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牧场》砚剪

55、你要关闭我了吗？

　　手臂上传来淡淡痛意，岚眉毛都不皱，垂首注视短短头发的时卿，感觉自己与怀里人的距离很远，即使能从对方的哭泣中听出无限悲伤，心脏却涌出无法形容的感觉。
　　时卿已经慢慢成长为自己希望的样子，但她和自己确实完全不同的。
　　即使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颠覆认知中的人类历史，让岚意识到，她与时卿并不只是经历上的差别。
　　即使她能通过辅助系统弄懂所有未知的物件与关系，但那些对岚永远只是一个死板的名词，而不是活生生的情感。
　　她的人生里被负面情绪所填满，疼痛已经是家常便饭，所有与美好有关的字眼从未出现在身上，也无从得知。

　　莫名的悲伤在岚心间翻滚。
　　双臂缓缓收紧，几乎要将时卿融入骨血里。
　　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随时会消失的蜘蛛丝。

　　透过泪光，时卿见到了一张迷茫的脸。
　　心间一颤，在自己沉浸在悲伤时，是不是忽视了什么？
　　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重要。
　　死人已经无法挽回，而活着的人还活着。
　　这个道理，时卿无比的清楚。
　　因为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将过去的记忆一同埋葬，与邱不辞搬进了新家。
　　第二次，将邱不辞锁进了记忆的坟墓里。
　　时间会告诉所有人，无论是通往地狱的小径，还是通往光明的大道，所有的悲伤离合会随着人往前走而走，一如不会回头的时间。

　　时卿从岚温暖的怀抱里挣脱，牵起她的手，来到那倒塌的红色小楼。
　　撕碎纠缠住石块的杂草，搬开一块块碎砖石墙，某样重见天日的东西收到阳光的照射反射出一道亮光，时卿瞳孔像被针戳般一缩，淡淡血腥味飘逸在口腔，几乎喘不过气来。
　　舌尖轻轻舔过咬破的软肉，右手拾起一个随处可见的碎玻璃杯。
　　绕过尖锐的豁口，手指拂去尘土，盖子上早已过时的卡通图案在说这是一件富有年代感的东西。
　　一个有点年份，却没有任何金钱价值的东西。
　　这样东西却是某一年，是学习良好？还是什么？时卿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老师发了一些本子笔和茶杯，她拿了一个小狗图案的玻璃杯，拿回去像爸妈炫耀。
　　然后？
　　然后就用了几次就嫌它不保温，不用了，倒是时卿爸不舍得丢掉，将那个与自己丝毫不搭的玻璃茶杯用到时卿都忘记那不是老男人的少女心，而是是自己的杯子。
　　这算是物归原主吗？
　　揪紧金属盖子，时卿扬起头，阳光落在眼眸上，就像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摩挲被刮花的盖子，时卿将它递给岚。
　　“送你。”

　　一个杯盖。
　　一个用力就能捏变形的金属扁盖子。
　　既不能作为武器，更没什么用的破烂。

　　岚一怔，双手接过，像似对待一件珍宝一样郑重其事的承诺，“我不会弄丢的。”
　　随后又一皱眉头，低声喃喃，“是不是找个绳子挂着比较合适？”之前的迷茫不知何时散了去。
　　“只是一个杯盖，丢了也没什么关系。”唇角却不自觉的勾起。
　　岚瞪了时卿一眼，就但从她刚才的情绪来看，这对时卿恐怖并不止是一个单独的瓶盖那么简单，小心翼翼接过放在有拉链的口袋。
　　微风拂过岚的短发，露出她柔软的神情。

　　时卿低头看了一眼碎玻璃渣，“我们走吧。”不等岚拒绝，再次拉起她的手奔向警车。
　　“这样就可以了吗？”
　　扭头看了一眼倒塌的小楼，红砖下或许还埋葬着比金属盖更重要的物件，就如时卿一直想取回的一张挂在墙上的合影，
　　“就这样便可以了。”她回头对岚露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启动了警车。
　　空气中还有一道消散的声音，“我并不是一个人，他们可以放心了。”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五指抚上心口，暖暖的。

　　黑白相间的警车绕过拥堵的车流，进入一个与红色小楼风格相差甚远的小区。
　　人类社会倒塌后，迷人人眼的金钱也如纸钱一般，无论是安全性极高的楼房还是经济实用的小区，都无法避免成为一文不值的废墟。
　　眼前这座建筑物也不例外。
　　只不过周围并没有高楼大厦，不会出现其他倒塌的碎石会攻击到眼前这座建筑物。
　　即使它仍无法避免破碎，但外观还是比一路见到的房子好上许多，至少它只缺了一个角，并没有完全倒塌。
　　或许是一路上所遇到见到的东西耗尽了时卿全部情绪，肋骨下的心脏已经麻痹，见到熟悉的建筑物，竟然只是抽搐了一下。

　　思考如何破院门时，大门缓缓自动打开，岚惊得抓紧了长矛，时卿安抚道：“没事，应该是管家系统没有损坏，识别成功了。”
　　与此同时，辅助系统将时卿的话拆分成岚能理解的句式。
　　岚紧绷的神经稍松，却没有放松警惕，眼睛锐利的她发现了几具被野草遮挡的白骨。

　　警车进入院子后，大门就无声的合上了。
　　时卿扫了一眼明显不是人的骸骨，除了多了一个小院子和普通住宅没有太大区别的建筑，她一直相信，他能实现梦想，造就科幻电影中的飞天遁地的机甲。
　　因为对方一直做的很棒！

　　从警车里下来，时卿对岚到：“这里是安全的，不会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虽不知道她有何自信说出安全两字，但岚却相信时卿的话，不在那么紧绷著。
　　而且，这一路上，也很难找出和眼前这栋建筑差不多的地方了，又是时卿的地盘。

　　穿过长到胸口的野草，轻车熟路找到大门，五指伏在门把上，只听到细微的咔嚓一声，时卿压下门把，推了进去，暖暖的声控灯缓缓亮起。
　　时卿条件反射将所有灯光关闭，将岚拉进屋内，把门合上，尽量不流露一丝异样的光亮。
　　等做完了这一切，时卿才意识到现在是白天，亮起的等也只是暖黄色，不明亮，只是填了一份温馨气息的装饰灯光。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虽然早有所料，但看到墙上挂满了的照片，岚低声问。
　　因为墙上的照片与她认知中的时卿不太一样，更像那张照片上的时卿。

　　墙上挂着的照片并不是时卿一个人的照片，每一张照片最少有两个人，更多的是许多人的合影，那是他们一路上走过的地方，所遇到的人与景，唯一不变的是眼睛笑成月牙状和那个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分外温和的男性。
　　几乎每一张有人的照片都有这两个人。

　　食指正勾在鞋口的时卿一顿，没了脱鞋子的冲动。
　　即使将记忆深藏，习惯却不那么容易遗忘。
　　在大理石上留下淡淡的灰色鞋印，她扫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点头，“是我。”

　　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打开。
　　她不会喝酒，或者说滴酒不沾。
　　倒不是不能喝，也不是不会喝，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至于为什么开它，只不过是时卿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喝一点，有些话才能顺利的说出来。
　　只不过在打开的一瞬间，嗅着淡淡的酒香，时卿却没了喝的欲望。

　　倒是岚一直盯着一件东西许久，端视了许久，突然出声道：“那是你原来的个人系统吗？我看到照片上的你都有带着它。”
　　顺着岚的视线，时卿见到吧台上的一枚银色表带。
　　时卿放下空酒杯，拾起银色的表带摩挲良久。
　　个人系统广泛的应用中，其中便有一项对人体健康状态的监控。

　　「你要关闭我了吗？」一直沉默的朱墨突然意识到什么，突然出声道。
　　毕竟权限受控，除了一些分析上，朱墨给予不了时卿更多的帮助。
　　而眼前这枚银色表带，明显是时卿原来的个人系统，自然没有权限设置，有很多地方方便很多。
　　时卿迟疑了一会，然后诚实回答：“紧急连接会对我的大脑造成一定的负担。”说完，又像似在解释什么，“我可以在我的个人系统上开一扇门，你可以通过那扇门进来。”
　　「这样啊……」
　　时卿无法从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判断朱墨正在想什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弄懂AI会想什么。
　　「那你中断紧急连接吧。」
　　时卿不疑有二，因为AI一直是服从人类的，她与朱墨说了一声再见，先关闭了个人系统，然后轻轻按了一下太阳穴上的金属圆片，原来连接眼球的脉络正在快速抽离，以最短的时间结束分离的痛苦。
　　眼睑缓缓合上再睁开，感到大脑的负担轻了一些，时卿取下金属圆片，将其放回了黑色表带里，将这枚路上顺来的个人系统取下，戴上邱不辞送自己的那枚。

　　这次佩戴，不像佩戴朱墨那次那般痛苦，时卿耳后的位置还存在个人系统相对应的序码，很顺利就打开了个人系统。

　　「连接成功。」冰冷的男声响起。
　　“卿卿。”含着千般柔情的嗓音同时出现时卿的脑海里。

　　瞳孔骤然放大，即使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但这声音……她听过无数遍，它的主人，即使时卿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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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WC淹了，修的修，换了换，弄了很久，昨天终于将最后一个马桶也装了……
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