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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水甘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往日里若是雨夜,她总是睡得安稳,这两日却睡得很不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梦里时而是她在封后大典上接受朝拜的情景,时而是几年前宗室子弟逼宫时宫门前青砖上的斑斑血迹。原想叫玉泠秋来说说话,才想起她早随着光禄卿楚铭安一并出使敦薨山去了。
      途中分明无事,她却如何也睡不着。从洛阳出发第二天她才知晓庆阳长公主秘密觐见一事,又不知所为何故,燕崎离开时更是什么也没说,只说担忧长安生变,未及她细问便匆匆离宫,还被不少人撞见,倒像是做给别人看的。
      水甘棠微微皱眉,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她似乎正在离大殷的权力中心越来越远,是有人刻意要她边缘化。
      “太后。”
      “打听到了吗?”
      “当日庆阳长公主觐见时,殿内只有陛下、摄政王和颜春台总管,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时楚国世子在何处?”
      “在永安宫抄录琴谱,奴才派去的人始终在那儿盯着,世子的确不曾踏出宫门一步。”
      水甘棠慢悠悠地抬眼:“你跟在哀家身边有多久了?”
      沈步芳心下一惊,太后心绪不佳他是知道的,事实上自芈竟陵被李肃昭带进行宫以后,太后的心情就从未好过,只是谁也不敢在太后面前言语罢了。通常水太后都是把下人叫来问问话,问到了想知道的,便会叫下人都离开,独自一人在殿内,或是差人请丞相来。现下丞相不在,若不刁难身边的人,恐怕不是水太后的脾气。
      “回太后,”沈步芳战战兢兢道,“算上您刚入宫的日子……有十四年了。”
      “是吗,竟然这么久了,”水太后漫不经心道,“这么说来,齐氏也走了有七八年,若她的孩子还活着,应当比皇帝还要大些。”
      “太后……”
      “哀家忽然想起那些故人罢了,你慌什么。”
      “老奴以为,您提起齐氏是因为……怀仁长公主。”
      水太后一愣,倏地嗤笑一声:“你不说哀家还真把这丫头忘了,她回长安了没有?”
      “这倒是没人知道,公主六月便往幽州去了,或许在那儿得了什么新美人所以乐不思蜀——”
      “你僭越了。”
      “老奴失言,”沈步芳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太后这会儿看着倒是精神了许多,他稍稍放下心来,“不过既然提起怀仁长公主,回长安以后,太后是否要宣她觐见?”
      “你认为她会站在哀家这边?”
      “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太后毕竟对公主有养育之恩,又一向与陛下疏远,如今形势紧迫,倒未必不能一试。”
      水太后没再问话,挥挥手叫沈步芳下去了。算算路程,明日便到长安,有什么话都不急着这一时来问。她也不是没想过怀仁长公主李祐妱能否为她所用,一个先帝才人所出的女儿,在朝中并无势力,又养成一个放荡不羁的性子,偏偏有着李氏的高贵血统。但李祐妱太难以拉拢,因为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芈竟陵病了?”
      “靳太医一直在身边看护着,世子身边的姑姑寒芝也寸步不离,说是已无大碍,说不定只是水土不服。”
      “寒芝以前是医官吗?”
      “这倒没问过,倒是听说她与靳霜天关系不错。能让那个心高气傲的小丫头安安分分熬药,想必这位寒芝姑姑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李君博的目光落在书籍边角标注的小字上:“陛下倒是坐得住。”
      “坐不住又如何,还能亲自跑去看世子不成。他长大了,真正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
      “他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御史大人。”
      “李氏的十一岁,和旁人的十一岁不能等同。”
      “其实本王担心——”
      “担心他和你一样?”楚建平笑笑,他比李君博大不了几岁,两鬓却已经有几缕白发,“你若真的担心,早些禀明太后,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就是了,水太后的画像被送进宫里那年她才十四,入宫封妃也不过十五岁,陛下还差这几年不成。”
      “本王不是没想过,但陛下年纪尚轻,就算他现在马上成年,婚事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若是水氏来安排,怕是直接让燕氏宗族的女子来做皇后了。”
      “倒不如另辟蹊径,非要从京官和宗室里选吗?”
      李君博面色一怔:“若是高句丽的公主那就算了。”
      “谁说高句丽了,章武君倒是敢说,怎么不让阿使德氏直接把阿使德维尔娜嫁过来,”楚建平再度失笑,一把夺过李君博手中的书放在一边,“芈竟陵可有姐妹?”
      “你想让芈氏进宫?”
      “芈氏不是已经进宫了吗?”
      “……”
      许久未经长途跋涉,芈竟陵倒是真的在途中病了。不是水土不服,而是不习惯越往长安越是干燥。他自幼在河湖遍布的楚地长大,幼年的行宫也临水而建,在洛阳时好歹不曾长距离赶路,离开洛阳这么久,纵使这些天路上偶有阴雨,他也照样睡不好。靳霜天日日前来诊脉,用一副除湿的方子熬了十多天的药,他才渐渐好转。
      “颜总管?”
      “湘月姑娘,世子身体可有好转?”
      “是陛下要找世子吗,”湘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世子刚服了药,还在休息,能否请颜总管通融,不要这时宣召世子。”
      “不是不是,”颜春台摆摆手,“陛下向来关心世子,哪能这时候宣召,是陛下差咱来问问,世子是想住在咸阳宫里,还是另寻府邸。”
      湘月微怔,正想说要去禀报主子,转念一想,微微欠身道:“奴婢先代世子谢过陛下,只是世子毕竟为陛下的伴读,自然要时时候在宫里等待传召。何况世子毕竟是楚国使者,有使命在身,单独设府不合规矩。还请陛下在宫中随便择一偏院便是,不必再费心思。”
      “世子是这么说的?”
      “世子一定会这么说。”
      颜春台还想再问,又见靳霜天急匆匆地策马跟上来,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径直跳上马车,他只好回到李肃昭的马车上去回话。李肃昭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没问颜春台究竟有没有见到芈竟陵,只是叫颜春台把咸阳宫的地图拿来给他看。
      “从前先皇的伴读住在何处?”
      “在长杨宫,离宫妃之后宫尚远,但离章台宫正殿极近。”
      李肃昭微微皱眉:“你觉得华英宫如何?距离朕的寝宫和正殿都近得很,西边走不了太远就是演武场,而且远离左太傅的学宫。”
      “陛下……”
      “怎么了?不行吗?”
      颜春台吞吞吐吐道:“那是先太皇太后的宫殿,连当年宠冠六宫的水皇后也不曾入住过,给一个藩国世子,是不是有点……”
      “咸阳宫做主的是谁?”
      “是您,陛下。”
      “一个院子而已,朕想给谁住就给谁住,管他是先太皇太后还是先帝,”李肃昭把地图揉成一团丢到颜春台身上,“按照朕说的办,若是太后问起来,你就说是皇叔的建议。”
      李君博在自己的马车里揉了揉鼻尖,有点痒,但应当不是受了风寒。
      “世子,”寻雪掀开车帘向外望,“这就是大殷皇都长安城啊,好气派的楼阁。”
      “早在先秦时,长安便是秦国都城,那时还叫咸阳,如今大殷皇宫也叫咸阳宫,这许多年过去,长安早就是天下第一城,自然处处都显气派,”寒姑姑戳戳寻雪的鼻尖,“还不把帘子放下,教人都知道你这小丫头没见识,丢世子的脸。”
      芈竟陵才刚刚转醒,寻雪不愿放下车帘,他便也跟着向窗外望去。长安城的繁华洛阳亦不能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重楼高檐,皇家的车队仪仗走过街道,故而长街上不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来不及被疏散的人群,在长街的两侧五体投地跪拜。
      “这话许是不该说,”寒姑姑叹气道,“想当年在陈都,王上每年主持芈氏宗族大祭,那礼器仪仗也不比如今的大殷皇帝差到哪儿去,只是那时,王上还是王上,不是向大殷皇帝俯首称臣的楚王。”
      “你很怀念那时候?”
      “世子难道就甘为人臣?若世子还是楚国太子,他们便应当在陈都跪拜瞻仰您啊。”
      “嘘,”芈竟陵把手指放在唇上摇摇头,“让旁人听见这话,你是要被杀头的。何况他们跪拜的,可不是这支队伍。”
      他们所跪拜的并非这能从长安城西门排到东门的千人仪仗,芈竟陵想,是这千百年来压在他们所有人头上的,至高无上的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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