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楼》锦婵

19、第 19 章

　　潘奕看着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有点幸福又有点悲伤的慕夕瑶，莫名的忽然就有了点心疼的感觉。
　　慕夕瑶没再继续往下说，停了一会儿，总结似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变数，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更不知道它会往哪里去，开始的时候也许觉得无法接受，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
　　潘奕知道慕夕瑶是在安慰他，用他略显笨拙的言辞、不愿示人的往事。
　　他想了想小小的慕夕瑶不够身高只能站在床上才能够得着窗户的样子，又不知道本来对自己那么好的哥哥为什么忽然就变了，那份不甘和无奈，突然觉得慕夕瑶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俩人肩并着肩谁也没有再说话。

　　太阳一点一点落到了地平线上，红彤彤的又大又圆，本来就不高的温度越发低了下去。
　　慕夕瑶并没有觉得更冷了，可能是回忆太过沉痛，盖过了身体上的感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关于哥哥的事。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一直讳莫如深。哥哥没有解释过，他也没再问，甚至在爸妈面前，他也做出了早已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一直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为什么自己变成了“别的人”的答案。
　　可能是看潘奕情绪低落想要安慰他，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问“为什么”的机会。平时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这样的事呢，还不被潘奕给嘲笑死。
　　不过说出来之后，心里那份经年累月的压抑和痛苦，似乎终于和缓了一点。
　　这样的话，能跟谁说呢。

　　潘奕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虽然他身强体壮，也架不住像刀子一样的老北风，一刀一刀像刮在骨头上一样。
　　自己都这样了，旁边的那位岂不是更惨。可别在这个时候晕倒啊，潘奕心里祈祷着，这次要晕倒了我可没把握把你给背回去。
　　慕夕瑶似乎还没回过神，眼神有点空洞，本来就比一般人白的脸色这会儿有点发青，嘴唇都紫了，他还像没什么感觉似的望着远方，焦点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潘奕暗暗后悔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还让他跟着自己吹了这么久的老北风。
　　赶紧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又抓着依然一动不动的慕夕瑶起了身，这一抓可把他吓了一跳，慕夕瑶的手一点温度也没有一样，抓在他的手心里都冰得他的手有点疼。
　　那边慕夕瑶还冲他笑了笑。
　　笑什么笑你个傻逼，潘奕在心里骂了一句，抓着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慕夕瑶回过神来觉得不妥，拽了两下没拽动，被潘奕攥紧了。
　　这一回过神身体也跟着苏醒了似的，才觉得自个冻得够呛，要没人他都想使劲蹦了。
　　潘奕一言不发拽着他一直走到操场边上才放开兜里的手，这个时候他的手才有了一点温度。
　　慕夕瑶讪讪的没说话。

　　“怎么不穿多一点？”潘奕问。
　　“......就这些衣服了。”慕夕瑶平静地答道。
　　“......”
　　连件棉衣服都没有还上寒风呼啸的小河边去坐着，这货是真的闲得蛋疼了吧。
　　潘奕狠狠看了慕夕瑶一眼，无言以对。
　　慕夕瑶报以和善而克制的微笑。

　　慕夕瑶本来要直接去餐厅吃饭，潘奕非要先回宿舍，反正去餐厅也得经过宿舍，回去一趟就回去一趟吧。
　　潘奕进了宿舍就到衣柜里一通猛翻，过程中好几件衣服掉到了地上。
　　慕夕瑶坐在旁边的床上看着这一番光景心里无限感慨，这就是衣服多了的麻烦啊，出去穿一件，去吃饭还得换一件。
　　啧啧。
　　一阵翻来覆去之后，潘奕拿出来一件黑底大红花的羽绒服扔到了慕夕瑶的头上。
　　“你先穿这件吧。”
　　原来他非要回宿舍来是给自己找衣服啊。慕夕瑶脸有点发热，刚刚还腹诽人家来着，看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明明是做好事，却被他莫名整出了一种欠揍的感觉。
　　慕夕瑶深吸一口气，把衣服扯下来一看，
　　确实很欠揍！

　　“......我觉得，这件衣服跟我的风格，可能不太搭......”慕夕瑶说得很犹豫。毕竟别人借给自己衣服穿就不错了，自己还在这挑三拣四的，实在是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可是，要真把这件衣服穿出去......
　　慕夕瑶嘴角抽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冒着被潘奕说“矫情”的危险，勇敢地发表一下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潘奕本来有点不耐烦，可看看慕夕瑶那一身的黑、白、灰，配上他那一贯寡淡的脸色还算顺眼，这要是忽然换成了烈焰红妆......那景象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难以想象，于是他便不甘不愿地把自己身上穿着的淡蓝色羽绒服脱了下来。
　　慕夕瑶把自己略显单薄的外套换下来，换上潘奕刚脱下的这件。衣领挺高，慕夕瑶抬了抬头才把拉链完全拉上了。衣服上还带着上一个穿过它的人的体温，暖暖的，贴着下巴很舒服。
　　慕夕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下巴在衣领上蹭了蹭。
　　潘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把那件大红花的外套往身上一套往外走了。
　　慕夕瑶任劳任怨地把那几件掉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来放进衣柜里，再把柜门使劲一关。
　　已经走到走廊上的潘奕听着从宿舍里传来的“砰”的一声，弯了弯嘴角。

　　餐厅里已经过了吃饭高峰期，人流稀稀落落的。
　　潘奕打完饭回来，还没找到不知道坐哪去了的慕夕瑶，倒是先看见了正一边吃饭一边不知说着什么的马航和程呈。
　　他愣了一下。
　　“这儿呢！”
　　身后传来慕夕瑶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了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自己的外套。
　　潘奕把一只手里的饭菜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冲那边做了个“这边来”的手势，然后又拿上东西往马航那边走了。
　　慕夕瑶看着潘奕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潘奕去打饭的时候他就看见那俩人了，按说他俩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但自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本来想把潘奕给叫到这边来，谁知道那小子眼神这么好，被他抢了个先。
　　慕夕瑶心情忐忑地走过去，在潘奕对面坐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你去哪了？我回来找你吃饭找半天也没找到。”程呈先说话了。
　　“你不是不舒服请假了么？”潘奕不答反问道。
　　“我这不是下午好点了么，我爸非让我来上晚自习我就来了。”程呈拿筷子戳着饭盒里所剩不多的饭菜。
　　“哦。”潘奕不咸不淡地答应了一句。
　　马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吃饭了。
　　马航跟程呈来得早，潘奕吃得快，最后仨人都吃完了就剩慕夕瑶还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饭。
　　“你就不能吃快点吗？吃快点能把你噎死？”
　　潘奕跺了跺脚。餐厅里没暖气，吃饭吃进去的那一点热量这会儿都快被从门缝窗户缝里灌进来的风给吹光了。
　　慕夕瑶把嘴里的饭又嚼了两下咽下去才说：“你们先走吧，我还得吃一会儿呢。”
　　潘奕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来走了。
　　程呈说了一句‘那我们先走了’也走了出去，马航站起来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慕夕瑶听着逐渐远去进而消失了的脚步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靠在了椅背上。
　　早他妈凉透了还吃什么吃啊。
　　四个人各怀鬼胎，一顿饭吃得跟吃炸弹似的，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团在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化得了。
　　各人都极力掩饰着，假装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不过也许是他太敏感了，要不那几个人怎么都吃得看起来心安理得的。
　　慕夕瑶揉了揉好像要开始疼了的胃，早知道就不跟潘奕一块吃饭了。

　　晚自习下课以后，潘奕像往常一样送程呈回家。
　　以往都是潘奕骑车带着她。这几天下雪了，天黑路滑的也不好骑车，俩人就一路走着。
　　走了一会儿潘奕顺势牵住了程呈的手，她没跟以前一样先作势挣扎几下再安分下来，直接顺顺当当的让潘奕牵着了。
　　潘奕感觉着手里那女孩子特有的柔软，温热的并不凉。不过这种下雪天，简直是为男孩子献殷勤提供的天然条件，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就真是辜负了天公作美。
　　潘奕放开手里的那只手，爽快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程呈身上，自己把手插进裤兜里往前走了。
　　虽然潘奕外面穿了羽绒服，可为了跑步方便，里面就套了件T恤衫。
　　程呈看着前面那衣着单薄的背影，笑了。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证明，一个被自己的魅力俘获了的男生的证明。

　　“潘奕，我这就快到家了，这么冷，你先回去吧。”程呈紧走两步赶上潘奕说。
　　潘奕虽然走得看似潇洒，其实他心里早骂娘了，这他妈什么鬼天气，快把小爷冻死了。
　　看看确实离程呈家不远了，潘奕也不想再继续挨冻，顺水推舟道：“那行吧，衣服你先穿着，路上小心点，我就先走了。”
　　程呈点点头，冲潘奕挥挥手。
　　潘奕笑了一下，转身一路小跑往学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