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楼》锦婵

22、第 22 章

　　我也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为什么会又一次抱你。
　　虽然我也抱别人。
　　潘奕又喝了一大口水。

　　男孩子之间勾肩搭背的再普遍不过，不过抱别人的时候不会像抱慕夕瑶这样，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紧一点，再紧一点。
　　就算潘奕再傻，也知道这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他并不傻，甚至他还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
　　他不知道该怎样向慕夕瑶解释自己的举动，不过幸好慕夕瑶看起来并不急于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就起身示意他走了。

　　白白竟然还认识他，围在他脚边团团转。
　　潘奕抓着小家伙的两只小短腿轻轻地把它抱起来。这次不敢使劲了，它可不像慕夕瑶那小子，使劲抱一下硌得自己哪哪也疼。
　　潘奕赶紧晃晃头，怎么又想这事了！
　　白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潘奕，似乎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在它面前摇头晃脑的。
　　慕夕瑶看着这一人一狗无声对视着，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白白，叫哥哥。”慕夕瑶顺了顺白白头顶上的毛。
　　小狗在潘奕怀里“汪汪”叫了两声。
　　“它叫你什么？”潘奕有点好奇。
　　“叔叔。”慕夕瑶拿着钥匙往外走。
　　叔叔，叔叔，潘奕抱着白白跟在后面。
　　叔叔！？
　　“你！”潘奕忽然回过了味，站定了看着慕夕瑶有点无语。
　　这小子占他的便宜呢！
　　慕夕瑶回过头对他挑了挑眉。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慕夕瑶家离集上非常近，走路用不了半小时，还暖和。不过考虑到潘奕还得回来拿车，俩人就只好骑摩托车去了。
　　没赶过集的人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年集有多么热闹。这些辛辛苦苦劳动了一年的人，尽管大多数还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新衣服要留到大年初一才穿，但他们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容彰显着自己的幸福。
　　冬日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挂在天上笑呵呵地看着地上的这群人。集市上看似乱糟糟的摊位实则各有分区，卖肉的，卖菜的，卖衣服的，卖杂货的......肉类又分了好几种，猪肉，鸡肉，羊肉，牛肉......
　　平时的集市上货物种类并没有这么丰富，因为即使有也卖不出去多少，只有在这过年的时候，人们才会放开了胸怀，肆意一把。
　　人人兜里都揣着一卷厚厚的钞票，拎着一包又一包的各种吃食，在人山人海里穿梭，身上布满尘土，脸上满是笑容。遇见熟识或同村的人还要扯着嗓子大声交谈几句。
　　当你身在其中，不由自主便也会被这种气氛感染了。被这种原始的、带着一点野性的、不同于城市人之间那种文明和疏离的气氛所感染，进而露出一种无意识但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微笑。

　　潘奕把摩托车寄存在集头上的看车处，跟慕夕瑶俩人钻进了人群之中，没一会儿被冲散了两回。幸好俩人个子都高，不至于看不到彼此的位置。
　　“你站那别动！我过去。”慕夕瑶随着人群移动了几步，然后发现另一个人又不见了，一番搜寻之后看见了几步开外的潘奕，他觉得有点头疼。
　　潘奕老老实实努力定住脚，在人群中站成了一块坚定的磐石。
　　慕夕瑶穿的挺厚，往人缝里一挤，像一个面包似的一下就被挤扁了，从人缝里钻出来接着又恢复了原样，看得潘奕直想笑。
　　慕夕瑶终于挤了过来，在潘奕拿手挡住脸偷偷笑了好几次之后。没几步的距离硬是挤出了一身热汗，让他第一次那么直观地体会了一下什么叫咫尺天涯。
　　慕夕瑶一到潘奕身边立刻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样的旅程他可不想再来第三次。
　　潘奕动了动被抓得紧紧的手腕，难得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你有什么东西要买吗？”慕夕瑶挤了一会儿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便问潘奕。
　　“没有啊，我就是来逛逛。”潘奕有点恍惚，这样被人牵着手逛街的体验，估计是时间太久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记忆中，这会儿觉得还挺新鲜的。
　　“那我们就不再跟大爷大妈们凑热闹了吧，咱找个人少的地方呆会啊？”慕夕瑶征求潘奕的意见。
　　“好。”潘奕像小孩子似的被人牵着走，心智似乎一下子也变成了小孩，说话的时候都显得那么乖。
　　慕夕瑶带着潘奕去了爸妈的摊上，买衣服的人不多，俩人呆了一会儿，慕夕瑶告诉爸妈哥哥会过来之后，说跟潘奕一块找地儿玩会儿、潘奕会直接送他回家就离开了。

　　镇上并没有什么咖啡馆之类能让人坐下来聊天的地方，最后俩人只得找了一间网吧。大概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网吧里人并不多。但是由于俩人都没带身份证又费了一番口舌才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潘奕一进网吧简直宾至如归，慕夕瑶则有些局促。除了学校里的电脑课，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这种可以随意浏览网页、视频的地方来。上课的电脑是不会让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的。
　　慕夕瑶找了个电影看，是他一直都挺想看的《泰坦尼克号》。初中的时候几百人挤在学校礼堂里一起看过一次，中途还被老师快进了一大段，不过这依然不能削弱这部电影给人带来的那种震撼。
　　潘奕直接打开挺久没玩的游戏过了一把瘾，游戏间隙的时候看慕夕瑶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电脑屏幕有点好奇，就伸头过去看看他在看什么。
　　影片正演到乐队演出结束，乐手们互相道别之后，一个乐手并没有离开，继续演奏，其他几个乐手见此情景也都走了回来，重新开始在甲板上演奏的那个片段。
　　也许乐手们知道即使离开恐怕也逃不过死亡，也许他们知道最终将会葬身于这幽深冰冷的大海，但他们还是愿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他们手中的武器，陪伴这群陷入了深深恐惧中的人，给他们一点慰藉。
　　这一刻，他们是卑微的。这一刻，他们更是伟大的。

　　潘奕看着身边的这个人，这个明显被带入了电影情节中的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刚看过激情片段之后的躁动，只有面对生死的沉痛，面对抉择的悲哀。
　　作为那个年代比较有激情的影片，这部电影他早就看了好几次，瞄一眼就知道前因后果，像慕夕瑶这样的反应，他还真没见过。
　　“好看么？”潘奕插话道。他有种感觉，如果任由这个人沉浸在电影里，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哭。
　　“什么？”慕夕瑶转过头来，有些迷糊地问。
　　潘奕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眼眶微微泛红，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神情里带着一丝难言的悲哀，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又来了！那种心脏似乎狠狠疼了一下的感觉。
　　慕夕瑶直到看到前一刻还在盯着他看的人忽然转过了头去才有点回过神来，掩饰地揉揉眼说道：“好看，当然好看。”

　　潘奕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叼着，本来随手想给慕夕瑶一支，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怎么，不舍得啊？”
　　这边潘奕刚收回手，那边慕夕瑶开口了。
　　潘奕被气笑了。这小子也不想想自己吃了我多少饭，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正准备把整盒烟都扔过去，慕夕瑶直接把他嘴里的那支拿走了，用中指和食指捏着，眯了眯眼，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
　　潘奕咽了一口口水，心跳忽然就变快了，“咚！咚！咚！”隔着胸腔似乎都听得见声音。
　　又拿出一支点燃了放进嘴里，他真不知道慕夕瑶也会抽烟。
　　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

　　“跟你妈商量分文理的事了么？”虽然潘奕就见过慕妈妈一次，也看得出来这个家里谁是主心骨。
　　慕夕瑶吐出一口烟，“还没说呢，不过应该选文吧，我理科不太好。”
　　“哦。”潘奕有点失落。
　　“你呢？”慕夕瑶问。
　　“学理，不是都说学理好考大学么，专业也比较多，将来好就业。”
　　两个人都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那开学之后俩人就会分开了，更不会还在一个宿舍。空气似乎在一刹那凝结了。

　　“我送你回去。”潘奕把手里快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碾灭了。
　　慕夕瑶看看电脑屏幕上正演到大船从中间折为两截，直直地插进海里，按了一下暂停键，然后把电脑关了。
　　潘奕结了账，跨上摩托车。
　　“你回去吧，我走回去就可以。”慕夕瑶站在网吧门口，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上来！”潘奕坐在车上没回头。
　　僵持了一会儿，慕夕瑶坐上后座，把手伸进了潘奕外套的兜里。
　　车子“呼”一声启动，行驶中带起来的风吹在脸上有点疼。
　　早知道这样还把车子开出来干嘛？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三点钟，旷野里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竹的轰鸣，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又向四方远远地传开了去。
　　潘奕一边开车一边想慕夕瑶家离集上真是太近了，近到他还没有想好一句祝福的话就到了。
　　第三次看见这扇朱红色的大门，潘奕忽然就想也许并不是慕夕瑶与这明亮耀眼的颜色不符，这不正像慕夕瑶骨子里的那种尖锐和强硬么，看起来不属于他，但却又正是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