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遇断魂》刘冬至

7、清明

　　若叶的府邸在流芳街是出了名的别致，长廊最为特别，所以命名为——望月八方台。
　　提及他，不得已又会想起那处——离歌微凉境。
　　若叶封号为‘安’，灼华封号为‘宁’。加上当年夏宫娘娘的母族镇守北上，功绩显著，深得当朝圣上青睐，一时权倾朝野。

　　永繁十三年，若叶降生。当日立刻就追封为储君，普天同庆。圣上尚荷与其满月之日设宴款待各方诸侯，畅饮三天三夜，好不宏伟壮观。
　　尚荷得若叶之时已有两子三女，可没有一位能得尚荷此般疼爱。若叶与其生母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许是十分珍惜，当年尚荷为了若叶，特意去询问了观象大师的看法与建议。
　　李岩开看到若叶之时顿时呆滞，说其面相很复杂，虽会遭遇祸事却能逢凶化吉，并且与尚荷一样有着帝王之相。当时的皇帝还很纳闷，若叶本就是储君的最佳人选，难道还会遭遇不测？当今世道，谁敢在天子脚下胡来？
　　原本是准备问个明白，可李岩开却说天机不可泄露，又执意让他为若叶建一座府邸，至于位置，由他来定。
　　于是乎，两年过后，在百鸣山的流芳街一处，望月八方台拔地而起，壮观非凡。至于里面的八条长廊，也是李岩开着重要求的。为了什么？他也没再说过。

　　十八年，夏宫娘娘再诞一子，地位更加尊贵，权力仅次于季染皇后。然而这一胎，却非同凡响！
　　生产之日，正值三九。宫墙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雪，白茫茫的一片，无法辨别方向。寒风呼啸，冰凉刺骨……站岗的侍卫个个都披上了厚重的大袄。
　　晚间亥时，一声啼哭响彻朝华宫……

　　次日清晨，尚荷慌忙赶来看望，走到半路被拦了下来。那侍卫神情慌张，还带着些许惊讶。
　　“圣上，宫里的桃花，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都盛开了！”
　　尚荷一愣，抬头望向远处一些景色。眸子慢慢温和，突然笑道：“此乃天意！”
　　随行的太监们都呆在原地，不明所以，神情疑惑的看向轿撵上的尚荷。

　　半晌，长袖一挥，示意继续赶往朝华宫。

　　“这孩子，就唤灼华了……”尚荷抚着夏宫娘娘的面颊，看了看怀中正在吮吸自己手指的小娃娃，一向冷冽非常的目光刹那间就变得十分柔和。
　　宫中占卜之士说那桃花一夜盛开乃祥瑞之兆！百年难得一遇，而且还是在这严寒的冬日，便更为神奇了。灼华之人，必定不是凡夫俗子！

　　尚荷也是在一次午后发现，灼华虽年幼，可平日的一些神色举止，都没有正常孩子那般的天真烂漫。当自己拿一些小玩意儿逗弄他时，灼华也只是淡淡看上一眼。这冷静过了头可就不太寻常了，尚荷一度以为灼华病了。
　　熟知自己孩子习性的夏宫娘娘不禁觉得好笑，说尚荷多想了，或许灼华就是这个性情，比寻常孩子内敛了些罢了。
　　尚荷浅笑两声，说道：“这般性情……封号就为宁吧。”
　　躺在怀里的灼华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打起了瞌睡。尚荷被他这反应给逗乐了，直呼这孩子胆子真大，连他这位九五之尊的面子都不给，当真不是个省心的主。
　　封号的事情定下来了，可封地迟迟没有找落，后来尚荷下北方微服私访，途中遇一算卦的老者，那人一见到尚荷就要下跪，宾客散尽之后，那人向他拜了拜，垂首询问尚荷有何不解之事。
　　尚荷正好在为灼华封地之事烦恼，便问那人何处适合灼华居住？那人向他问了灼华的生辰八字，记在纸上，左右划了几下，又拨弄几根手指，闭目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令爱子降生之时可有非凡气象？”
　　尚荷眉峰一挑,说道：“三九之日，桃花盛开。属何命数？”
　　那人一惊，随即弯腰贺喜：“此乃祥瑞之兆，命数非凡，这般人物，应当居于北方湿润之地，那处必然能使其一帆风顺。”

　　回宫后，尚荷与诸多大臣商议，北方何处适合建造封地？可多数都反对在北处选地。其原因尚荷心里怎会不知。这群凡夫俗子个个都是念了腐书的，一根筋的不知变通。
　　后来尚荷拜访了北齐宗室一脉的主人，亦是与他师出同门的——南客仲离。
　　与其商讨了几日之后，尚荷便与他定下了灼华的封地，起先是以为和若叶一样，选好地处，再让工匠设计，没曾想，南客直接对尚荷说自家就有一处。
　　用罢午膳，尚荷就随他一同去看那坐落于群山之首，且远远望去还不太真切的住所。那山上树木茂盛，藤蔓缠绕，行人过路之处也都是层层环绕的荆棘。
　　随从们拿着刀刃在前方砍了好些时辰才斩出一条路来，日头西下之时，尚荷与南客才喘着气到达了山顶。
　　南客弯腰喘了喘，大笑几声：“没想到，你虽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这身体状态还是不减当年啊！”
　　尚荷也在那青石板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灰尘。
　　“你以为……我这位子过得很舒服？”
　　“如何不好？看你这不辞辛苦的模样，想必那位小主，身份尊贵非常啊……”南客转身看向前方，那被三棵参天榕树环绕之间的幽静之所。
　　“这处，以前是何人居住？”尚荷起身走到他旁边。
　　“此乃我祖上的一块风水宝地，太祖说这处还讲究个缘分二字，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常年居住的……你那心头肉既然命数如此不凡，不妨来我这处试试？”南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尚荷随他前去一看究竟。

　　几百台阶之上，一座清冷幽静的宫殿矗立在那里，从上往下看去，只觉得壮观非常，靠近之后，便觉得周身寒凉起来，方才在那下面还觉得有些许燥热，怎的一上来就好像换了季节一般？
　　抬手去触碰那墙壁，尚荷顿时恍然大悟。
　　“你祖上这块风水宝地，真是不简单。就连这砖墙里还嵌入了千年寒玉……”
　　“哟，你倒识货！”南客剑眉一挑，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我登基前，寿辰之日曾有友人送我一块玉璧，那东西触手生凉，有趋热解毒之效，十分稀有……不过，同你这相比便没那可比性了。”
　　南客笑道：“这东西自我祖上传下来，从未动过分毫，我祖父曾告诉我，这种寒玉啊……一旦拆卸或者雕琢，就失了价值了。”
　　“看来，是灼华有福分了……”尚荷浅笑，伸手推开了那雕刻精美的门板。
　　抬眼望去，顿时心中只有一种感觉，便是这地方，非灼华莫属了。
　　不论是那淡蓝色的垂帐，还是那一室的兰花。无一不在对尚荷说着“居于此处的主人定是要灼华的那般性情才可相配。”
　　尚荷心中大悦，问南客这处唤何名字？
　　南客走进里间，熟络的从桌下拿出一副卷轴。“这是当年一位修道者取得名字，是何缘由我就不清楚了……”
　　卷轴摊开，一行点画劲挺的楷书字体映入眼帘。纸上写着五个字，为——离歌微凉境……

　　思绪回到现在，徐晓泊对这三王爷的府邸还是有一定的好奇之心的，之前也听说过，说内室布置的十分奇特，但就是苦于一直未曾亲眼瞧见过，这回正好可以一览究竟。
　　“大哥，你与这三王爷是何种交情啊？”因为他心里觉得，自家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与这王爷扯上关系的。
　　“我与他曾一同在夏院清修过……”徐韵华缓缓道。
　　这话一出，徐晓泊心里一个咯噔，怎的提起夏院来？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暗道不妙，忙扯开话题不在嘟囔了。
　　徐韵华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心里暗自浅笑，这夏院……当真是个好地方！
　　“若叶当年……若不是……”徐韵华顿了顿，终究还是未说出口。

　　马车行驶的很快，一顿饭的功夫便到了若叶的府邸。徐晓泊抢先一步的下了马车，一不小心打翻了徐韵华手中的水壶，半壶水尽数洒在了他的脸上。
　　徐韵华一时僵在了那里，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抬手擦了擦脸，随即转过头看向呆在车外的徐晓泊，气氛一时降到了极点。
　　“大哥……我并非有意……”几乎是咬着牙把话从嘴里吐出来的，徐晓泊顿时垂下脑袋不敢去看徐韵华的眼睛。
　　徐韵华将水壶放到一边，理了理湿润的衣服，平心静气道：“现下我不与你计较……回了扶云居我再同你好生聊聊。”
　　那眸子里似乎能射出利刃般，吓得徐晓泊心中一震。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府内，门外的小厮见来的是徐韵华，连忙跑去禀告。
　　虽说是已经撤了宴席，但走进院子是还是能闻到一股子酒香，看来昨日他提前离府是明智之举，不然他怕是现下还在梦里……
　　果不其然，管家一脸歉意的走了过来。
　　“实在对不住您，我家主子昨日饮酒过了量，现下还未清醒呢……不如徐老板先在内堂坐会儿，饮些茶水可好？”说罢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韵华点头答应，唤了声“跟着”，便负手而立，随那管家去了内堂。因为院子宽广，所以路程需要一些时间，徐晓泊便又开始招惹徐韵华了。
　　“大哥，你说这些长廊建着不拿来走路，竟都拿来种花……所之为何啊？”见徐韵华不搭理，抬手扯了扯他外衫的袖子。
　　仍是没反应，徐晓泊准备再问一遍，却招来一记冷眼。

　　进了内堂，徐晓泊便没再嘟囔了，随徐韵华坐了下来，那管家便准备吩咐小厮快去沏壶茶来，脚刚迈出去，徐晓泊就听到了一个婉转柔和的女声自堂外传来。
　　“王爷昨日饮了太多酒水，不便见客，实在有愧。”话音刚落就走进来一女子，那女子模样端庄，气质温润，想必就是女主人了。

　　当年若叶也是突然决定要娶妻，那时他还在外办事，路程遥远便没能赶回去。加上那几年多方地域遭灾，他又是一家之主，长年累月的外出奔波，便一直耽搁了……

　　徐韵华接到消息时也是一阵疑惑，若叶虽说有不少的倾慕者，却没一位能让他动过娶妻的念头，他甚至以为若叶是被逼迫的，毕竟那个时候他被撤了封号，背了罪名。

　　当时圣上有意与邻国和亲，那公主一见若叶便心生爱意，甚至要求暂居此地，若叶是有着极高的修养的，他对那公主虽是以礼相待，但还是能让人察觉到他心里是不愿的。

　　若当时的圣上是尚荷那也便无事了……当年的事情若重新翻出，怕是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青歌公主虽爱若叶爱的强烈，但到底还是不忍看若叶被人逼迫，在若叶府里住了几天之后便自己提出要回国去，说是心中所倾慕之人并非是他……

　　若叶对她也是心存感激的，送行的时候那公主从车上下来，拉起若叶的手，将一只通身黑亮的镯子戴在了他的手上，若叶虽为男子，手臂却细瘦修长，不过也可能是他那几年一直心情抑郁所致……

　　那公主开心地笑了，伸出双臂环住若叶腰身，在他胸口处低声道“母亲曾对我说过，若我爱之人心系的不是我，那么对他也是一种伤害，我虽十分倾慕与你，但我不愿逼迫你……”

　　若叶一时心中堵塞，不知如何回答。那公主又道“这镯子是我祖母赠与我的，能驱邪消灾，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从黑暗中走出来……”

　　说罢，低头在若叶手背吻了一下，转身便上了马车，没留下一丝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