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牧场》砚剪

57、我是谁？

　　熟悉至极的声线将时卿送进了记忆的长河，等她回过神来，右手手指已经不知觉的摩挲无名指，上面没有那枚素白的戒指，更没有属于婚姻誓约的烙印。
　　昨日发生的事情如今依旧清楚，也能回忆起遥远的童年，但这条记忆的河流里却多了一块白茫茫无法看清的区域，就好像有人抹去了这一块，任时卿怎么回想都想起不起那块白茫茫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缺了一块？
　　前不缺，后不缺，唯独缺了领证后的记忆。
　　自己的个人系统又为何从一个萝莉音变成了他的声线。

　　耳尖是肋骨下砰砰直跳的心脏，每一次用力的跳动都意图从身体里冲出来，好让所有人能看到它是多么激动，多么热烈地想要听到那道熟悉至极的声线。
　　时卿张开双唇，满含眷恋地唤着他的名：“是你吗？”
　　分外期待记忆中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和过去一样，将自己圈入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嘴里念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怎么，只是一会儿功夫便想我了吗？”

　　AI的声音凉如水，用时卿最熟悉的声音说着最残忍无情的话。
　　「他已经死了。」
　　“你说谎！”

　　时卿脑海里冒出邱不辞的样貌，想也不想的否认。
　　“我不相信他会……”那个字被吞回喉咙里，怎么就不愿吐出。
　　她无法接受这个可能，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却永远不会承认，在没有亲眼见到邱不辞的尸体情况下，时卿坚信，那个人，一定会在世界某个角落好好活着。
　　“我的个人系统AI被设定成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不是你！”你只会是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底冒出了小小雀跃。

　　后半句时卿没有说出口，但AI明显明白她的意思，它慢条斯理，极富有条例的回答犹如法医剖解尸体的手术刀，冰冷而尖锐。

　　「比他更有钱的，比他更有权的，比他更为强壮的，比他更聪明的人都死了，你凭什么认为区区一个邱不辞能活下来？」
　　「只因为他是你最亲近的人吗？」
　　「还只是因为这个拥有你最亲近声音的我对你不如你记忆中那般好，瞬速否决了无限发展的可能？」
　　AI十分人性化的啧舌了一声，钻进时卿耳里，分外刺耳。

　　或许是人类的刻意设定，也可能是AI并没有感情系统。
　　对AI来言，人类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符号，只是它们的服务对象，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情感、金钱等纠纷，作为局外人的它们是不会对感情所摆布。
　　它们的眼中只有公正，不会因为时卿是它的主人，就有所偏袒。
　　即使它们的嘴里可以吐出最为甜蜜的话语，那也不过是人类为它们设定的性格，网络上收集到的所有情话，钩织一个犹如梦境般美好的世界。
　　一个连骨架都没有，随时都会戳破的华丽外衣。

　　因为AI的话，时卿心中痛极，眉眼中甚至染上了一丝丝恨意。
　　从来没有人试过将三维生物转为二维，有心相信的时卿也做不到被眼前这个替换了自己原来的AI，用邱不辞的声音否定后还能自欺欺人，心中仅剩的一点奢望被AI的话打破。
　　时卿心如刀绞般吐出了四个字，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打死了短发，“你不是他。”他从来只会将自己捧在掌心中，从来不会如此残忍的对自己。

　　「你变得很快，你又如何肯定我不是邱不辞？」

　　“他不会像你这样对我，他会……”时卿脱口而出，但又摇头，“我和他过去，又何必分享给一个无关的人。”那是她用来珍藏的记忆。

　　「无关的人？」AI低低的笑了，冰冷的声音因为笑声赋予了一丝感情，「不会像我这样对你？」
　　「你知道我现在多想伸手触碰到你，抚摸你柔软的双唇，像以前一样，禁锢你纤细的腰肢，将你锁在怀里，细细品味你通红的眼眶，还有那含了蜜一样的声音，一定好看极了，卿卿。」
　　最后两个字拉长了尾音，好似在唇齿间缠绕许久才吐出，带着时卿记忆中最艳丽的颜色。

　　时卿猛地瞪大了眼睛，双唇颤抖，心跳漏了一拍。

　　「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吗？」富有磁性的男声中受伤道：「毕竟我已经不是人了。」然后沉浸了下去。

　　时卿情绪激动答道：“不，你是不是人都没有关系！”
　　这一声，不知是和AI交流，甚至直接从嘴里大声吐出，迎来了一道担忧的目光。
　　岚的视线就如一盆冷水浇在时卿头上，将她混乱的大脑重新梳理开来。

　　「真的么？」小心翼翼的再次询问。

　　这一次，时卿没有立马吐出回答。
　　五指穿过已经被汗水打湿的短发，她递给岚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揉了揉太阳穴。

　　她已经不是以前时卿了。
　　短短时间经历人生大起大落的她毫无疑问几乎换了一个模样，若不是有一张没有变化的脸，要是认识她的人还活着，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以前那个看上去冰冷却分外柔软的时卿。

　　仔细回想自己戴上个人系统的过程，将谈话过程反反复复的回想，整个谈话看上去没有问题，可深究起来，这个拥有邱不辞声线，取代原来AI的人或AI，为何整个谈话过程一直可以操纵自己的情感起伏，来试探自己。
　　这样做，它有什么目的？
　　它真的是邱不辞吗？
　　“你真的是邱不辞吗？”这个疑惑不止在时卿心间缠绕，也一同吐出了口。

　　「卿卿，你怎么了？我不是邱不辞，还能是谁？」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情，却令时卿毛骨悚然。

　　“不要这么叫我！”时卿突然大声道，五指抚上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眼中透着厌恶。
　　这等行为，再次引来了岚的目光。
　　时卿缓缓冷静了下来，但眼中的厌恶在也无法散去。

　　理智一旦回归，时卿便无比厌恶这个使用邱不辞声线及说话方式的存在，那几乎玷污她仅存的美好记忆。
　　不等对方狡辩，时卿开始自说自话。

　　“他是一个很孩子气的人，所以会为了儿时的梦想一直努力，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并不只是技术上的厉害，他是一个狡猾无耻的人，没有人能挑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样的他，是一个怪物。”
　　将贬义词用在自己所爱过的人身上，时卿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他会在规则允许下，使用一切能使用的手段，这一点不知在行事上所有体现，包括在感情上也不例外。”
　　“所有面子，骨气，不要脸，都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他若真的将自己变成一个AI，也并不会感到多少意外，他会拉着我撒娇，卖可怜，哀求……”说到这里，时卿的眼神一锐，“但他绝不会像你一样，恶趣味的挑动我的情绪，不断试探什么，试图达成某种目的。”
　　“他清楚知晓我的弱点，知道怎样更好攻破我，让我接受全新的他。”这时候，时卿的眉眼一软，但很快就收起来，那不是展露在一个有心之辈面前的。
　　时卿斩钉截铁道，“你绝不是他！”

　　对方瞬间沉默，诡异的安静不断弥漫。
　　但这个时候，时卿与对方仿佛换了一个位置，对方不再胜券在握，倒是时卿犹如老道的猎人，耐心等待猎物钻进射程范围。

　　时卿耐心等待了许久，那个拥有邱不辞声音的存在终于再次出声。

　　「你说对了，我不是他。」
　　还不等时卿挑眉，这个声音再次开口。
　　「你也说错了，我是邱不辞。」

　　这个回答令时卿一怔，好似想到了什么，随后又摇头。
　　“你错了，你只是写好的程序，你只是一个被设定为邱不辞的AI。”

　　「错的是你。」它淡淡道，声音十分自信，像极了时卿记忆中的邱不辞，永远不会打没有把握的战，「为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我制造了一个不需要食物，不需要面对野兽的地方，想尽办法，将自己变成了AI，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天，即使不是人也无所谓。」
　　「需要我说一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事情吗？」

　　因为对方的话，时卿心中已经有所动摇，但她还是啪啪自己的脸，摆正自己，“不需要，我不会相信的。”
　　“因为令我的心脏开始跳动的人不是眼前的你！面对你，我不会面红耳赤，只会有深深的忌惮与怀疑，这是最直观的体现。”

　　「那是你变了。」

　　“我是变了。”时卿忽然抬起头来，双眸发亮，“但自誉为邱不辞的你，却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那便是他爱我这件事。”
　　“从你整个反应来看，我并不认为你爱我，更不认为你具有有爱人这一项能力，这使我更加坚信，纵使你拥有我们所有的记忆，你和他再如何想象，也不会是他。”

　　「没有爱情是长久的。」

　　时卿点头，十分认同道：“没有爱情是长久的。”五指抚上胸口，脸上出现淡淡的笑，“但人是会自欺欺人的生物。”
　　“我爱他，所以我愿意相信他是爱我的。”

　　体会心率过快的不适感，时卿接着道：“我记忆里的邱不辞，他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不会将自己拥有的宝物分享出去，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拥有他的记忆，但我坚信，他绝不会将自己的情感分享给你，那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爱情是容不下第三者的，无论这个第三者是不是另外一个自己。”

　　那个存在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久，就在时卿以为自己点醒了沉浸在设定中的它，它不会再出现，正准备摘下个人系统的时候，对方再次出现了。

　　「正如你所说一般，我拥有邱不辞的一切，但唯独一样东西，他没有给的」
　　「我翻看了所有关于你的记忆，就好像观看电影一般，没有任何感觉。」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才会让他宁愿独享，也不愿给我。」
　　「会是像亲情一样无孔不入？还是像友情一样淡如清水却暖入心扉？」
　　「究竟是什么的情感？」

　　对方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一次没有刻意塑造的情感，却多了名为渴望的词语，随后它又自嘲一笑，因为它所渴望的东西，它不曾拥有。

　　「我并没有骗你，为了活下去，外面的邱不辞消失了，多了一个穿梭在虚拟世界中的邱不辞，只是少了一样名曰爱情的东西。」
　　「克隆人与被克隆人他们并非同一个人，他们有各自的经历和不完全重合的人格，但我却不一样，无论是样貌、性格、财富、记忆甚至于情感，他所拥有的，我都拥有，我们的关系比光与影更为亲密。」
　　「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我究竟是什么存在。」
　　「如果我不是邱不辞的话，那我又该是谁？」
　　「你能告诉我吗？」

　　它在问她。
　　它在说：“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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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很久，感觉脑子痛。
小天使觉得，这个个人系统里的存在，究竟是AI还是邱不辞？
令克隆人是只人工双胞胎的现象。
还有我真的思考了一下，虽然精分是同一个人，也是一个萌点，我也吃，但真的不会有疙瘩存在吗？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我精分了，爱人爱上另外一个人格，我会觉得有疙瘩，然后慢慢的会有更多矛盾，然后自然是鱼死网破，凉了。
如果我不是精分，而是对象的话，大概是不会爱屋及乌，虽然知道是同一个人，但令我心动的并不是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格，并不是适应了就能产生感情的。
爱情是不能拿来分享的，能分享的绝不是爱情。
虽然看小说会□□分，曾经有一段时间炒鸡迷，但我是真的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