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小猫咪》鹤见鹤

3、第 3 章

　　1
　　温稳发誓，作为男朋友的贺应诩跟作为学弟的贺应诩，差距真是……太大了。
　　即使是临近考试前的大公开课，他也能想方设法找到人大开后门，光明正大跟她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上课。
　　趁老师在放PPT，温稳悄悄捅了捅贺应诩的手，却发现他带着耳机趴在她身边睡觉。
　　“小十一？”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声音，他眼睛虽然依旧没睁开，嘴角却勾了勾，伸出手来放在桌子下，悄悄抓住她的手，“昨天晚上熬夜写学期考试论文，到四点才睡了会儿，就是想来陪你上上课。我睡会儿，你不用理我，乖乖听课。”
　　温稳：“……”
　　她没办法，只好一边任由左手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里，一边分心听课。
　　可哪还有心听课。恋爱才刚刚开始，就要面临短暂分别。想抓住每一刻时光，跟你的气息呆在一起，这样就能很满足。
　　谁让学姐心有猛虎，也有小白兔。
　　2
　　十六岁的温稳喜欢宫崎骏，喜欢哈尔。
　　十六岁的温稳跟所有小女生一样期待过恋爱。
　　只是在她的幻想里，恋爱不是一起喝完牛奶瓶剩下的瓶盖，也不是课桌上突然出现的薄荷夹心巧克力，更不是同年龄男生幼齿的傲娇与暗恋。
　　温稳想要的是一个精神上足够碾压她、引领她的成熟的男朋友。要功课比她强，游戏吊打她，还得长得不赖。她既不喜欢直白的眼神，也不喜欢腼腆的青涩。她的男朋友虽然不是盖世英雄，也得是她能仰望的勇士。
　　然而彼时的温稳独自打着单机游戏，完全不屑于跟那些与她差不多大的毛头小伙子分享任何喜悦忧心。
　　直到……
　　二十岁的温稳转着笔，看着身边伏桌大睡的贺应诩，只想悄悄把曾经脑子里的那坨恋爱幻想外加十六岁的自己掏出来，揍个半死。
　　大概是这个人恰好踩着适当的时机，出现在她面前吧。
　　果然梦寐以求的长大，会摧毁不少少年时期的想法。可见人生的出场次序太重要，年纪轻轻的，还是不要轻易大放厥词，去空谈什么人生了。
　　3
　　“吃点西蓝花。”
　　“吃点油麦菜。”
　　“不爱吃？”
　　“叫你吃就吃，少废话。”
　　……
　　“西蓝花好涩。”
　　“油麦菜油放多了。”
　　“学姐，青菜……我能不能少吃点？”
　　“吃，吃吃吃。”
　　“青菜已经吃完了，你给我吃一口？”
　　4
　　那是一个生涩的吻。
　　温稳感觉自己的脸被贺应诩捧着，脸颊边最直接的感受是他手心里的微微湿意，和指尖上单薄的茧。深冬寒冷，而嘴唇上传来的温度是炙热柔软。
　　两个人都紧张得要命。
　　温稳偏瘦，肩头圆润、锁骨分明，脖子上戴了条细长的施华洛世奇白天鹅，衬出一片匀净肌肤。整个被贺应诩拢在怀里，自然的熨帖合称。
　　她前几段恋情基本还没走到接吻的地步就已经告吹，所以她的人生观里缺乏这一系列动作的物理性尝试。她也自知自己没情趣，“撒娇”一词更是生僻字眼。既然不太适合当女朋友，也就不好上赶着找别人。
　　亲密接触的感觉，在此之前，对温稳来说差不多是击掌这样的左右互搏。
　　于是贺应诩给温稳证明了，亲密接触——拥抱的感觉是气息合拍，接吻的味道是以下克上。
　　暧昧催生荷尔蒙分泌，大脑被烧得沸腾，温稳觉得呼吸都变得不由自主。
　　试问，谁不乐意跟俊俏的少年一起，感受感受风驰电掣般的年少轻狂。
　　5
　　温稳前夜里做了个不大好的梦，醒来之后仍旧心有余悸，立刻打了个电话给贺应诩。
　　那头的男生是下午的考试，此时在睡梦中还没彻底清醒，语气里有浓浓的鼻音，“嗯？怎么了？”
　　听到他声音，温稳一颗心又重新落回胸腔，只好另找了个话题，“你不是下午要考试么？都十点了还睡，等会儿起来陪我吃午饭吧。”
　　电话那头的贺应诩迅速跳进清醒状态，“遵命，女朋友。”
　　挂断电话后，温稳不由自嘲：这就开始患得患失了？不就是做了个噩梦？明明还是影子都没有的事。
　　只是在梦中，你高挂枝头另有所爱，我坠入深谷陷入泥沼。
　　梦中绝望无助惊出一身汗，梦醒之后也只能尽力尝试一下蹩脚的温柔。
　　6
　　贺应诩往往很轻易就能看出温稳哪怕丁点不对的地方，他探过手摸上温稳的额头，“学姐昨天晚上没睡好么？今天脸色怎么这么白？”
　　温稳吸着果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还行吧，做梦了。”
　　贺应诩恍然大悟，“噩梦？学姐会被噩梦吓到么？”
　　这不是废话么？她又不是金刚芭比。温稳还没来得及皱眉头，就感觉到贺应诩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脑后，一遍遍轻轻安抚着，“乖，都是假的，百无禁忌。”
　　声音和手的温度都很温柔，只是如果他没有笑得肩膀发抖就更好了。
　　“笑毛啊！”
　　“不……不笑了。”
　　看到你胆怯得像个小姑娘，难得露出有所依赖的神色，我也会想忍不住偷笑。
　　7
　　期末考完过后，很快就放寒假了。大学的寒假漫长，长到足够热恋期的小情侣们怨天尤人，相思病上加病。
　　贺应诩送温稳去机场，沿路就像一条大金毛，挂在温稳身边，只差没把温稳浑身上下嗅个遍。
　　“学姐，有一整个寒假见不到你了，你不能背着我外面有狗啊。”
　　温稳连忙给他顺毛，嘴里说的却是：“寒假很快就过去了，不要唧唧歪歪像个娘炮一样。”
　　贺应诩：“……”
　　温稳仿佛看到他身后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迅速的耷拉下去，赶紧踮起脚给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你明天的飞机也要注意安全，自己小心。在家没事可以打电话聊视频和一起玩游戏不是么？又不是三岁小朋友。”
　　果然，贺应诩一听她好声好气，眼睛立刻亮起来，一把摘下自己的围巾，给温稳严严实实戴好，又抽出温稳手中抱着的围巾，重新戴在自己脖子上，“交换一下，这样学姐的味道一直都在。”
　　温稳顿时耳根一热，“你小声一点，大庭广众的。”
　　他果然听话的压低声音，“好，我小声点。这样，有一个多月见不到了，女朋友给个抱抱呗？”
　　他张开双手，眉眼发光的看着她。
　　温稳走进那个不大厚实却很坚硬的怀抱，“你乖一点。”
　　“好的学姐。”
　　心有所属的感觉，大概就是把“恋人”的这十二画笔序，一笔一划写进随时吐出的语气里、呼吸中。
　　8
　　“我谈恋爱了。”
　　温稳放下筷子，看着父母那惊喜不已仿佛养了多年的哑巴终于开口说话一样的欣慰，接了下面一句：“比我小两岁。”
　　温稳爸一口水含在嘴里呛住，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温妈妈赶紧也放下筷子，“哈？真的哟？比你小两岁的男朋友？”
　　温稳面不改色、八风不动，“是啊，小两岁的男朋友。有什么问题么？”
　　温稳爸终于咽下了嘴里那口水，轻轻咳了两声。他刚想说点什么，被温妈妈一记眼刀飞过来，没出口的话已经死在襁褓之中。
　　温妈妈按着温稳爸的手，笑得见眉不见眼，“我看嘛，不管是大两岁还是小两岁都挺好的，别理你爸，他没话语权。没问题、没问题……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温稳也跟着无视温稳爸的脸色，拿纸巾擦擦嘴，“下次吧，他二十了还跟我在一起，就带回家让你们看看。”
　　徒留温稳爸心里默默吐槽：不阔楞！
　　9
　　温稳拉着贺应诩大半夜的在游戏里看风景，游戏里的塔纳利斯是一片被无尽之海包裹的沙漠，精灵法师跟亡灵战士并排坐在一片沙丘上，头顶是漫天星辰和只会在深夜里出现的极光。
　　自从被温稳识破之后，贺应诩也没有再用小号骗温稳，而是上了他很久不上的亡灵战士。
　　“小十一，我今天刷微博，看到了一种新的极光，叫Steve。”
　　“学姐喜欢极光吗？”
　　“喜欢，不过没在现实里看过，所以经常来这里。”
　　温稳喜欢夜空里除了黑暗之外的一切，所以格外喜欢塔纳利斯。
　　Steve这个名字的来源是动画片《篱笆墙外》，片子里的一个角色会把不认识的东西随便地命名为Steve。而这道极光，直到几年前信息也依然未知。它的主体是一条淡紫色狭长的发光带，看上去就像飞机飞过留下的轨迹，辉光黯淡，却又美得温柔又特殊。
　　“北极圈的极光很美，去挪威就能看到。”
　　“可是我怕冷。”
　　“那我们就去赤道，看Steve。”
　　“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毕竟赤道那么热，我们又没办法久呆。”
　　这时亡灵战士忽然单膝下跪在温稳的角色面前，白骨指尖捻着一枝黑色的玫瑰。
　　“你想去哪里都行，带上我，我陪你。”
　　游戏中，两个角色相对而立，脚下与头顶都是永烁星光之地，夜空高悬，风沙漫天。
　　偏偏温稳是个煞风景小能手，“行啊，你要是反悔，我就在主城门口摆你尸体，追杀到你删号。”
　　10
　　温妈妈不喜欢温稳整天宅在家，总借故把她挖出去逛街。
　　“囡囡，陪妈妈去买口红，我好心水的圣诞色号终于到货了。等会儿顺带也给你挑几支，整天不出门不打扮，难怪没有男孩子追。哦不，有男朋友了，那有男朋友嘛，就要更加要好好打扮。”
　　半小时后，温稳站在圣罗兰的专柜边，看亲妈挑得热火朝天的架势，掏出了手机装蘑菇。
　　这哪是买口红，这是借机扫荡她爹钱包吧。
　　不知道想到哪里，温稳鬼使神差拍了一排靠近她的试色口红，发给贺应诩看，“你觉得……哪个好看？”
　　不多久，贺应诩的消息就回了过来，“如果是学姐的话，什么颜色都合适。”
　　温稳看着兴高采烈的亲妈，露出一丝微笑，在聊天框里打：“你改名吧，叫马屁精。”
　　不过，她看到亲妈才想起自己家里，亲爹也总任由她妈折腾。
　　贺应诩又发过来一条：“这些颜色看起来都很鲜嫩，尝起来有味道吗？”
　　说起来，因为温稳懒癌不定时发作，虽然出于女生的收集癖会买许多口红粉饼，却几乎不怎么化妆出门，故而贺应诩并没有尝到过温稳嘴上口红的味道。
　　她有心调戏：“下次给你带两支啃一啃，你喜欢复古红还是斩男色？”
　　滴滴滴，温稳下意识看一眼，心里直抽抽。
　　“这些我都没兴趣，女朋友是甜的就够了。”
　　11
　　离色号事件没过几天，温稳大清早就接了个快递。拆开一看，是一整个YSL的圣诞色号套盒，套盒里还附了一张黑丝缎贺卡，上面写着“不知道今天可爱的女朋友有没有涂口红？”。
　　这种礼物，对于任何一个大学生来说都是价值不菲的惊喜。对此温稳心里并不是没有高兴，可这高兴还没来得及冒出苗头，就迅速被另一捧无名火压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皱着眉，语气不快，“为什么莫名其妙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
　　另一边的贺应诩仿佛还没睡醒，低沉沙哑的“嗯”了一声之后好像才反应过来，“学姐……”
　　听到他迷迷糊糊冒出的鼻音，温稳心一软，忍不住叹气，“虽然收到礼物我很开心。可你还是个大学生，不至于生活费太多烧得慌吧？更别说花的是家里的钱了。不要动不动就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
　　语气不像对待男朋友，倒像是在训孙子。温稳摸了摸鼻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过分。
　　贺应诩像是起床了，终于清醒了一些，“学姐，我没有……”
　　温稳：“你说。”
　　贺应诩在那头低笑了一声，“我是说，没有花家里的钱。给女朋友买礼物，自然要是自己赚来的。那天你问我那个颜色好看，后来我就想了一晚上，你嘴唇上沾了别的颜色是什么样子。”
　　差点以为他是纨绔的温稳呼吸一窒，连带声音也微弱下去，“啊？但是……那也有点贵了。你才大一，赚个什么……”
　　贺应诩却打断她的不好意思，“赚的奖学金。怎么办？好想摸摸你的小脑袋。”
　　温稳想起刚刚自己先发制人那股悍劲，简直无地自容，“啊？”
　　她完全忘了贺应诩能拿奖学金这一茬。
　　12
　　“我之前没给别人当过男朋友，如果有什么让学姐不适应的地方，对不起。所以，不要不高兴了。”
　　这算是回应当初他告白的时候，温稳说的那句关于“我当女朋友的次数屈指可数”了。
　　这让她心里忽然愧疚起来，“我才是……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诶，不说这个了，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贺应诩翻了个身，“没没没，都八点半太阳晒屁股了，挺晚了。”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那你在干嘛呢？”
　　听到她笑，对面的贺应诩也终于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抱着你的围巾在睡觉。”
　　听到你笑我才开心，不要抢走了我的乐趣。
　　13
　　温稳买完水果回家，电梯里走进来一对小情侣，面目青葱，看上去都比她小。男生高瘦单薄，女生乖巧甜美，四手四脚恨不得粘在一起，小男生在小女生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逗得小女生咯咯直笑。而那个小女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偷瞄温稳。
　　穿着厚棉睡衣加毛拖鞋的温稳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德性！
　　回家她就打了个电话，把刚刚在电梯里的遭遇告诉了贺应诩，“那种嫌弃的眼神是什么鬼？当老子是单身狗吗？我呸！臭腻歪！”
　　“学姐这是羡慕了，还是想我了？”
　　温稳嘴硬：“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见贺应诩不回应，她才稍微松了点嘴，“好吧，有一点，就一点。”
　　“马上收假了，我也很想你。”
　　他的语气很轻，情绪却很重。
　　有一点就可以。
　　14
　　贺应诩一贯理智聪明，并且将这份理智聪明运用在每个方面。读书时选择合适的成绩，轻易争取。游戏里选择艰难的目标，轻易攻克。虽然往往表现出一副温柔面目，而面对同龄女同学含羞带怯送来的情书，会礼貌而疏离的拒绝。
　　聪明的人都通常擅长克制自己的欲望，更不会轻易让其他人掌控它。
　　他所做过的最不理智的事，大概是刚升高三的时候，加入了温稳所在的公会和战队，被她指挥，并且轻易喜欢上了电流另一端那个掌控全局的声音，一个陌生女孩子仅仅展现在游戏里的人格。最终到他离开游戏去读书，也连她究竟是男是女、有没有男朋友都不知道。
　　贺应诩原本有想过要放弃，毕竟这种感情来得毫无预兆，让他无从判别，是个人都会这样觉得太荒谬。
　　他也几乎放弃了，格外认真地准备高考，也如愿得到了十分理想的分数。却在填志愿的时候想起之前的队友老羊说过的话，“咱们会长在N大，你将来考过去还有她罩着。放心，她这人跟平时咱们几个在游戏里没啥区别，挺随和的，除了脾气有点大。不过嘛，胜在直白。”
　　等贺应诩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比心快了一步，志愿栏里已经明明确确填好：N大，地理与海洋科学学院。
　　开学那个炽热晴天，在碰巧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发现心头有一簇名为“贪婪”的火焰已经被点燃了。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是勾引和诱惑。第一步就是抛弃人性，简单的来说，有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贺应诩能伪装成别人口中“好可怜啊只能我来帮帮它了”的小狗，轻易从别的女生那里索取他想要得到的爱意，却更想要正式的向她告白，让她一步一步变成他的。
　　导火索一路燃烧，直到烟花升空的那一刻，“砰”地一下，光芒绽放。
　　15
　　三花一个寒假没有见到贺应诩和温稳，都感觉自己有点寂寞了。野猫通常成群结队，它不乐意跟那群小傻子一起到处找其他猫狗的茬，只能在寂寞的时候多吃两口罐头。
　　温稳临放假前，托常住学校的保安大叔定时给投喂点的小帐篷旁边放一点猫粮和水，顺带开个罐头。托那个胖乎乎保安大叔的福，一个寒假过去，三花身上没见瘦，反倒多了不少小肥膘。
　　面前摆着新开的皇家罐头，三花有一口没一口的闲闲吃着，感受好久不见的阳光洒下来，照在它的皮毛上，暖和得很。好像开学了，学校里的人最近又多起来。猫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八层，它主宰一两个人类轻而易举。于是它空出脚趾头想了想，那两个人应该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远处传来熟悉的气味和声音，三花的小脑袋顿时昂得老高。
　　“你猜三花见到我们会开心么？都过了一个寒假，不知道瘦了没有，希望它别生病就好。”
　　“学姐想多了，三花肯定会开心，不过估计也瘦不了就是了。”
　　三花舔了舔嘴巴：对对对，还是愚蠢的贺应诩了解我。不过肯定是你们更高兴，大爷我只要在你们面前张开一下爪爪，你们就会像个智障一样傻笑。
　　它甩了甩尾巴，灵活的蹦出小帐篷，朝走过来的两人发出一声嫩嫩的“喵~”。
　　嘿，我的小奴隶们，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