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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芈竟陵醒来时,兔子正伏在他手边立起耳朵。三年来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侍女寻雪和湘月捧着水盆和毛巾进来,寒姑姑捧来了用于骑射的新衣裳。天还没完全亮,寻雪一边拧毛巾一边打着哈欠,被湘月瞪了一眼。
      “这才是世子应该穿的衣裳,不求什么金丝银绣,起码穿得舒服才成,”寒姑姑抱开兔子,伺候着芈竟陵更衣,语气难掩欣喜,“那小皇帝看着不近人情,倒是个细心的人。”
      芈竟陵自己系好腰带:“让别人听到你妄议当今圣上,你身上这身衣服今天就得扒下来。”
      “奴婢失言。”
      “外面什么动静?”
      “楚世子,您起了吗?”颜春台在外头大声喊,“陛下让奴给您送点东西过来。”
      芈竟陵和寒姑姑对视一眼,湘月捧过擦脸的毛巾,他胡乱擦了两下便丢进水里去开门。颜春台一手拎着竹笼一手捧着一盆兰花,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
      “陛下说,花儿让您的兔子啃坏了,您得负责养回来,至于那兔子,”颜春台晃晃竹笼,“您可千万看住了,这是给它准备的。”
      “辛苦颜总管,”芈竟陵回头看了一眼,寻雪便立即会意,将东西接过来,“有件事我想问。”
      “您说。”
      “先前负责保护我的百夫长司马元,现在何处?昨日他为了替我解释缘由冲撞了陛下。”
      “待会儿您随陛下去猎场,他还会负责保护您,陛下说了,您在行宫人生地不熟的,得有个唠嗑的人。”
      芈竟陵微微皱眉,其实他和司马元真没什么好说的,那人为人正直,却也因此屡次在军中得罪人,才被太后发配到邙山去看护他,三年前就是百夫长,现在还是,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说谎。若他不在芈竟陵身边,或许还能在战场上闯出一片天地,可是如今——
      “世子,”湘月小声提醒,“您该出发了,切莫让陛下等着您啊。”
      芈竟陵这才回神,从湘月手里接过弓箭,司马元没事做的时候教过他一点,无奈臂力有限,他从未射中过靶心。不用想也知道他等下必然要被李肃昭嘲笑一番,他想不明白李肃昭为何要将他带在身边,在旁人看来,这不就是在身边放了一条随时可能咬人的狼。
      李肃昭究竟有多大的自信,认为他芈竟陵是无害的呢。
      这一日天气阴沉,李肃昭起得不算早,跟随围猎的百官已经候在宫门外,芈竟陵便挎着弓箭在李肃昭的殿外等。衣裳是昨夜织造室连夜赶出来的,斜纹绸轻直罗,虽是不大起眼的夏云灰,总归比他先前穿的粗布短衣舒服得多。他稍稍活动肩膀,正见李肃昭拎着长枪从殿内出来,是先前抵在他脖子上的那一杆。
      “陛下。”
      李肃昭脚下一顿,撇开脸绕过芈竟陵往前走:“这身顺眼多了。”
      “都是仰仗陛下吩咐。”
      “朕不喜欢听那些奉承。”
      “可这是实话,”芈竟陵不紧不慢地跟上去,李肃昭比他稍微矮一点,脚下步子却是飞快,“没有陛下吩咐,臣的确连这身衣服都穿不上。”
      “朕是天子,若是朕身边的人寒酸如斯,那旁人以为朕是什么人,”李肃昭越走越快,“让你穿好一些是为了不丢朕的脸面。”
      “是,那臣必定尽力,不会丢了陛下的脸面。”
      李肃昭不想看他,他从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如今找到一件,就是直视打扮妥当的芈竟陵。他虽清瘦,但体格也称不上弱,换了寻常贵族少年的衣衫倒显得挺拔俊朗,都言楚人临水而居,女子多温婉可人,他却不知楚人男子也称得上温润如玉——的确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形容来了,这是李肃昭头一次晓得什么叫词穷。
      随行百官看到一个年少的生面孔难免生奇,芈竟陵策马跟在李肃昭身后,李肃昭不满,回头招手要他与自己并驾。芈竟陵看看身边满脸惊异的司马元又看看皇帝,无奈地跟上几步。
      “那孩子是谁?生面孔啊。”
      “三年前被楚王送来在邙山守墓的楚国世子,昨儿才被陛下捡回来。”
      “太后和燕相居然能让楚国世子跟在陛下身边,这,这不是在陛下枕头边上放箭吗。”
      “连摄政王都不管,我看呐……”
      “也未必,楚国如今不过是我大殷属国,年年上贡黄金千两,民贫兵弱,又能成什么气候。”
      “许是太后和燕相也是这般考量?”
      “倒不知陛下自己是怎么想的。”
      “说来那世子倒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比起少年时的摄政王也不差啊……”
      李肃昭稍稍放慢了速度,偏头问芈竟陵:“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听见了。”
      “生气吗?”
      “除了那句比起年少时的摄政王也不差,其余的都是实话,臣没什么好生气的,”芈竟陵拽了一下缰绳,他还不太习惯骑马,毕竟三年没怎么碰过,“换做是臣,也觉得您这做法欠妥。”
      “怎么个欠妥法?”
      “说了陛下会砍我的脑袋吗?”
      “脑袋长在身上才有用,朕不砍,”李肃昭又偏过头去,“你说吧。”
      “人人都说,臣的父王狼子野心,不管楚国是否真的积贫积弱,似乎人人都认定他称臣并非真心,而是等着有朝一日反攻大殷,与李氏平分天下。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芈竟陵笑了笑,“陛下还是防着点好,无论对谁。”
      “你若真的需要朕防着你,就不会同朕说这些话。”
      “还没谢过陛下昨日饶了那兔子一命。”
      “要不是念在那兔子是你养的玩意儿,早被朕烤来吃了。”
      芈竟陵没听清这句嘟囔:“陛下?”
      “前面有鹿。”
      李肃昭一甩马鞭便冲了上去,随行护卫纷纷跟上,百官则各自散去寻找自己的猎物。芈竟陵一时不知该往哪儿走,求助似的看看司马元。
      “世子不擅骑射,还是跟着陛下来得稳妥,也免迷路,”司马元想了想,也跟着李肃昭的方向走,“林中时有豺狼,世子多加小心。”
      “可我——”
      “芈竟陵!你人呢!”
      这下不跟上去也不行了,芈竟陵暗自叹气,策马加速赶上,正见李肃昭的随从将一只受伤的鹿搬上马背。锋利的箭矢直挺挺地穿进鹿头,李肃昭的心情似乎很好,又得意地朝芈竟陵一挑眉,难得孩子气地炫耀一番。
      “昨日还担心是不是朕的射御之术退步了,看来昨日只是失手。今日朕就用这鹿肉亲自给你接风!”
      少年皇帝目光灼灼,也容不得他说好还是不好,就又催促他跟上。
      “陛下,臣真的——”
      “朕会什么朕的伴读就得会什么,”李肃昭忽然想起先前李君博和宫里那位画师,脑子一热,“再不会,你就和朕同乘一匹马,朕手把手教你骑射。”
      芈竟陵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把肩上的弓箭拿下来握在手里。李肃昭顿时大笑,转身策马奔向枫林深处,马蹄声碎,激起一地扬尘,皇帝玄色衣袍的下摆在风中飞扬。
      “百夫长,”芈竟陵忽然转头朝司马元郑重地一拱手,“拜托了。”
      司马元也苦着一张脸:“这骑射哪是一两日就能学会的,陛下这不是为难你吗。”
      “皇帝要旁人做的事从来都不能说为难,如今圣命难违,只能辛苦您了,”芈竟陵稍加思索,又看看右手的马鞭,“只是除了挽弓,我这骑术好像也不怎么样。”
      “不勤加练习怎么会好,慢步又比快步更难,先跟上,”司马元叹气道,“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哟,还不如陪你在武王小筑守墓呢。”
      李肃昭打猎时倒是全神贯注,除了总是找芈竟陵炫耀一番之外,倒是没空嘲笑芈竟陵糟糕的箭术,芈竟陵只勉强射中一只灰狐的腿,还是李肃昭补上一箭才收入马上的麻袋。林中风声猎猎,时不时还能从风里飘来几声文武大臣得到猎物时欣喜的呼喊,被这气氛感染着,芈竟陵竟也渐渐放松下来。
      或许是他想得太多,李肃昭带他前来没有别的用意,只是缺少一个同龄玩伴罢了。
      “太后,今日那楚国世子还是跟在陛下身边,听闻整日寸步不离。”
      “还有吗?”
      沈步芳犹豫半晌,似是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还有就是,陛下今日第一只猎物是一头幼年雄鹿,命尚食监拿去炙烤,说是给楚国世子接风……”
      水甘棠手中的茶盏滚落在地,沈步芳立即跪伏在地上不敢多言。她似乎觉得好笑,低头看看跪伏在脚边的总管宦官:“怎么,你觉得哀家生气了?”
      “太后的意思,这楚国世子究竟留得,还是留不得?”
      “宣他觐见,”水甘棠拣起盘中一枚杏仁丢进嘴里缓缓嚼碎,“哀家倒要看看,他凭什么留在大殷皇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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