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方士》公子千岁忧

21、判官九

　　子夜午时，皇宫内睿王李旦躺在龙床上久久未眠。如今这皇城就是龙潭虎穴，也许下一秒太后和众臣子就会蜂拥而至，逼着他退位让贤。李唐的社稷在自己手上被谋夺，唐宗室在自己手上被毁灭，那他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当当”门外突起敲门声，李旦从床上惊起，“谁？”
　　“皇上，是奴才”门外有尖细的声音传来。
　　“小安子呀，你进来吧！”李旦这才放下心来。安嘉是从小就伺候在他身边的，是如今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了。
　　小安子走进来，递上一封红色请柬：“皇上，您要见的人来了。”
　　李旦登时一惊，连鞋也来不及穿就跑了出来，“他来了吗？快进来。”
　　来人只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小太监，他却用成熟的低沉嗓音说道：“皇兄，好久不见。”随即他双腿下跪，重重扣首：“臣李仁拜见皇上。”
　　“珐琅，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李旦连忙将他扶起来：“如今皇室子弟凋零，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何尊卑贵贱之分？”
　　“如今事态紧急，我也就不多加寒暄了，请问皇上召我来所为何事？”
　　“吴侍郎之子之死你可听说？如今朝堂之上吴侍郎因爱子去世伤心过度，辞官告老还乡。如今朝堂上一片震惊。太——母后她正为失去了一位贤臣而伤心。”李旦斟酌说道：“最难受的却是武承嗣、武三思这些武家人，吴侍郎早就被他们收买，是对付我们李家的一把利器。如今这个人却辞了官，武氏家族正急的上蹿下跳。”
　　“但是，珐琅，这件事并没有拯救李家，反而将李家陷于水火之中。武后她善于猜忌，这件事反而加剧了她翦除李家的决心，也许明天我就不在那个位置上了。”李旦言语戚戚焉，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落下泪来：“如今武后下令彻查吴有才之死，并且命来俊臣等酷吏严审此案，还在长安宫城内设置更多铜匦（铜制的小箱子），大开告密之门，规定任何人均可告密。长安城人人自危，因此事遭受酷刑审讯死去的已有百人。这其中也有参奏你和司马大人的，不过让我给按下了。”
　　“皇兄皆不可为臣弟而冒险。”李珐琅握着李旦的手，连忙说着。
　　“你不知道，那个地方，饶你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也能让你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李旦问他：“听说你们当时是在此地的，当时究竟如何？”
　　李珐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并将大妖燃尽之时剩下的“句”字拿给李旦看。李旦反复揣摩此字，恍然大悟道：“这是个句字，句芒的句！”
　　李旦从画架上拿出一副古画，画上画着长安城中四妖笼罩上空，天子坐于正中与四妖合掌于一颗龙珠上，龙珠上刻着一字——“盟”。李旦颤颤巍巍的指着其中一妖：“此乃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主草木生长。此神若相助李唐，复兴之日可望。”
　　李珐琅想起那兄妹的惨状，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般行径与这春日之神联系起来。但他压抑住心中疑问，问道：“这个盟字是什么？”
　　“当年王朝初建立，百废待兴。然而从晋朝以来，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南北两朝连年征战，再加上前朝隋炀帝的残暴统治，民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百姓们死去的怨气集结成妖，威逼李唐江山社稷。太宗集齐一帮能人异士，由以方士为主，组成鉴元司，击退了妖物进犯长安。当时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在妖物面前许下宏愿，将一统天下，让百姓休养生息，还百姓安宁，让它们还在世的子孙后代得享安宁。”
　　“四妖少昊、句芒、妹喜、禺强感其诚意，与太宗定下李妖之盟。若李世民能结束连年战乱，统一全国，平定纷乱，还百姓以安宁太平。它们也将守护李唐江山百年之久。”
　　李珐琅沉浸在过往那段峥嵘的岁月里，想起太宗皇帝年少时在战场上带领将士攻城略地，平定叛乱；登基后与宰相们通宵达旦在中书门下审阅谏书。而今日李珐琅得知他还曾率领方术大师抵挡数百年怨气，并利用妖物保佑国迮平安。
　　“也许对于太宗而言，这份契约只是给了四方之妖撤军一个台阶下。毕竟百年之内大唐四海之内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再无妖异现象产生。但是今日，珐琅，来客乡的火灾也许只是一个信号，一个它们回来了的信号？”李旦激动起来，眼睛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这些事情为何史书不曾记载？”李珐琅继续追问道，这样的过往实在是太过离奇，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圣人云：务农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李旦解释说：“朝廷内儒生众多，对这种事情多不可置否。太宗考虑若让更多人相信鬼神之说，若是依赖鬼神而人不自强，祸患无穷，因此史官并未记录在册。但是历代帝王即位之时都会有鉴元司的人传授此事，我也是由他们得知此事。”
　　“珐琅，此事正因为民间不存，所以才会成为帮助我们的一股暗在力量。而且，恐怕武后也从父亲那里得知了此时，才会频繁举行封禅祭祀，召集男女术士重组鉴元司。若是要她得到了这股力量，那我李家将会万劫不复。所以我们必须抢先一步找到它们！”睿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李氏子孙落魄至此，却依赖于妖物来挽回颜面，这样的盟约不要也罢！”李珐琅气愤的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我们只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珐琅，你看这里，看到这颗龙珠了没有？只要得到它，就可以号令天下之妖，重现李唐峥嵘之日。而这件事情，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李旦信誓旦旦的说。
　　“为什么，就因为我的身世？就因为那个谣言……”李珐琅失控的质问道。
　　“如果李妖之盟存在，那个谣言就不是假的。”李旦从未如此坚定的说着：“珐琅，我知道你父子因此谣言受了很多委屈，但如今，这是唯一的法子。”
　　李珐琅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如何才能寻得那枚珠子。”
　　“昭陵……”

　　“昭陵……你们两个糊涂了吧？好端端的去那死人地界干什么，就算是你的老祖宗，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去吧。”司马善存突然画风一转：“你们两个不会是准备私定终身，到老人家那里做个见证吧？”
　　“司马，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自是有要事要办。”李珐琅连忙打住这位友人的口无遮拦，“只是找你做向导买几匹好马和物件，怎么就这么困难？”
　　“困难，当然困难，你们两个出去踏青透风，留我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长安城里面，怎么说不困难呢？”司马善存将双手摆在脑后，一副痞子的样子哼哼道。
　　“你公务在身，难以离开长安。现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还是不要 来添乱了。”李珐琅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的官服道。
　　闻白看司马善存身上的金吾卫服，黑色织锦，红线束边，用金线绣着对虎，腰间配长刀，走在最前面，毫不费力的从街上拥挤的人群中寄了过去。闻白只要跟着他就好了。这是长安专供商业买卖的坊市，无论富贵贫贱之人还是三教九流之徒都在坊间出没。这更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因为远离皇城中心，金吾卫的势力也没有渗透到这个地方。然而但凡是官家，路上的行人总要给几分薄面。所以他们这一路才能够畅行无阻，穿过戏坊、楼台、赌坊，胡馆。也许这也是司马善存一反常态，穿上那件让他觉得丑爆了的官服的原因。
　　闻白看着长安街上来往的行人，总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一些蹊跷。路边卖包子的小贩用手掌在包子下留下了一个虎爪的印记。雍华美丽的贵妇人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又敏捷的收了进去。红楼前两个舞姬在吵嘴斗舞，可闻白看过去分明看到两只雄孔雀在开屏斗艳。然而旁边李珐琅和司马善存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直在赶路。他们是习惯如此还是根本看不见妖的存在？那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不不不，那时候也许他们会用另类的眼光看自己吧？毕竟这次与大妖不同，那大妖毕竟刚化成妖，法力不足才会被人窥破了真身？这坊间的妖怪都是千年的道行，即使是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
　　闻白突然想起下山前师傅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个老不正经的师傅一脸严肃的说：“闻白，你的眼睛很特别，你看到的别人不一定能看到。你要记住，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那自己眼前所见究竟多少是真实的？还是说这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倒是自己多疑了呢？
　　“到了，就是这里”司马善存在停下来，指着旁边一座破败的酒楼说道：“全长安最好的酒都在这里。等我们喝过酒，就去马市买马，还有什么剑、衣裳、胡饼，总是想买什么，这里就有什么。”
　　这是一座又脏又破的小酒馆，难想象司马善存这样的人还愿意待在这样的地方。小酒馆里客人也不多，一个醉汉躺在边边角角里打呼噜，另一个青年人正将酒倒进酒葫芦里面。
　　三人进来之后也没人招呼。司马善存领着二人往窗前的桌子上一坐，随便的向着老板喊了一句：“老板，老样子三份。”
　　小二很快就端上菜来，一碟花生米，一盘酱牛肉，还有一碟酱菜。菜虽平平无奇，但是盛酒的器皿却非常讲究。玉打磨的青口萍盛的是竹叶青，还没开封就窜出一股浓浓的清香。红色的陶口器皿盛的是桂花酒。闻白小时候没少偷喝过师傅的陈酿，但是都没有这酒醇香浓厚。
　　司马善存抿了一口酒，得意的说着：“传说这家的酒是妖怪酿的，就这一口竹叶青也得有300年的历史了。李珐琅，今天这酒你得请客。撇下我一人在这长安你倒忍心。”
　　“好，这顿我请，但是你可不能贪杯呀。”李珐琅笑呵呵的说着，今日这酒一入口，仿佛经年的烦恼都消失不见了一样。
　　闻白光闻着酒香就已经飘飘然，她端着一杯酒慢慢的送入口中，可是酒杯还没靠近，便看见一个似陀螺一样的身影从窗户跳了出来，正好将酒杯摔碎到地上。
　　“大人，大人，我回来了。”说话的人声音细细的像个小孩子。
　　闻白抬眼看去，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童跳到桌子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头上还有两个毛茸茸的尖尖耳朵。孩童个头还不及桌子高，却背着一个高过他半头的飞轮。
　　闻白看见了大为欢喜，她好久没看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了。她走上前去对着孩童的脑袋就是一顿乱摸，嘴里还不住的感慨道：“萌死了，真的好的好萌好萌！”
　　孩童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她，有些懊恼的说：“别动，大人，她是谁呀？”
　　刚才背着酒葫芦的年青人走过来，对孩童说道：“元芳，把耳朵收起来，这里人多眼杂，当心被人看到。”
　　“元芳？你是鼎鼎有名的李元芳大人？”闻白惊呼道，闻名长安的卫队长李元芳，大内武林高手竟然是个小孩子，这种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如果他是李玉芳，那么这个青年人应该是？狄大人？朝廷中红极一时的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