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风漠漠

4、第 4 章

　　可我该知道，所有的明媚，所有的温暖都不会属于我。

　　江辰希突然发高烧，整夜整夜地咳嗽，医生说是肺部感染，不久后，李枫就带着他离开了M城。

　　走之前，李枫拉着我，告诉我，不要离开M城，因为，江辰希一定会健健康康地回来。

　　我点头。

　　曾经热闹的屋子突然安静，我有些不适应，我一度在白兰树下无所适从，我该明白的，M城本来就是热闹的旅游景点，即便是寂寞，也是短暂的，而我的寂寞，却一直如影相随。

　　海风温柔，海浪轻巧，在M城，时间总是比别的城市来得悠长，每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寻得一份内心的安静，可对于海风也好，海浪也罢，我想，它们不该留恋的正是这些匆匆的脚步，有些人或许这一辈子只会来一次，再美好，也是不该留恋的。

　　比如江辰希，比如，我。

　　M城的阳光，很温柔。

　　温柔的阳光下，白兰花盛开的香气飘飘渺渺，我在白兰花下长久地坐着，有时候，张志豪会给我发来一两条的信息，正常的问候，有时候，李枫会给我打电话，说起江辰希，也说起医院的小护士，我很想问问，傅祁御在不在？他知不知道江辰希曾在我这里住过？

　　可我不敢，我怕江辰希知道的比我多，我怕我突然介意起他出现在M城的目的，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期待什么呢？

　　幸福是如此容易褪色的东西。

　　可是江辰希，竟然真的已经成为了习惯，我不知道我已经那么害怕这个习惯，我细心地打扫江辰希曾住过的房间，我将他的被子洗干净，在太阳底下晒得干爽而清香。

　　我发信息给李枫，问他江辰希怎么样了。

　　他不再回我。

　　五月的时候，我在沙滩上遇见了张志豪，离婚快两年，他的身边有佳人相伴，那个女人温柔如水像只粘人的小猫，看得出来张志豪很幸福，他微微地对我笑，那样释怀而又感叹的笑容使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我想，那四年婚姻所困住的，也许不是我。

　　我当了张志豪三天的导游，三天里，那个女人和张志豪形影不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会很开心，原来，眼睛里真的有星星。

　　张志豪说：“小秋，你没和傅祁御在一起吗？”

　　我笑，“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说过，我不爱他了。”

　　“小秋……”张志豪摇着一根手指头明显不相信我，但是他的眼里，没有了当初那份凌厉与冷漠，他说，“幸福是要争取的，虽然不一定争取得下来，但不争取，一定不会幸福。”

　　是吗？

　　可我不知道，对于江辰希，我要如何争取。

　　李枫的手机里常常是忙音，即便不是，却也无人接听，我想，是我想多了吧，江辰希凭什么会回来呢？我算老几？

　　我每天都在海滩上度过，六月，然后是七月，八月，我把自己晒得黝黑而苍老，来来往往的人群，无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时光，从来都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在这世上艰难而努力地生活，只有我，孤独而寂寞地等待着岁月的流逝。

　　夏语萱说，小秋啊！你缺爱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夏语萱那么努力地爱着我。

　　海滩上的落日是世界上最落寞的落日，汹涌的地平线翻腾着白色的浪花，因为寂静，所以浪花越是汹涌，海滩便越是落寞。其实没有关系，因为寂静已经习惯，所以落寞便习以为常。

　　我想，我和江辰希大概只是彼此生命里匆匆的过客，我离婚了，突然发现有个男人还不错，于是我患得患失，那应该算不得什么爱。

　　然而，李枫回来了，站在小屋前的碎石子路上，笑盈盈地对我说：“小秋姐！我家少爷问你可不可以回来M城和你住！”

　　我发愣，仿佛看见了外星人。

　　“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将他打包带回去啦！”

　　“同同意……”

　　“好咧！”李枫错开身子，手指了指远方，我看见了一个人，白衣黑裤，挺拔俊逸地站在木棉树下。

　　我呆掉了。

　　“我家少爷站起来的时候高大威猛吧？嘿嘿！我跟你说啊！我家少爷那复健做得，啧啧！没有十二万分的定力根本坚持不下来！”

　　“小秋姐！我手机坏了，每天陪着少爷复健我都快得神经病了！本来想买新手机给你打电话，可少爷不给啊！他非得要看看没有电话你担不担心他！话说，你到底担心他没？”

　　李枫滔滔不绝，而我，目光锁定了江辰希就再也无法移开。

　　“不好意思哈！我家少爷打电话呢！公司里的，他太忙了！一边复健电话就接个不停！我是偷溜过来通知你的，免得他出现的时候你晕倒！嘿嘿！”

　　M城的阳光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么地灿烂，我雀跃地跑过去，雀跃地喊他，“江辰希！”

　　他刚好挂了电话，转过身来温柔地对我笑，然后，凝视我，“瘦了，也黑了。”

　　“嗯！海边晒的！”我觉得心里涌起海浪般的温暖，江辰希的腿好了，他充满了生气，他俊郎飘逸，他和当年的傅祁御一样，完美得不像话……

　　“来。”他向我伸出手，“今天菜场上的鱼不错，喜欢红烧还是清蒸？”

　　“红烧。”

　　“上次你说喜欢吃红烧豆腐？放辣椒？”

　　“是啊！Q弹Q弹很入味那种。”

　　“我刚好都会做。”

　　江辰希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自然地和我穿梭在菜场的每个角落，回到小屋，他扎起围裙，偶尔让我递个盘子或是酱瓶，他的动作娴熟，做出的菜式宛如精致的艺术品。

　　我担心他累，他说：“给你做顿饭的体力还是有的。”

　　我有些抱歉又有些感谢地望着他。

　　李枫说：“小秋姐，你要是不拦着，我家少爷能给你做个满汉全席！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给你做全了！”

　　我笑笑，其实，江辰希连做饭的样子都好看得要命。

　　李枫忙前忙后地准备碗筷，还突然问我酒量如何，他笑盈盈地指着自己的脸颊，“小秋姐，你脸上的酒窝深得就像针戳似的，肯定能喝呀！喝两杯呗！”

　　“别别别……我喝起来大概会发疯的，六亲不认。”

　　李枫倒也不强求，一个人喝得极欢，喝得多了什么话都敢说，句句毒鸡汤，句句金言。

　　江辰希目瞪口呆，“你小子，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没知道你这么多话呀！”

　　“没酒壮胆哪敢说呀？”李枫笑得东倒西歪，手舞足蹈地一个嗝接一个嗝地打，可喝嗨了怎么劝都没用，最后，他整个人已经醉得不行，“不不跟你们玩儿了，我睡去了，不然酒劲上头我趴那儿小秋姐扶不住我，我又不能让少爷扶，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说着自顾自地往房间踉跄而去，我担心他真趴下了急忙追上去，他却反手把我推开，大着舌头，“不不不用！你就陪着我家少爷说说话！啊！说话！说话！”

　　“你真的可以呀？”我还是追着他。

　　他拼命甩手，一步三趔趄地进了房，我无奈地回头，江辰希忍俊不禁，“没事儿，我去看看他。”

　　夜风微凉，江辰希路过我身边时，伸手搂了搂我的腰，然后，用一种低浅而蛊惑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小秋，等我。”

　　我几乎是僵住的……很久以前，我就曾幻想，简单的屋子，简单的晚餐，我的丈夫在晚餐过后，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我们一起看星星，一起数着霓虹，他低浅而蛊惑地在耳边呼唤我……

　　可是……我几乎要逃，然而两只脚软软的，我微微扶住檐梁，不会的，我怎能如此害怕？

　　“小秋？”江辰希很快就出来了，我抬头，他灼灼的目光紧紧地望着我。

　　“小秋，我有话对你说。”

　　“别说！”我有些狼狈地挣脱他的手，然后，逃离。

　　原来，在感情的世界里，我早已是个逃兵！江辰希要说什么？他那么认真地想对我说，那双眼睛饱含了深情，我怕，我怕他说出一些我不敢听的话来！

　　他是傅祁御的哥哥。

　　傅祁御说，诅咒我永远得不到幸福。

　　我曾那么深深地伤害过傅祁御。

　　我不敢。

　　从来没有什么永恒，所有的感情到了最后都是背叛！背叛！

　　“小秋！你真要我一直在后面追你吗？我……”

　　我刹住，然后，回头，碎石子小路上的灯有些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我跑那么快，他一定追累了。

　　“小秋，我喜欢你。”

　　“不许说！不许说！”我觉得有些铺天盖地的绝望正毫不留情地淹没我，我歇斯底里地吼他，我已经不勇敢，江辰希太完美了，我怎能再毁了一个完美！

　　“小秋，你真的忘了我，可我们早就相识了呀！对不起，坐在你前面天天吵你闹你的男孩就是我，如果那年转校后我能再回去找你，你不会和祁御这样，也不会和张志豪这样！”

　　什么？

　　“小秋，你忘了我的名字，你抢了我的钢笔，可我那时候就已经认定了你，是因为一场病，那场病让我失去了很长的一段记忆，祁御出现在那段空白里，张志豪也是出现在那段空白里，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如五雷轰顶。

　　他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会是他？

　　竟然会是他！那个日夜坐在我前面的男孩居然是江辰希？我拼命地回忆，可没有任何一个片段能和如今的他重叠啊！

　　“我走的时候看见了你，你和柳姗姗在教学楼的顶层看着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