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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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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叶曾对徐韵华说过,当年他与灼华再次相见,几乎觉得自己是不是病入膏肓了?早年间他一直卧病在床,终日里浑浑噩噩,见到灼华时,差点因为情绪激动,呕出血来……
那是一天夜里,他同往常一样卧在床上看书,夏日虽炎热难耐,但他因病不能受凉,卧房里并未放着冰块和消暑的东西,只是打开四面的窗户让空气流通。
屋外冷风吹进来,靠窗的一盏灯里的火苗晃动了一阵灭了,若叶撩开纱帐想唤人来重新点上,不料刚把那纱帐撩开一角,就发觉那平日里用来下棋的硬榻上坐着个人,吓得他手上一阵哆嗦。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籍将那纱帐拉的更开些……
“何人在那?”若叶将头探出,气息有些微弱地问道。
那人没做声,月光下的影子转过头看向了他这边,久久没有答复。
若叶皱着眉头想看仔细些,但因那处逆着灯光,看上去就像隔着一层雾一般的不真切。思虑一阵后决定凑近些看,便抬腿下榻,赤着脚走向那里。
刚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些后悔,他常年卧病在床,即便是好转了,也是让下人扶着坐在躺椅上晒太阳,从来没有长时间独立行走过。
虽说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但因身体长年病着,四肢消瘦的可怕,尤其那双手,看着就如同年过七旬的老人一般,皮包骨头的模样……
脑中一阵发昏,若叶本能的去摸寻能让自己依靠的物件,没曾想扑了个空,整个人脱了力的往前倒去。
一阵劲风突起,只嗅到一股草木气息,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并未倒下。若叶疑惑的抬眼去看,那一眼,他便觉得双腿失了力,有些站不住了。
就算那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模样了,但双目对视下,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另他有些窒息。若叶嘴唇不停的发抖,抓着那人衣衫的手也有些微颤。
终是双手没了力气瘫坐到地上,呼吸急促的让他的胸口处有些发疼。
“可还好?”声音从头顶传来,在若叶耳边久久回响。可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痴傻了一般。
只觉得眼眶疼得厉害,若叶伸出手去拉那人的袖子,声音哽咽道:“灼……灼华?”刚说完就挣扎着站起身,确认一般的看着他。
见若叶这般模样,灼华连忙将他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是我……”
若叶抬手扶额,但那抓着灼华袖子的手却一直没放开。两人一坐一站,没再说话……
“我那时真的觉得自己有些疯了……”若叶对徐韵华说道。
“你们兄弟再见,不曾想竟是这般情景……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徐韵华也是一脸的疑惑。
“我那时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常年累月的挂念着,出现了幻觉……”
因魂归不久,灼华见了若叶一面之后就回了离歌微凉境。他的身体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这一来一去,竟让他觉得劳累无比,刚一坐下身就觉得困意来袭,眼睛颤动了几下便躺倒睡去了。
这一睡,就睡了三天……
八月,南客动身去了流芳街。名义上是去游玩,但当马车停在客栈后,他便独自一人去了望月八方台。
若叶再见他时,身体已经不同往日那般萎靡不振,甚至能亲自去迎接他。
“此次见你……是想将灼华的事同你细说。”南客替他倒了杯茶。
若叶在一旁闭目养神,半晌才笑道:“如今……我知道他回来了,就没什么值得我伤神的了……”
南客听闻,也觉得宽心不少。几杯茶下肚,他将此事的经过与由来同若叶说了一遍,没曾想若叶竟十分淡然,哪怕听到灼华的尸体时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现下为了灼华的安危,还是保密为好……”南客又拿出一个木匣子递给若叶:“你这些年因为此事将自己折磨成这样,实在不该……这玉如意虽是女孩家的东西,不便随身带着,你且放在枕边就好,免去你夜夜睡不安稳的痛楚……”
若叶伸手接过,拿到眼下细看。“你同父亲是至交……现下还能得你相助,实乃我与灼华的福分。”
南客别过脸没再说话,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佳和五年,宫中占卜之士观星象有变。意指北方,一颗本该暗淡的星辰突然开始闪烁,而且痕迹异常,便将此事告知了当朝圣上。
知晓后,音宏玉便派人微服探查,一开始认为的是夏宫娘娘的母族那方,最后一经查找,才知道星象上的北方所指的不是上北部正旗,而是南客一族的北齐宗室。
音昌久在位之时就十分忌惮于此地,如今此地有了状况,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了……
音宏玉虽位居天子,实则是个傀儡。朝中所有事情都有人暗中告知音昌久,此事一传,他便有些按耐不住了,连夜传书给音宏玉,让他去一探究竟。
南客虽事先有所防备,但却没料到这宫里的人来的那样迅速。那两列身着铁甲的士兵来势汹汹,直奔宗室之地。
南客见状,私下派人去告诉居住在离歌微凉境里的灼华,让他有所防备……
音宏玉按照信上所述,刚一坐定就问向南客:“占卜之士观星象有变……故而来此地看望。”眼睛四处观看了一遍,面露笑意的接过下人呈上来的茶。
南客亦是笑脸相迎,举止十分恭敬。
“那星象上所显示,乃前朝的一位王爷,封号为宁……当年明明陨落,如今又重新开始闪动,实在怪异。”音宏玉顿了顿,喝了口热茶又道:“所指的便是你这一方……你且将你知道的,全然告诉与我。”
南客笑了笑,也没有立即答复。心里暗自盘算着,这圣上少年郎的岁数,断不可能有此般城府,定是有人指使。
若不是有万全的准备,他这当朝天子怎会轻易到此?看来今日他是非见到不可了……
“圣上既如此说,我等也不可怠慢……只是那……”南客本准备隐瞒过去,不巧这时门外传来一人的声音,直接令他僵在了那里。
灼华本来就没呆在境内,他现下身体恢复了许多,便一直四处游走,早在那小厮赶来之前他就已经坐在与南客相邻的一间房内了。
听了半晌那少年圣上的说辞,不禁觉得可笑。想着这小子如今位居人上,就不知什么是规矩了……又见南客那般恭敬的模样,灼华便觉得真是越发纵容了他。
“明知故问……实在无趣的紧。”灼华悄无声息的从门外走进,走到与之相对的方向坐下,目光淡然地看向音宏玉。
四面站着的士兵纷纷一阵骚动,显然是没发觉灼华是何时坐在那里的,一脸惊愕的将目光转向他。
南客也是一脸的惊愕,心里暗道不好。此时与之相见,不知是好是坏……
音宏玉端着茶碗的手一僵,目光惊恐地看着坐在一旁的那个人,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随行的东晏公公哎呀一声,退后几步撞在了屏风上。
音宏玉是未曾见过灼华的……但眼前这个人,同朱雀楼里的那副尚荷的画像如此相似,看着让人觉得一阵发寒。
此人皮肤白的厉害,甚至到了骇人的地步,那眼神看着,令他没来由的一个寒颤,一股阴冷的感觉自背部传来,难受的紧。
再加上那东晏公公这般反应,他就更觉得骇人了……
“这是何人?”那东晏公公退到一个士兵身后,眼神惊恐万分的问向南客。要不是自身亲眼目睹尚荷的遗体入陵,他几乎觉得此时坐在众人面前的就是尚荷。
他当年那般说辞,害了夏宫娘娘不说,就连若叶也差点命丧当场,还有那生死不明的宁王爷……如今可是来找他偿命的?
“我记得……你是东晏公公。”灼华将目光转向他。
那太监闻言,吓得一阵哆嗦。身体发抖,脑袋畏缩,如那过街老鼠一般……灼华厌恶的别过了脸,不想再看他一眼。
音宏玉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问南客:“这位……是?”
南客看了一眼灼华,见他坐在一旁也不说话。浅笑两声道:“这位……便是先帝的第四子,圣上口中的宁王爷。”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音宏玉暗自叹息……发觉此事诡异,不知作何处理。那人虽静坐在一旁没再说话,可却让他感觉浑身难受。便准备动身离开,不料还未开口,就听到灼华一声低语。
“你虽贵为圣上……但对于我,不过黄口小儿……”灼华也没看他,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又道:“如此,你应当敬我三分为好……免得众人笑你乳臭未干,不识礼数。”
语调不高,却听得音宏玉一阵哆嗦……
灼华虽无心为难于他,但一想到这人是音昌久的儿子,心里就觉得一阵不悦。虽然自己忘了很多事,但就算没有亲身经历,他也知道若叶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他与若叶的性子都偏冷淡些,一些情感上的事情都喜欢压在心里不善表达……但他们始终是亲兄弟,上次去见若叶之时,看到对方竟是那般模样,明明意气风发的年纪却病的如同佝偻老人一样,他怎会不动怒?
双方一阵僵持,后来那太监对音宏玉耳语,说现在决不可失了分寸,就算他是圣上,眼下这地方对他们不利……音宏玉本就不知所措,闻言便服了软,恭恭敬敬的起身叩拜。额前与背上都出了一层汗水……
事后音宏玉便书信传与音昌久,说了他亲眼面见灼华的事情。一番书信来往后,音昌久便让他想一罪名,务必将灼华除掉。
后来就有了离歌微凉境被抄一说,传闻音宏玉派去的死侍连夜潜入境内,将梦中的灼华断喉而死,后又将里面的所有物件捣毁,临走时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但离歌微凉境四周的墙壁都是用千年寒玉所筑建,虽在他们当时看来是火势冲天,但在他们离开后又自行熄灭了……
事情完成之后,音昌久担心此事有诈,便派人去潜伏探查。后来那人信中写道:“已亲眼目睹其尸体下葬,请主上放心……”
但这些,不过是南客玩的一个把戏罢了……
宫中之人将他北齐宗室看的太简单了一些,南客一脉的族人无论至亲还是下属,人人身怀秘笈。
他们坐落于北部一处的高山,所以对宗室主家的保护措施十分看重,里外分三重守卫。最里面的一层的人负责观看,他们的瞳孔呈赤红色,可以目视百里开外的任何情况。中间一层负责镇守,一旦危险靠近就会发起强攻。而最外面的,负责耳听八方,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耳中……
所以那些死侍一开始靠近之时,就已经被最外面的人察觉到了……只不过那些人都隐藏极深,白日里根本看不到影子。
南客不禁觉得音昌久太过狠毒,但又不能与之敌对,所以便命人暗中告知灼华,得知后的灼华一阵恼羞成怒,想与之抗衡,但南客说此时断不能硬碰硬,无论如何,现下也要顾及到还在望月八方台的若叶,他必须先行离开。
而且……那时的灼华还不能完全掌控住自己回过魂的身体,所以他必须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