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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阿使德·维尔娜饶有兴致地听着玉泠秋抚琴。敦薨山连接着大殷与萨珊王国,向来只有来自萨珊的三弦琴声,或是敦薨山四城人人都会的悠远凄凉的羌笛,听多了便也厌了。这从长安来的佳人美酒歌舞仙乐,倒让她眼前一亮,她赤着脚半躺在熊皮的软榻上,半天过去目光才从女琴师身上移开。
      “楚大人,我萨珊人向来热情好客,你来访至今,我给你的全是最好的,你这脸色怎么还越发难看了呢,”维尔娜将一颗牛乳点心丢进嘴里,“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公主仁厚,楚某感激还来不及,只是饮食尚不习惯,肠胃偶有不适罢了。”
      楚铭安面上镇定,心下叫苦不迭。他被留在黎城已经足足一个月,维尔娜除了让使团寻欢作乐,便什么也没叫他们做过。阿使德·维尔娜是萨珊部落首领阿使德·泰西的长女,其母是黎城一位富商的女儿,自阿使德·泰西建立萨珊王国以后,萨珊军队一路东扩,却因敦薨山地理位置特殊,不得不放缓东扩步伐,继承了父亲金发与母亲黑眸的维尔娜公主正是国王麾下第一猛将,如今已攻下两城,其余二城岌岌可危。于士气大涨的萨珊大军而言,这二城原本唾手可得,却不知维尔娜为何停驻原地,似乎早就预料到大殷使臣来访。
      “饮食不习惯?”维尔娜笑笑,“不如我去黎城给你找个厨子来如何?”
      “不劳公主费心,楚某心领了。”
      “你们的小皇帝叫你来,应当不是为了让你和我在这儿客套的吧。”
      “……公主倒是爽快人。”
      “想让我撤军?”
      “公主会撤军吗?”
      “你这会儿倒是不客气。”
      楚铭安摸不清维尔娜的意图,他更愿意相信这个萨珊女人并未真心想与他谈判,否则就不会一拖再拖,拖到他近乎耐心全无。使团的其他官员无一人应答,只有玉泠秋的琴声还在帐中作响。
      他瞥向低着头的女琴师,心下暗道不妙,但仍旧镇定道:“公主是爽快人,楚某也没有和公主兜圈子的道理,公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就是,只不过下官区区一个传话人,不能替吾皇做主就是了。”
      “我的条件恐怕用不着你们的皇帝做主。”
      “公主想要什么?”
      维尔娜把刚刚从果盘里捡起的葡萄干又丢了回去,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指向端坐在地毯上抚琴的玉泠秋:“我要她。”
      **
      “陛下,庆阳长公主携荣郡王求见。”
      李肃昭正在写左不齐布置的文章,芈竟陵在一旁练字,听到颜春台的通报声便自觉地要退下,刚后退两步就被李肃昭制止:“坐下,你想去哪儿?”
      “长公主殿下觐见必然有要事,臣一介外人,多有不便。”
      “朕都没说不方便,你跟着客套什么,”李肃昭放下笔,叫书童将纸张叠好送去给太傅,“那是朕的亲姑姑和亲表哥,又不会吃了你。”
      芈竟陵只好坐回原处,他从洛阳到长安已是半月有余,也就过了这半个多月的清净日子,每日除了陪李肃昭读书习字逛花园,就是在华英宫殿内养花作画喂兔子,靳霜天说他身体尚不够强健,于是司马元偶尔来访教他些许拳脚功夫,他倒是没再去过演武场。过于安逸的生活几乎让芈竟陵忘了庆阳长公主还在长安,她刻意将秘密觐见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却在他到达长安以后再无消息,本就是件怪事。
      他有理由怀疑,今日李婧仪前来,十之八九也与他有关。
      “你低着头干什么?”
      “陛下?”
      “前些日子荣郡王病得很重,朕曾略表关心,今日姑姑带他前来最多是谢恩罢了,”李肃昭微微皱眉,面露不满,“还是你在记恨庆阳姑姑曾率军在陈都外驻扎,与楚军作战?那时你应当还没来洛阳。”
      “臣不敢。”
      “当真没有?”
      芈竟陵心下叹气:“当真没有。”
      话音刚落,庆阳长公主便带着荣郡王李贞走进殿来行礼,长公主久违地一身戎装,更显其英姿飒爽:“末将李婧仪携犬子李贞拜见陛下。”
      “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虚礼,来人,给姑姑和表哥赐坐。”
      “谢陛下。”
      李肃昭看看芈竟陵的脸色,又看看满脸苍白的李贞,轻咳一声:“看来表哥身体已经无碍了,朕先前让太医院送去的补品可曾用过?若是不够,尽管和御药局说就是。”
      “承蒙陛下关心,补品送得太多了,臣哪里用得过来,”李贞笑着一拱手,他比李肃昭年长五岁,虽自幼熟读经书,却比普通贵族子弟多了几分侠气,尽管尚未痊愈,脊背仍旧挺得笔直,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样貌不失英气,“容臣多嘴一句,这位是?”
      他目光移向芈竟陵,此人刚刚在他与母亲进殿是起身行礼,却被李肃昭瞪回座位上,不免使李贞觉得有点好奇,毕竟他这位表弟从小就戒心极重,身边也从未有过侍从之外的人离他这么近。芈竟陵硬着头皮站起来再一拱手:“臣楚国世子芈竟陵,参见庆阳长公主殿下,荣郡王殿下。”
      “楚国人?”李贞面露惊讶,“陛下这是……”
      “他是母后请来的贵客,也是朕的伴读,先前一直在洛阳,表哥此前应当没见过,”李肃昭发觉李婧仪的目光沉下来,便又给芈竟陵使眼色叫他坐下,“世子同表哥一样,喜欢作画,再过些日子表哥痊愈了,你二人可在国子监好好交流一番。”
      “是吗,”李贞望着芈竟陵与他一样的月白色袍子,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常闻楚国多文人墨客,想必世子更是个中翘楚,到时哪里称得上交流,是臣要请世子指教才是。”
      芈竟陵才刚刚坐下来,总觉得李贞话里有话,半点不敢放松:“微臣不敢,荣郡王乃名将卫大将军之后,又深得文武双全的庆阳长公主殿下亲传,是微臣要请郡王殿下指教才是。”
      “你们俩这一来一回的,是不给朕和姑姑说话的机会啊,姑姑,依朕看不如把这正殿留给他们,我们去演武场骑射如何?”
      李肃昭故作严肃,反倒把李婧仪逗笑了:“你们都是年轻人,陛下哪里会说不上话,反倒是末将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样看来,陛下和世子相处得还不错,先前倒是听说,太后与世子不合,看来都是不实传闻罢了。”
      “不合?哪里不合?若是脾气秉性,朕看倒是世子更像母后的儿子,抚琴诗文样样精通,怕是太后喜欢他还来不及,”李肃昭冷哼一声,“朕嫉妒得很。”
      章台宫正殿敞开着门,人人路过章台宫门口都听得见里面的谈笑声,李君博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颜春台恰好出来叫人去御膳房叫茶点,见李君博在殿外,正要进去禀报,被李君博拦下。
      “殿内是谁?陛下今天心情这么好?”
      “回摄政王,是庆阳长公主殿下和荣郡王殿下前来觐见,哦,世子也在,”颜春台搓搓手,这两天冷得很,许是长安城不久就要下雪了,“王爷今儿怎么这么晚才来,陛下今儿才跟世子提起您。”
      “提起本王?”李君博一时失笑,“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瞧您这话说的,哪儿能呢,陛下向来最敬重您了,”颜春台眼珠一转,怎么也不能把“不知道皇叔小时候被左不齐那老头给的文题折磨的时候是什么样”这种话在正主面前说出来,“天儿这么冷,您不如进殿说吧?”
      “不,本王不进去了,本王还得去太医院看看,”李君博见四下无人经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竹筒封着的卷轴,封口上刻着一个“楚”字,“等长公主和荣郡王走后,你把这个交给陛下,待到今晚批折子的时候,本王再到章台宫来详谈,切莫让太后和燕相的人知道此事。”
      “奴明白,那您忙您的。”
      李肃昭原本想请长公主母子留下用晚膳,但李婧仪百般推辞,反倒是芈竟陵和李贞看上去相谈甚欢,分离时还颇有几分不舍。李婧仪注意到了儿子的脸色,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李肃昭说不必差人相送,又上下打量芈竟陵好几次,才带着儿子离开。
      芈竟陵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这次轮到李肃昭盯着他了,目光远比长公主更锐利,几乎要把他扎穿。李肃昭心里万分不爽,但也说不上到底为什么不爽,或许是从未见过李贞话这么多,也没见过芈竟陵一天笑这么多次,而这笑并不是源于他。
      “是臣……是我刚刚在郡王面前说错话了?”
      “你怎么会知道朕的姑父叫卫远策?”
      “……”
      “你还是记恨姑姑和姑父率军攻打楚军。”
      芈竟陵无奈道:“卫大元帅的战功早就传遍天下,他与长公主并肩作战的时候,我还不到五岁,我为何要记恨,我分明都记不清那时的楚国是什么样子。”
      这话半真半假,记不清是真的,不记恨却是假的,李婧仪对他的戒心远比太后对他的戒心要多得多,李贞再怎么与他志趣相投,又如何能真的与他做挚友。但他也不明白,李肃昭的怒气似乎并非因为殷楚旧事,少年皇帝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表达不满罢了。好在李肃昭没再问下去,只是用膳时一句话都没再说。
      “陛下。”
      “皇叔送来的?”
      “是,他说您晚上批阅奏折的时候他再来与您详谈。”
      李肃昭放下筷子,从颜春台手中接过卷轴,一眼看到了竹筒封口上的“楚”字。
      “宣御史大夫楚建平觐见,”李肃昭撕掉卷轴封口,“快去,楚大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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