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小猫咪》鹤见鹤

2、第 2 章

　　1
　　温稳总是会在游戏里遇到正在做任务的贺应诩。他的小战士已经迅速满级了，一身装备却还是破破烂烂。每次看到她上线，总是第一时间发过来消息，“学姐学姐，带带我。”
　　有一次两人组队在野外打稀有精英boss，结果正好遇到三个联盟，对方一看贺应诩还是个新号，立刻下手抢起boss来。温稳刚准备说要不要先撤一步叫两个帮手过来，没想到一转眼间贺应诩已经冲了上去。
　　对面一团混战，温稳看着屏幕上那个叫“应许之人”的小战士血条被集火得蹭蹭下落，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只好跟着加入了战局。
　　她的法师在游戏里搓着火球，她在语音里咆哮，“就你这破装备还想打三个！不怕被守尸体吗？”
　　那头语音里的贺应诩倒是很轻松，“抢学姐的东西，是肯定不行的。再说了，这个游戏里打架从来看的不是装备，对么？”
　　他的语气轻松又自然，一点也不像在顶着压力二打三，倒像在嚎风峡湾，听爱尔兰风笛看日落风景。
　　2
　　温稳起初有点担心，毕竟感觉贺应诩没有装备整体太脆。没想到打着打着，倒是发现他的操作流畅犀利，还有点微妙的熟悉感。他一次次挡在她身前，精准的冲锋贴脸，掐算好的破釜沉舟，即便是辗转在三个敌人之中也依旧游刃有余，好让她在后面毫无顾忌的开技能爆发杀人。
　　十分钟后，三个墓碑静静立在血条只剩一点的战士和法师面前，亡灵战士持盾的身躯依旧破破烂烂。
　　“收工。学姐，晚点去给胖子买点粮么？”
　　温稳这才想起有半个月没见到三花了，也不知道它浪去了哪儿。
　　“嗯，好。”
　　一个是黑夜，面目模糊，笼罩一切；一个是凛冬，包裹严霜，心态成迷。
　　3
　　“小稳，你知道么？咱们战队的小十一考去了你们大学。”
　　“小十一？”
　　“你还记得么？当时咱们战队拿了线上白银联赛第一，要线下出来庆功。就他那会儿刚升高三出不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人就不见了。”
　　“高三考试压力大吧，认真读书才是应该的。”
　　“也是。不过前阵子我上线又遇上他了。才知道他考去了N大，什么科院来着。我心想着不是跟你一个大学么？怎么，他没去找你？”
　　十一是个操作极其犀利的亡灵战士，同时也是温稳所在战队里最小的一名成员，所以被大家戏称“小十一”。当时温稳才大一，小十一刚刚升高三。一群没见过面的小伙伴组了个娱乐战队打竞赛，没想到阴差阳错拿了个线上第一。
　　庆功出来面基的时候，小十一没来。也是自那之后，小十一消失了。
　　“没有，谁知道呢。”
　　敲下这行字，温稳看着屏幕，若有所思。
　　恰好手机这时候响起，是贺应诩发消息过来了，“学姐，有时间带我一起玩咩？”
　　还咩，咩你妹。
　　4
　　要说温稳其人，身高一六七，晒不黑吃不胖，脸蛋虽然不够女神线，却也足够使人心生向往。细数她前面十九年多的人生，几乎被“优秀”两个字填得满满当当，是活生生的“别人家孩子”。
　　可就在这些前提下，因为太宅的缘故，与她交往过的男朋友几乎不过半年就统统分了手。
　　她的名字里有一个“稳”，代表父母的期许是让她学会不动如山，喜怒不形于色，温稳也的确做到了人如其名。
　　不过比起女神来，她大概更像一截长满蘑菇的木头桩，当然——是木头桩里的女中豪杰。
　　做为一个电子竞技高手，她不止好斗，还能制霸。
　　然而现实里的温稳却是个死废宅，与异性说话能随时随地地轻松三句话把天聊死，更别提做为一个文学生，内心却毫无半点浪漫素养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了。从高中到大三，无数追求者在她常年不回的消息里折戟沉沙。
　　前男友形容她：脑子里只有游戏战略和野望，做个朋友挺不错。恋爱什么的，算了吧。并将这句话作为了他们的分手宣言。
　　这些人都倒下了，又站起来一个贺应诩。他孜孜不倦热爱调戏这截“木头”，并且乐在其中。他以此为乐，并游刃有余。在这根木头的心上，潇潇洒洒地种下一朵又一朵小花苞，目睹它们一点点成长，终成原野。
　　有一种人类，总是傲慢又有礼，好斗却温柔，永远知道什么时候摆出最合理的姿态迎接世界，往往披着看上去坚硬稳固的壳子，同时也最容易被真心所驯服。
　　5
　　在渐渐冷了的时候，温稳跟贺应诩一起在学校的投喂点支了个小帐篷，里面放了一堆学生们不穿的衣服跟不用的毯子，权当给经常来流连的野猫们送温暖了。
　　投喂点总有野猫来来去去，独独三花不知道怎么想的，春去秋来那会儿总是到处撒泼瞧不见影。到了冬天，倒是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家，连贺应诩的围巾也成了三花的小窝。
　　温稳倒是想偷偷把它养在宿舍，可宿管阿姨的眼睛赛过安检机，除非揣的是心里的小鹿，任谁也逃不过。温稳只好作罢，于是跟贺应诩约好，轮流带着粮食和水去喂三花，留意下它大冷天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而三花本猫却丝毫没有过冬的危险意识，或者说，它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浪子，早就知道哪里最安全了。
　　它甚至偷闲给身上的每一层脂肪都取好了小名，叫富态。
　　有时候回想一下曾经的岁月，三花也会难得的在大冬天浪费一些热量，搜索自己不大的脑子里，曾经遇上的那些人给它装得满满的回忆。
　　它和别猫不同，它被真心疼爱过，是骄傲的过去。
　　6
　　就在冬天到了最冷的时候，学期也将近尾声，各个学院里却因为快要放寒假，掀起了不同寻常的热度。
　　余倩倩约温稳晚上去联谊的时候，温稳正在游戏里的竞技场鏖战。
　　“晚上去联谊，你不不去？”
　　温稳一口回绝，“不去。”
　　“跟海科院，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晚上好冷，听说要下雪，我实在不忍心把你一个人孤零零抛弃在寝室里。”
　　温稳沉默了几秒，终于挑了挑眉，松口，“那就去，正好回来的时候去看看三花。”
　　余倩倩边边给贺应诩偷偷回消息，边翻了个白眼，“啧，别扭怪，祖传死鸭子嘴硬。”
　　7
　　文学院跟海科院联谊，是在离市中心比较远的一家KTV，男男女女十余人，海科院出男生，文学院来女生。温稳跟在余倩倩身后，刚走进包厢的门，就撞上了贺应诩的目光。
　　他正拿着她爱喝的红茶，眼中光芒闪了闪，随即露出一个乖巧笑容，“学姐。”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红茶，从善如流地应了声，“你也在啊。”
　　来之前，温稳就在暗地里想，大三届的联谊，来的人里会不会有他。
　　没想到还真有。
　　温稳刚坐下，余倩倩却悄悄凑过来，发出一声古怪的嘘声，“原来你俩早有准备啊。”
　　温稳：“？？？”
　　余倩倩冲她身上使眼色，又飞了飞眼角。
　　温稳低头看看自己，又看了看余倩倩使眼色的方向，是贺应诩。他倒是没凑上来当牛皮糖，安安静静自顾自低头看着手机。
　　温稳穿了件驼色大衣，配的是浅灰色围巾。而贺应诩穿的是浅灰色大衣，刚取下脖子上围的驼色围巾。两人恰好都是简单款式，看上去像极了有预谋的巧合。温稳耳根顿时腾起一片粉色，热得吓人。好在包厢里灯光昏暗，没人看的清。
　　联谊会有海科院的大三学长专门炒热气氛，不过多时，震天的摇滚已经响彻了包厢，抢麦的抢麦，摇骰子的摇骰子，中间夹杂着两三对眉飞色舞的眼睛，外加余倩倩的硬核歌声和另一个男生的破音尖叫。
　　温稳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喝着红茶。作为宅女，她一贯不大适应人多的场合。借着刘海遮挡的视线，她偷空看了看贺应诩的方向，彼时他正在推拒身边同学的劝酒，最后还是被强灌了好几杯。
　　温稳顿时发起了呆：夏天时这人还是个单薄的竹竿，这时节看上去却又好像高了许多，身线挺拔，侧脸清隽，又是个温和性子，活该放到哪里都招人待见……
　　直到放下手里的杯子，她才发现自己刚刚走了神，连端错啤酒当成红茶——甚至还慢腾腾喝了半杯才知道。
　　丢人。
　　这时正在摇骰子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叫起来，“酒好像买少啦！你们谁有空，去买一下呗！”
　　“我。”包厢里空调开得太足，温稳喝了半杯啤酒，又热得慌，正好想出去透透气，举起手自告奋勇出去买酒。
　　“我去吧。”同时出声的还有贺应诩。
　　他的声线也好听，带着些质地的沙哑。不够大，却足够穿过十几个人的喧闹，钻进她的耳朵里。
　　温稳的心莫名震了下，仿佛刚刚喝下去的啤酒让自己胸腔里的小动物呼吸加快了两倍。
　　8
　　便利店与KTV隔了一个路口，十一点半的路上，人流已经少了许多。深夜温度骤降，居然稀稀拉拉下起了小雪。天气预报难得报准了一次，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温稳与贺应诩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贺应诩在前面提着刚买的酒。温稳似乎发现自己脑子里有点混乱，于是故意错开，落后了贺应诩半个身位。
　　经过路口时，眼见着对面绿灯亮了，只是变成了两个影子。她只觉得酒意上涌，明明才喝了小半杯。
　　刚走过路口，温稳就整个人木木的撞到了贺应诩的身上。
　　嗯，他的确是又高了，撞上去还有点疼。
　　温稳连忙后退一步，却被拉住了手。她有点呆滞的抬头看，贺应诩正垂头看她。
　　“学姐。”
　　“嗯。”
　　温稳只觉得贺应诩眼睛里闪动着光，他怎么就忽然那么高，拉下的阴影只显出了他的眼，格外晶亮。
　　“学姐还好么？”
　　“挺好……不过，你拉着我干嘛。”
　　温稳呼出一口酒气，却让贺应诩骤然笑出了声，“看样子学姐以前不喝酒。”
　　“废话。”
　　温稳想拍开他的手，抬起来却有点软绵绵的意思在里头，贺应诩的手却顺势被她拍开了。
　　她想绕开他走，被他挡在原地。
　　“学姐。”
　　“嗯？”
　　“我喜欢你，认真的。”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淋下，温稳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小动物声音越来越大，鼓动着，仿佛要立刻跳出来。
　　半天，她才发出一声呆呆的“啊？”。
　　他的目光对上她的，格外郑重，“我用自己的前十八年，保证这不是开玩笑的心动，不过学姐还是有拒绝的权利。”
　　温稳勉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想回到正常的状态。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再抬起头时，发现等待她答复的贺应诩看着她的眼睛仍旧一瞬不瞬，睫毛上落下一点小小的六边雪花，飞速融化。
　　9
　　温稳长呼出一口气，低下头。
　　贺应诩的眼神紧跟着黯淡了下去。
　　“好啊。不过……我做别人女朋友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怎么会，你担待一点。”
　　她说完话，垂着头笑开，转身朝回去的地方走。结果走了好一会儿，贺应诩还没追上来。她忍不住回头看，却发现他提酒的袋子松了半边，整个人楞在了那里，仿佛不敢相信。
　　可有一大堆小星星再次在男生的眼里亮起。
　　虽然只喝了小半杯啤酒，却依旧不影响喝大了的温稳最后一点耐心丧失殆尽，“喂！贺应诩！这么高兴？还是跟他们喝傻了？要不要去跑个一万米清醒一下？”
　　不远处的人形木桩贺应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两三步追上温稳，脸上挂着含蓄的雀跃，“学姐。”
　　他空出来的手一勾，认真的牵起温稳垂在外面的手，分开她的手指，紧紧握住。
　　哎呀，意外的满足。
　　大片的鹅毛开始洋洋洒洒落在空旷的街上，路边的灯光像碎掉的杏仁一样，昏黄而柔软。穿过路口走回去的两个人小心翼翼牵着手，毫不在意鼻尖粘连的雪花。
　　在海洋里，抹香鲸会向鲸鱼女士炫耀自己的大鼻子，雄性象海豹习惯在海边圈出一块干燥舒适的陆地求偶，黄貂鱼凭借本能散发出第六感磁场，来感应茫茫大海中的未来爱侣。
　　而我没它们聪明，只好学海龟，勾住你的衣甲，腆着脸当一块牛皮糖，逐渐让你习惯我的存在，割舍不掉。
　　10
　　第二天一大早，温稳头疼欲裂的起床，就见余倩倩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么？我这样都能美到你？”
　　余倩倩把自己的手机往温稳床上一丢，眉毛挑得老高，“那倒是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你自己看看吧。”
　　温稳接过手机，看到余倩倩跟海科院男神二号文从理的聊天框。对了，文从理是贺应诩室友。这还是昨天夜里半夜两点的聊天记录，距离他们回来已经半个多小时。
　　文从理在微信里咆哮，“学姐！！你室友究竟对老贺做了什么？”
　　“这厮大半夜不睡，不知道发什么疯！拉着我去田径场，一言不合就开始跑圈！”
　　他咆哮完，还不忘记附上一个短视频。温稳扶着额头点开，里面果然有一个穿着毛衣疯狂跑圈的影子，依稀可见是贺应诩本人。
　　文从理还在视频里客串沉重的背景音，“观众们，您现在看到的是第一届心残身坚运动会，一号智障选手贺应诩同学正一马当先，后面并没有其他人。”
　　“他他妈顶着大雪跑了二十好几个圈！！！老子站在这里都要冷死啦！！！”
　　温稳：“……”
　　她把手机还给余倩倩，跟着打开自己的手机，发现里面有一条凌晨四点的消息，来自贺应诩。
　　“学姐女朋友早呀。”
　　早你个鬼。
　　她在心里低骂，抓着爆痛的头想了两分钟，手上打的字却鬼使神差不老实起来，“早，小十一男朋友。”
　　几乎是紧接着，贺应诩的电话打了过来，刚接通，温稳就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见慌乱。
　　紧接着，听筒对面的男声低低叹了一口气，“怎么办，还是被你知道了，会长大人。”
　　“毕竟学姐可能不太了解贺应诩，但是会长能够了结小十一。”
　　11
　　如果不是朋友老羊说的话让温稳心中灵光一闪，她可能就要被贺应诩瞒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就说这小子声音怎么莫名其妙有点耳熟，原来是时间过得太久，愣是没让她想起来。
　　坐在咖啡店里，温稳翘着二郎腿，手下叉碎的曲奇仿佛贺应诩的尸体，“老实交代吧，还有什么没说的。”
　　贺应诩乖乖坐在对面，“开学那天遇到你真的是巧合，我也没想到……”
　　真的遇上了。
　　“老羊给你发了我们出去面基庆功的照片，告诉你我在N大？”
　　贺应诩点头，“还告诉了我你们谁是谁，不过我一猜就猜中了你。”
　　早就在想象里描摹了无数次你的样子，原来真人跟想象里居然没太多差别。
　　“都读高三了，还悄悄玩游戏打竞技场，胆子不小呀。”
　　“那时候刚升学，还好，压力没有太大，跟你们一起训练打比赛的时间还是能空出来的。”
　　不过压力也不小，作为尖子班的学生，考试繁多，父母已经下了严令远离电脑。甚至还要在重重压力下，悄悄仰慕一个从没有表示过任何想法的人。
　　只是因为心里有一粒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比羽毛掠过心间更痒。因为他是战士，心之所向，一往无前。舞台已经就位，而战士必须披荆斩棘，她仿佛成了他的净土，不可逆转，也不能停步。
　　12
　　温稳一脸无奈地叹气，“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贺应诩趁机越过桌子，长手长脚的强行跟她挤在一张单人沙发里，“该说的都说完了，女朋友给个抱抱呗。”
　　温稳冷笑，“我可真委屈，你这条心机狗。”
　　贺应诩一脸满足，“是是是，栽在我手里你可委屈了。”
　　“不过你小我两岁诶。”
　　“准确来说，是一岁多几个月。学姐，奶狗了解一下。”
　　“嘁，是狼狗才对吧。”
　　曾经我以为是路过，是不被选中的人。毕竟想要走进一个人的心，没有任何捷径。虽然能够见到你的这条路，走得漫长了一点。
　　病名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