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风漠漠

5、第 5 章

　　好像是啊！我记得那个男孩转学的那天同桌拼命拉着我的手跑上了教学楼的顶层，她说要最后看一眼那个也许再也看不见的男孩，那时候的我们跑得真快，跑上顶层我叉着腰喘气，而柳姗姗则泪眼汪汪地呜呜说着再见。

　　“小秋！”江辰希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捏住我的肩膀，“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你，比祁御早，比张志豪早，小秋，忘了那些过去吧！从此以后，让我来守护你。”

　　从此以后，让我来守护你……

　　我忽然就涌出泪来，原来，我还是需要这句话的，原来，我还是需要温暖，需要爱。

　　可是，怎么办呢？

　　“江辰希……”

　　“你说，我听着。”

　　“不行啊！我不行……”

　　我真的不行，父亲母亲离婚后，我跟着父亲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地狱，我忘了爱，我的心里全都是恨，那个女人疯一样地打我，而我也疯一样地报复，我让她流产，我让父亲气得住了院，我是个恶魔！

　　继母诅咒我，父亲诅咒我，所有的人都在诅咒我的时候傅祁御从天而降，他天真无邪，他企图用一颗善良而美好的心去温暖我，可我满身毒刺，我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在他祈求着我怜悯的时候我弃之敝履！

　　我已经习惯寂寞，习惯孤单，我和父亲一家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家毁了，我和夏语萱兮诺在一起的时候，夏语萱和兮诺死了，我和张志豪四年的婚姻，其实，根本说不清谁比谁更痛苦，我是被幸福诅咒的人。

　　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很久以前，傅祁御还在我心里时我逼迫着自己去爱张志豪，我逼迫着张志豪去救我的父亲，我从来不敢拥有，也从来不会珍惜，也许，我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因为父亲的错，所以我曾那么肆意地去伤害那些爱我，或是不爱我的人。

　　我怕，我怕江辰希会成为第二个傅祁御。

　　“小秋，为什么不行？你明明很开心，明明很期待我。”

　　是啊！我开心，我开心他的腿好了，开心他终于健健康康的，可喜欢就够了吗？当年校园里那个优秀的男孩几乎不存在于我的记忆里，那些残存的片段不过是我丑陋不堪的青春里唯一的一点颜色，我期待什么呢？一年的相处里，他并不足够了解我，难道我能期待着几年后，或是几个月后一切的美好终将被撕去虚伪的外衣，然后，他依然愿意拥抱我而不是被我害得遍体鳞伤吗？

　　我不敢尝试。

　　“小秋！！”

　　“江辰希，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我父亲追求我母亲的时候她也曾经以为那就是一生，我相信我的父亲，我信他在那一刻里想的就是一生，可爱情从来经不起时间的流逝，时间没了，爱情也没了，你想象不到爱情消失之后的残忍，从来没有什么刻骨铭心，也从来没有什么永恒，爱情一直是短暂的，而且……毫无价值。”

　　江辰希的脸白了一下。

　　“我最好的朋友夏语萱，为了那个男人她什么都牺牲什么都忍了，对于婚姻和爱情，她已经放弃了幻想，她自娱自乐，自欺欺人，可最后呢，曾经说过最爱的人在她死了不到三个月时另结新欢，谁还记得那些边流泪边宣读的结婚誓词，谁还记得她那冰冷的尸体以及那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不！小秋！你的理由我不接受！你不能因为你父亲或是你朋友的悲剧就否定我！你还没开始，怎能知道结局？”

　　“我不用开始，你是傅祁御的哥哥，为什么他姓傅？因为他从来没能进过你的家不是吗？你的母亲一定流了许多的泪，你有多久没见过你的母亲笑了？有多久没有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吃饭快快乐乐地谈笑？你的母亲很孤独，孤独到唯一的儿子生病了都没有时间去关注，她现在一定在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的丈夫，可她没有办法，抓不住，又放不开，她和我母亲一样，我们都是悲剧的人，同是悲剧的人在一起，永远只有悲剧，所以江辰希，即便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你的母亲和我，也许会变本加厉地去害傅祁御以及那个女人，而那些恶毒的想法会一直存在我们的思想里，既然我是恶毒的，你又怎能期待着我以一颗善良美好的心去爱你呢？当我不信任任何人时，你其实就是其中一个。”

　　江辰希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我想，我狰狞的表情以及可怕的言论还是吓到他了，他的眼睛里尽是痛，而我的心，又何尝不是呢？

　　江辰希太善良了，他值得一个更善良的女孩。

　　“我明白了。”江辰希默默地走回屋子里，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背影拉得瘦长瘦长。

　　可是，他怎能明白呢？他不明白啊！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忽然很想念夏语萱，夏语萱总说我的肩膀上站着两个巨人，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虽然天使的实力远强于恶魔，但最后强行让天使输掉的，却是我。

　　我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几天里，我几乎没看见江辰希，偶尔看见，却只有他匆匆出门的背影，李枫问我是不是和他家少爷吵架了，我说没有，李枫明显不信，他说：“小秋姐，你没发现你和我家少爷的脸一样丧啊？你们到底有什么没说明白啊？说明白不就完了吗？我们这辈人谈恋爱已经不流行互相折磨了！”

　　我终于买了张离开M城的火车票直奔葬着夏语萱和兮诺的墓园。

　　我以为夏语萱的身边从来不会有鲜花，我以为除了我，不会有人来看她，可我看见那个女人，那个毁了我的家的女人。

　　“你来干嘛？！”过去那么久，我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看见她时的憎恨厌恶以及愤怒。

　　她也同样。

　　“看我的女儿。”她几乎是冷笑般地望着我，“语萱是我的女儿。”

　　“呵！简直是不要脸！”我以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疯子。

　　“怎么？你不信？”她高傲地扬着那颗令人作呕的头颅，像某种阴谋得逞后的得意忘形，“夏启杰是我的前夫，我想，你应该见过他吧？

　　“……”

　　“怎么？语萱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你居然眼瞎到没看出来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我，仿佛走向胜利，“我流产后，语萱说要帮我报仇，于是她认识了你，语萱的心灵鸡汤让你颇为受益是吗？可那些话，全都是我教她的！你的每次痛苦都是语萱和我的快乐！你恨我，可你不得不在我的心灵鸡汤里生存下去！你知道语萱为什么要站在你身边安慰你吗？因为她要你知道，小秋！你一无所有！连你自认为最好的朋友都是你仇人的女儿！”

　　我啪地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撒谎！”

　　从前，我和这个女人打架向来都是你死我活，可她这次不还手，只是用一种极尽可怜我的眼神望着我。

　　“小秋，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毁了我就可以挽救你父母的婚姻吗？你爸爸早就不爱你妈了，你妈再挣扎也只是一条可怜虫！”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她，我觉得愤怒已经像岩浆一般燃烧着我的理智，我觉得我在发抖，剧烈地发抖，我的手上捏着一把满天星，这个女人的笑容刺痛了我，她得意的眼睛仿佛是一枚枚带着毒液的钩子，我想都没想就将满天星插向她的眼睛。

　　然而，就在我即将刺瞎那个女人时，突然有人重重地抓住我的手腕，然后，狠狠地将我甩了出去，我扑倒在了夏语萱的墓碑前。

　　“阿姨，你没事吧？”

　　“没，没事。”

　　我怨恨地抬头，烈日炎炎，然而我的心一冷。

　　甩我的人居然是傅祁御。

　　那个女人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来望着我，我已经收起锋芒很久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厮杀，我以为我会扑过去将那个女人的脸抓烂，我以为我会撕光她的衣服将她每一寸皮肤都挖穿，可我居然只是用尽了全力去捏紧自己的拳头。

　　傅祁御说：“麦小秋，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歹毒！”

　　“祁御，你得小心着这丫头一点儿！这丫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能逼得自己妈上吊自杀，也能逼得自己爸远走他乡！你看当年她是怎么对你的？这根本就是一头狼！”

　　没错！我是一头狼，可我妈上吊自杀前明明是接了她的电话！

　　无所谓！我不在乎她怎么说我，我妈已经不见了，这几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父亲需要这个女人的照顾，也许她根本没机会活到今天。

　　而我，鬼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在意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人是否还活着！是否还需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