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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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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夕瑶把手从潘奕外套的兜里抽出来,一抬腿下了车。
“你回去吧。”
“嗯。”潘奕回答。
刚从温暖的地方拿出来的手指被风一吹一下子又变凉了,慕夕瑶搓了搓手,看着依然停在原地的潘奕。
潘奕一只脚踩着慕夕瑶家门前铺的石灰地,一只脚搁在摩托车踏板上。
“我回去了。”潘奕说。
说完这句话,还是没动地方。
慕夕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饿了,要不你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我这就走。”潘奕说着发动了摩托车。
身后的大门“嘎吱”响了一声。
“瑶瑶,你回来了,这是你同学吗?怎么不请人到家里坐坐?”
从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脸上是一副会让大多数人觉得舒心的温和笑容。
潘奕知道,这肯定是慕夕瑶的“哥哥”。
不过,他不在那个“大多数人”之中。
“哦,不用了,他这就要走了。”慕夕瑶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说。
潘奕对那个人点点头,把车开走了。
“潘奕!你等一下!”刚走出不远身后似乎传来慕夕瑶的喊声。
潘奕一脚刹住了车,回头往后看。
“哥哥”还站在大门口,慕夕瑶往这边跑了几步看见潘奕回头就换成了快走。
潘奕的目光停在气喘吁吁在他面前站定的人身上,风吹得他的脸有点红。
“不行啊你,这么两步路就喘成这样。”潘奕看着慕夕瑶一边笑一边说,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跟天天跑步的你没法比。”慕夕瑶倒是心平气和,说着解下脖子里的围巾把潘奕的半张脸跟两只耳朵一块都缠住了,在他的脑后打了一个结,然后在那个结上拍了拍,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潘奕的大半张脸都被围巾挡住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盯着慕夕瑶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挥了挥又发动了车子。
慕瑞康----慕夕瑶的哥哥,看着几步外的慕夕瑶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有点捉摸不定。看起来自己的弟弟这半年来的变化不小。
“瑶瑶。”慕瑞康看慕夕瑶回来了叫了他一声。
“哥。”慕夕瑶叫了他一声接着进了门,没有了别的表示。
这个弟弟从小就爱粘着他,也许是爸妈不常在家的原因,兄弟两个人的感情比一般人亲密得多。
穆瑞康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是自己先选择的远离,现在他真的不再那么粘自己了,心里的那种落寞却是怎么也忽略不了的。
就像你养的一只小狗,本来整天在自己脚底下转,缠得你心烦踢了他一脚,它就再也不来缠你,反倒去缠别人了,这个时候你却又怀念起当初它缠你的日子了。
因为是除夕,无论是集上的小摊小贩还是赶集的人,已经在今年里最后的一天凑了个彻底的热闹,也就心满意足地早早回家、认真开始准备当晚的重头戏----年夜饭了。
慕爸爸慕妈妈也在慕夕瑶到家没一会儿之后就回来了,草草吃了午饭就开始包起了饺子。
哥哥负责贴春联,慕夕瑶给搬凳子、递胶带,一切都像往年一样。
哥哥贴完春联照例跟爸妈一起包饺子,这个时候慕夕瑶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一边吃着瓜子、糖果一边看起了电视。
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慕夕瑶确实是一直被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呵护着。
本来这是他一年里最欢快的时刻,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在他身边,各种好吃的可以尽情吃个够,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原本结结实实的满足似乎慢慢出现了一个缝隙,且这个缝隙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妈,”慕夕瑶思前想后还是在年夜饭的饭桌上开了口,“年后我们就分文理了。”
“哦?”慕妈妈放下了筷子,这是一件大事。“那你想学什么?”
“学什么都行。”慕夕瑶边吃饭边说:“要不学文吧。”
慕妈妈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听说是不是学理好考大学啊?”说完向穆瑞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穆瑞康看慕夕瑶一眼,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慕妈妈得到肯定后,说:“要不你学理?”
慕夕瑶想了想没怎么坚持。现在的语文和英语老师都很不错,自己只有数学不大好,再努力努力应该也差不多。
潘奕也学理。
“我再问问你大姑父吧,看看他怎么说。”慕妈妈过了一会儿又说道。
慕夕瑶不置可否。
大姑父是个体面人,早年还当过国营农机配件厂的厂长,后来厂子改制便退了下来。不过这些年也没闲着,东奔西走的算得上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慕妈妈想再问问他也在情理之中。
晚饭过后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只有慕妈妈撤下饭菜之后又非要去洗衣服。用她的话说‘今年的活不能留到明年。’
在某些方面,慕妈妈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
一家人早已见怪不怪,洗完她就会来看电视了。如果不让她去洗,她干什么也会坐立不安。
桌子上摆了好几样茶点,瓜子、花生、糖果、桔子、葡萄......
现在的生活是真的好了。慕夕瑶记得以前即使过年也很少有新衣服穿,常常是大人的衣服改小了、再添个花边就算是小孩子的新衣服了。
那时候小伙伴们还会在拜年的时候争相接过主人家抓过来的瓜子花生的往兜里装,装满了就回家倒出来,然后再回去接着装。而这些“战利品”就是过完年以后的很长时间里、这些小孩子们仅有的零食。
现在人长大了,虽然有了可以穿新衣服的条件,却不再执着于这件事,更不用说那些拜年得来的小零食了。
可能人就是这样的,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当时没有得到,后来哪怕有了更多更好的,也不是当时那个感觉了。而当时没有得到的那种遗憾,也只能永远是遗憾了。
遗憾之所以成为遗憾,不就是不能被弥补么。
春晚一直持续到接近一点。十二点的时候按照家乡的习俗哥哥跟爸爸都去院子里燃放鞭炮。据说谁家在十二点过后最先点燃了鞭炮谁家来年就会风调雨顺、多福多财。
此类的习俗还包括大年初一谁家起得早谁家过得好之类的。
慕夕瑶一贯坐在堂屋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听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最多站在走廊下看一看。他从小就不太好这个,总感觉“二踢脚”会从空中落在谁的头上才会响,或者那一长串的鞭炮不知道会一边响一边游弋到谁的脚下。再说放过鞭炮之后空气里充斥的那种有点呛人的辛辣味,也让慕夕瑶觉得难以忍受。
提前开了电热毯,不用跟以前一样在看完春晚之后还得拿热水烫早就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脚,现在可以直接享受暖烘烘的被窝,还不用担心热水袋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漏出来。
慕夕瑶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里,这会儿的鞭炮声差不多消失殆尽了,不时“啪”的一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穿过时光而来的远方的消息。
本应该有些困了的人却反常地清醒着,在这旧年结束、新年伊始的时刻。
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夜半独自清醒的时光何时会结束呢。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喜欢安静,但偶尔,也希望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听他打呼噜。
潘奕一个人走在凌晨的乡间小道上,天气很冷,一片漆黑,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明一灭的点点火光。那是他手中的烟。
吃过年夜饭之后的一整个晚上他都在麻将桌上,推杯换盏,一边玩一边喝,熙熙攘攘,桌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夜深了,终于没有人能再接替上来,牌桌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他脖子上还围着慕夕瑶的那条围巾,米白色的,很宽、很厚、很暖和。
回到家洗了脸刷了牙躺进被窝里,早起的人们有的已经又放开了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声音穿透沉寂的夜传进耳朵里,显得又寂寞又苍凉。
潘奕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拿起放在枕边的围巾深深嗅了一口。围巾沾了不少各种烟草的味道,但隐约还能闻见一点淡淡的甜香。
那是慕夕瑶身上的味道。
下午,不,现在说来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在慕夕瑶家门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本来以为慕夕瑶的哥哥出现了,慕夕瑶肯定一下就把他丢在脑后了,没想到这小子还能想起来把围巾给自己。
潘奕嘿嘿笑出了声。自己当时走的那个憋屈啊!简直不像一个男子汉,倒像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小动物。
后来慕夕瑶叫住了他,把围巾围在了他的脸上,他记得当时慕夕瑶冰凉的手指擦过自己的脸颊,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住自己想要再一次拥他入怀的冲动。
人家哥哥就在那看着,虽然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总觉得这种事有旁人在场那么别扭。
早知道就不管那么多先抱了再说了。
啧!
窗外的鞭炮声渐渐多了、密集了起来,听起来那么热闹。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该起床去拜年了吧,潘奕静静地躺在床上想。
可随着鞭炮声喧闹起来的,还有一种空落落的,就像是缺了什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