，踢足球，打游戏，学习。打游戏排第二。
　　然而今天的舒坦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可能由于是重点高中，所以附近网吧不是太多。在电脑手机没有普及的年代，网吧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更不用说跟白天翘课上网相比相对隐蔽安全得多的晚上了，一间间网吧人满为患。
　　他们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家还没满人的，进去刚坐下没多久又进来几个人，男男女女甚是打眼。估计应该不是学生，刚开学这几天就混得这么熟的几率太小了。
　　潘奕和马航隔着一台机子坐着，进来的几个人环顾四周之后不出所料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只有这边还有几台机子了。
　　潘奕正在游戏里浑然忘我，旁边突然“哐啷”一声，吓得他小心脏一个激灵！他往旁边侧了侧脸，原来其中一个脖子下面留了一撮黄毛的小青年踢了他旁边的椅子一下。
　　“滚开！”小青年甩了甩头，估计是想在女孩面前抖一抖威风。
　　他妈的要泡妞去开房，上这来嘚瑟个屁。
　　潘奕转过脸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听到没！跟你说话呢！”小青年又踹了一下椅子。
　　潘奕按下了暂停键，把耳机拿下来，慢慢站了起来。
　　他非常不爽。
　　马航也不玩游戏了，跨过中间的机子，过来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角。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他一动不动盯着小青年。
　　他们中间一个长得挺乖的女孩推了小青年一把走了过来。
　　“那个，不好意思哈！这边机子不够了，你看你俩中间还有一台，既然你俩是一起的，你往那边挪一下，我们也不用分开了，你看好吧？”女孩一边说一边伸手不着痕迹地撩了撩长发。
　　“......不。”
　　潘奕把视线从小青年脸上挪到了女孩脸上，平静地说。
　　“哎，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啊！”小青年说着又要从女孩身后挤过来。
　　潘奕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然后把左手手腕放到右手手心里，“啪！”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女孩把小青年又按了回去。
　　潘奕抬起头，眼神开始有些不善。“我说，不。”
　　“不挪就不挪，咱们去那边。”女孩小声嘀咕了一句拉着小青年走了，小青年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狠狠看了潘奕一眼。
　　潘奕用比他更凶狠的目光瞪回去，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潘少，你告诉他们那台机子坏了不就行了吗，你看剑拔弩张的。”马航说着把潘奕按回了座位上。
　　“......不想说。”

　　激情这东西就像放屁一样，要是放一半给憋回去了，你再想放就放不出来了。
　　潘奕看着五分钟内“死了”两次的自己，郁闷了。
　　旁边马航依然沉浸在游戏里不可自拔。
　　潘奕关掉了游戏页面，随便打开了个动作电影，从兜里抽出一支烟放嘴里叼着，躺在椅子上往后一滑，把脚搭在了电脑桌旁。

　　慕夕瑶躺在床上听着耳机里舒缓的歌声，往旁边空着的床铺上瞥了一眼。
　　这人虽然每天都踩着熄灯铃声进来，夜不归宿还是第一次。就这样上课睡觉晚上上网的人还能学习那么好，看来人的大脑构造确实不一样。
　　班主任虽然没说学号是按成绩排的，但从一上来就让潘奕当班长的举动来看，这个传言多半不是空穴来风。
　　学号是一的是一位女同学。班主任还是有点重男轻女啊。慕夕瑶砸了砸嘴。
　　不过，潘奕婉拒了班主任的提议，最后在班主任的坚持下当了个英语课代表。
　　也是，那样一点也不沉稳的人怎么能当班长呢。慕夕瑶眼前闪现出一双亮晶晶的充满戏谑的眼睛。

　　由于前一天晚上去网吧通宵太过兴奋，潘奕完完全全把宿舍晚上要查房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一大早就和马航一起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一番耳提面命之后，他俩终于逃出生天。
　　出了办公室潘奕就压不住火了。他妈的这帮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点事谁给遮一下也就过去了，还非得弄得像现在一样满城风雨。他边走边往走廊的墙上踢了一脚。
　　烦躁。
　　前面的胖妹还一个劲地在那跟慕夕瑶不知道说着什么。潘奕看着时不时侧头微笑的慕夕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俩人到底有什么共同语言！
　　“自己不学习别人还得学呢，说起来还没完了。”阴郁痘痘男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
　　慕夕瑶侧过头对胖妹笑了笑，然后把右手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管他呢！”胖妹对着痘痘男撇了撇嘴，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
　　“娘娘腔！”看来由于胖妹不鸟他，痘痘男转移了目标，打算曲线救国。
　　这是在说我？慕夕瑶愣了一下。
　　“不止身体是弱鸡，话还像女人一样多。”痘痘男似乎觉得慕夕瑶的战斗力比胖妹要弱，又肆无忌惮地往火上浇了一把油。
　　弱鸡？大概这是在说军训晕倒的事。慕夕瑶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冷了下来。就知道这事得留下后遗症。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小子不止他妈长得猥琐，心理更是阴暗。潘奕实在忍无可忍，把拿在手里装模作样的书往桌上重重一放，对着痘痘男的凳子就是一脚。
　　痘痘男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去。转过头刚想发火，一看踹他凳子的是潘奕，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坐下了。
　　他妈的欺软怕硬。潘奕心想。当然，软的是慕夕瑶，硬的是他。
　　慕夕瑶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潘奕一眼，潘奕对他呲呲牙，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但那意思显然并不是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