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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清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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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得知若叶乃皇家一脉之后不会惊讶,那是假的。徐韵华也着实叹了口气,他想过若叶定不是寻常人家,但怎么也没想过他竟生于皇室,而且还不是简单的皇族之人,他竟是已故的圣上‘尚荷’的嫡子,是最正统的皇家血脉。他还有位胞弟,名唤灼华……
不过,这些都已成过去,没什么好怀念的了。
尚荷一去……所有都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永繁二十三年,尚荷逝世……那时若叶十一岁,而灼华,只有六岁。
尽管尚荷生前做了万全准备,但也难预知到跟随他多年的太监东晏公公临阵叛变,将一切告知了尚荷的胞弟,当时的岁安王——音昌久。
自从尚荷登基以来,他就一直预谋着篡位一事,尽管他势力庞大,却依然会忌惮先帝为尚荷留下的那道密旨,以及尚荷自己的手段。
他,还没有愚蠢到拿自己的族人开玩笑……
这一告知,无疑是在为他篡位登基之前,碾碎最后一颗绊脚石。
尚荷灵柩刚撤,他便连夜进宫,不顾侍卫们的阻拦,一路直奔朝华宫。
夏宫娘娘早已预料到他第一个找的定是自己,因为尚荷还在世的时候,她的地位,已经等同于皇后了。所以宣告下一位圣上之名的懿旨,定然在她手中。
尚荷的心里,定下的自然是若叶……但他只有十一岁,即使他聪慧过人,却也不能与当时的岁安王硬碰硬。
夏宫娘娘自然不会让若叶冒这个险,所以即使岁安王拔剑相抵时,她的回答始终是不知。当时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若叶与灼华有没有被护送到自己的母家。
就当她认为时间差不多时,耳边却传来一声噩耗,是一位不起眼的小丫鬟,哭哭啼啼的跑到她跟前跪下,说要以死相抵。
夏宫娘娘顿时感觉额前一片黑雾,胸口一丝一丝的抽痛,这说明了什么?正当她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之时,就被闯进来的侍卫当头棒喝。
若叶被拖拽着丢在了一边,头上破了一个血洞,此刻正在血流不止,她心里逐渐开始发狂时,一件更令她揪心的感觉又传了过来。
那就是……灼华呢?
若叶抬手扶额,一脸痛苦的神情。他不愿记起那天发生的事,但是如果一直压在心里,他担心自己会发疯,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疯过了……
夏宫娘娘几乎是用扑的跪倒在若叶身旁,双手颤抖着将若叶抱起来,抚摸着他的面颊,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问他:“灼华呢?”
若叶当时脑中只有一阵阵的轰鸣声,疼的他说不出话来,嗓子也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夏宫娘娘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但当她看见若叶在那里无声地不停流泪时,她便感到胸中一阵撕裂感传来,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若叶这般模样,是何用意?又代表着什么?
“灼华呢?……灼华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若叶的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只记得当时,马车被人故意行往断崖,正当他俩都要失足坠下时,一路上默不作声的灼华突然凭空转身,用力的推了他一把,若叶一时没稳住身体,磕在了石壁上……
头脑混沌间被人粗鲁的拉起,紧接着便没了知觉。睁开眼看到的,是夏宫娘娘失了血色的脸。他的头仿佛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咬,疼的他几乎昏厥过去。当夏宫娘娘问他灼华呢?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尚荷在世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这世上,你虽有诸多兄弟,但真正与你血脉相连的……就只有灼华了。无论以后你心境如何变化,都不要忘了,一定要照顾好灼华,不要与之敌对……”
有很多年,若叶一直活在愧疚里。
当时的音昌久只想着懿旨一事,夏宫娘娘一直不肯告知,他便逐渐开始暴躁不已,厉声道:“若还不交出懿旨,就别怪他不念手足之情。”
夏宫娘娘冷笑两声,毫不畏缩地说:“你此时此刻的举动,哪一点体现了你的手足之情?若叶这般模样了,灼华呢?灼华又被你们带去了哪里?本宫何惧生死……但既然你们步步相逼,今日!我便自刎当场,来日你登基称帝了,尽管拿我的尸身去耀武扬威……”
夏宫娘娘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继续道:“本宫!乃上北部正旗——夏宫扶世……今日你要了我等性命,不出三日,我母族之人定灭你满门。”
一时间,在场的一些将领手中兵器微颤,显然心中有所动摇。毕竟……尚荷乃明君,心系天下,令人无论如何也不愿记恨与他,更何况去夺若叶的性命。
起兵造反本就不是他们心中所想,只是碍于岁安王的势力,一直未曾向其坦言相告。可现如今让他们除掉夏宫娘娘与之群臣所向的储君——若叶,那便再不能错下去了。
要不是若叶伤成这样,灼华也不知去向……夏宫娘娘何时像现在这般落魄过?都是被一步步逼成这样的啊……
音昌久眸子里虽透着杀气,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置。最后那东晏公公担心此次篡位失败,日后必定波及与他,到时候自己可没有好下场,就上前对其耳语一番,说如果今日不在此地了结,来日若叶登基,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到时候你的族人可无一幸免的了……
被此话一激,音昌久不禁想,反正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何必再心慈手软?便向夏宫娘娘厉声道:“若你还不交出懿旨,别怪我夺你至亲的性命!”
哪知夏宫娘娘突然站起身,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眼神犀利,丝毫不同往日那般温和。她双臂伸开,将若叶挡在身后,毫不畏惧的说:“现如今,本宫是逃不掉的了……”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到那躲在人群中的东晏公公身上。
“但……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你们!”夏宫娘娘眸子里血光一闪,左手以极快的速度摘下挽住头发的长簪,向前一大步将其刺入了音昌久的脖颈处,与此同时,她的腹部也埋进了一柄长剑,一时间血珠四溅,空气里充斥着血腥……音昌久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当士兵们准备冲上来时,夏宫娘娘又说:“谁敢!……此乃我北部蛊虫!触肤便入……以我献血喂养。你们若赶着想死,尽管过来……我这蛊虫近来也饿得很了。”
那些士兵闻言立刻停住了脚步,纷纷往后退去。
夏宫娘娘用力的喘了一口气,笑着看向音昌久:“呵呵……岁安王啊,你最好今后吃斋念佛,祈祷你岁岁安好……不然,可就辜负了你这响当当的名号了。对了,本宫再提醒你一句……你若是想活的长久些……就将若叶送至望月八方台,好生照看……不然……我即便是化成厉鬼!也要取你性命……”
两人都已虚弱至极,尤其是夏宫娘娘,握着长簪的手已经有些脱力了,整张脸逐渐变得灰白,额前不停地有汗珠低落,但她始终没有放手,因为,她至始至终都在想着……灼华究竟去了哪里?
音昌久慌乱的问她如何解蛊,一边信誓旦旦的保证着日后必定不会为难于若叶。
但,这都是旧事了……若叶还记得那天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想对夏宫娘说“母亲不要丢下我一人!”却因为浑身失了力气,到最后夏宫娘娘倒下时他也没有喊出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宫娘娘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突然喉中一阵血腥,呕出了一滩血来……
再睁眼,便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八月后,岁安王登基,改国号为泰昌。于清桑殿加冕。但似乎是不得天意,音昌久登基一年不到,接连遭到了夏宫娘娘的母族围攻和多处地方发生的天灾,一时间,朝政混乱、百姓民不聊生……
后来那从中作梗的东晏公公又提出了,将若叶安置在望月八方台养病一说,不便将其送还给上北部正旗。实则是利用若叶对其施加威胁,夏宫娘娘的母亲顾念着若叶的安危,双方便一直僵持着长达数年,而若叶,也是在那里被关了数年。
至于灼华,音昌久事后也派人去搜寻过,但都是空手而返,所有人便都认为灼华肯定早就逝世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在音昌久刚刚稳固朝廷不久,一天夜里突然看到了被自己所杀的夏宫娘娘,更离奇的是,那天夜里,宫里的桃花全部盛开,第二天上朝时,他将此事讲与了大臣们听,所有人都不知所云,后来一位大臣提议,将宫中占卜找来一问便知。
后来那占卜一听是这现象,吓得脸色一变,原来这桃花一夜之间全部盛开,是有先例的。但是这先例之人已去,如今再次发生,可就与之前的寓意大有不同了!
因为先帝的第四子——宁王灼华,降生时就有了这个现象,观星象得知,乃大吉之照。如今再遇,便是大凶了。
果然,当天夜里音昌久就梦到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小孩,那孩子背对着他,察觉他看到了自己后缓缓转过身来,但这一转身,慢慢又变成了一位陌生的青年,身形高大消瘦,周身撒满了桃花,但在短短时间里,音昌久睁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说不出的熟悉和诡异……若不仔细看,他真的就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年轻时的尚荷。那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不过用来分辨的,便是那眼神。
尚荷的眼睛里永远都是柔和的,不可能有这般冷冽的目光。他又想起白天占卜说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人莫不是……灼华?
他还未开口,那站着的人就被一阵风吹散了,只留了一地的花瓣。他也一阵哆嗦,从梦中惊醒。
反射性的看向地面,吓得他大惊失色,那地上,分明是有人来过的痕迹,花瓣也十分新鲜。音昌久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披上外袍走到门外。
怪哉……门外一片寂静,侍卫也不曾打瞌睡,一个个站得笔直。
音昌久心里想着,莫不是因为将若叶禁足,那鬼魂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自己?后来便借着李岩开修建了夏院一事,将若叶送去学习,一方面也是希望他能与人接触,不要日渐消沉。
后来若叶便结识了徐韵华,与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再然后,音昌久因为常年遭受蛊虫与梦魇的折磨,迫不得已的慌忙退位给自己的长子,该国号为佳和。自己则听从观象大师的建议,连夜赶去了洛压,久居于宁心斋。
但因为他做的恶事,即便是离宫修行,也逃不掉那梦魇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