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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此刻已过酉时,远山暮色,凉风散暑。

      临安城中,西江水影波光,游船画舫,东街夜歌烟花,霓灯煌煌。

      “……哎哎,你们都听说了没?明岚宗的唐子夜……又杀了十九个人!就在临安!”

      侍酒娇娘兰花小手捧着金樽,杯中清酒刚凑近越无歌唇边,他便听到一栏锦屏相隔的旁室之内传来这席话。

      越无歌眼眸半敛,微微抬手,将侍酒娘子捧杯的手截在半空。

      “……半个月前他不是才在会稽江阴手刃洗剑山庄庄主?云庄主在武林上可是有口皆碑的侠肝义胆!如今江湖门派讨伐唐子夜之声正盛,这个时候又来临安搅局?就算背后有明岚宗撑腰,他这命也不够赔本的啊!”那头有人义愤填膺。

      “这回杀的是谁?江湖名门,还是朝廷的人?”有人急急问道。

      “新帝的亲表兄!御史台令——韩域韩江城!”

      此话一出,锦屏上映出来的人影皆是一动。越无歌闻言,眉心倏然轻蹙。

      身边侍酒的娘子见恩客的眼睛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有些怨气,不甘地咬了咬嘴唇,将胸前那张刺金鸳鸯的肚兜又往下拉了拉,娇着嗓子往他臂弯里软,“公子……”

      越无歌不曾侧目,只手指在面前那张梨木长案上轻叩一声,淡淡道,“寒蝉,送客。”

      身侧一直抱剑闭目养神的玄衣男子即刻睁眼,抬手便将越无歌面前娇柔媚态的娘子冷冷一扯,不顾女人的低呼,扔小猫小狗一样就将女人扔出了雅间。

      还没待衣衫林乱女人红着眼眶嗔怪一声,他就面无表情地将门砰一声关了。

      一时间,雅室悄然,只剩越无歌与侍从寒蝉两人。

      “……韩江城是奉陛下御旨来的,为的是三个月之前,唐子夜在金陵府杀了金陵刺史的事情。”

      “金陵刺史的案子不该是大理寺的人来么?怎么让御史台的人插手?再说了,下巡这差事合该是监察御史,怎么反倒劳动了台令?”

      “你以为,这件事就只是唐子夜杀了人这么简单?”

      “那怎么说?”

      “三月之前,就在唐子夜杀了金陵府刺史的第二天早上,整个金陵城满城银票飞!跟天上下雪花一样!全城老百姓哄抢!后来州府的人把这些银票收集了回来,一清点,竟然多达一千万两!盖的还全是金陵刺史的戳!一个小小的刺史,就算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不可能积攒得下这么多银子!必然是跟之前从广陵北运而上,又突然消失的那半张龙争虎斗图有关。”

      有人沉吟:“龙争虎斗图,前朝遗物,听说标明了四海珍宝,得之便能富可敌国,朝堂江湖谁不眼馋?年前那半卷图,乘运河北上燕京,偏就在快到临安的时候翻船了,找了大半年也无所踪迹,如今联合金陵刺史这件事想来,确实是可疑。”

      “所以啊,燕京上面才放了韩江城亲自出面此事!死了个地方刺史倒是不打紧,问题是这刺史手中,可能有龙争虎斗图的线索!更要命的是,现在这图只怕很有可能已经落到了唐子夜手里!若是唐子夜如今仍归属唐门便罢,只是现在站在他背后的,可是一向与朝廷作对的明岚宗。若是明岚宗拿到这半卷图,只怕不仅是江湖,连整个大棠都要动荡不安!”

      有人恍然:“那唐子夜杀韩江城这事,岂不是明摆着手捏龙虎图,来跟朝廷叫板么?他还要不要命?”

      有人摇头叹息,语气之中又带几分调笑:“唐梨唐子夜,那就是个亡命之徒!脾气乖戾,阴晴难定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放着百年蜀中唐门嫡出公子的尊贵身份不要,偏偏叛逃入了明岚宗这么个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地方。如今被逐出唐门,在江湖上像只疯狗似的,逮着人就咬,现下唐门在西北武林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不说这个,就说唐子夜他兄长!如今这位唐门门主,压根儿就不认他这个弟弟!南北武林跟朝廷恨不得将唐子夜食肉寝皮,唐门此时再不跟他划清界限,岂不是自寻烦恼?”

      “你们说这唐子夜如今人人喊打,还能苟活到何日?”

      “我看,离死不远了。”有人慢慢得意说道。

      “何以见得?”众人忙追问。

      那人慢悠悠笑道:“坊间暗中有消息,陛下将汴梁小王爷从燕京扔出来了。”

      此言一出,有如石破惊天一般。

      “……你是说,汴梁王的小儿子——临江仙越禾,越无歌?”

      “不错,正是临江仙越无歌。其母汴梁王妃出身中原江湖名门临江派,越无歌少时便多由临江派抚养,此番他奉旨南下缉拿唐子夜,只怕是朝廷有意与武林联手,追回龙虎图。”

      “越无歌少时承师外祖临江派掌门,后又承袭了临江仙之号,世间道,‘临江仙一出,妙计安天下’,我倒还真想看看,这唐子夜奸猾至此,到底能不能被缉拿归京。”

      “我倒是有桩好笑的说与你们听……江湖上言,这唐梨唐子夜生得媚态,是个比女人还美上三分的男人,而且。”说话人笑声渐渐含了些意味深长,“而且听说,这个比女人还媚的男人,还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临江仙不染纤尘,高雅脱俗,就只怕见了这人间富贵花,就难说咯……”

      隔间里传来男人们一阵暧昧的哄堂大笑声,后面又渐渐转开了话题,三言两语说起江湖上近来其他的趣事。

      越无歌原本宁静阖上的眼眸慢慢打开,琥珀琉璃一般的瞳仁当中仿若有静水流深。

      “世子……”站在越无歌身边的寒蝉蹙眉,有些担忧地唤他了一声。

      “无妨,坊间说笑罢了。”他淡淡温和说道,抓起一把折扇从坐席上起身,再将一顶垂雪纱的青竹斗笠戴在发冠之上,“今夜只怕洗剑山庄的人要失约,我们先回去。”

      寒蝉有些不悦:“洗剑山庄好歹也是个名门,约好的事情,事到临头怎么能变卦?真是令人不齿!”

      越无歌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怒色,眉目清朗如月,唇角微微一翘,浅笑道:“云少主突逢家中变故,自然有些情绪。再者,朝廷这些年虽然跟江湖各门派的关系还算过得去,但只不过也是貌合神离罢了,突然之间意欲联手,对方心存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何况……”

      “何况什么?”寒蝉不解。

      越无歌推开雅间的门,风吹动斗笠下的垂纱,隐约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何况唐梨神出鬼没,从前在唐门之时抛头露面也甚少,江湖上识得他真面目的人不多,要想拿住他,这事急不得。所以,哪怕夜长梦多,也绝不可打草惊蛇。”

      寒蝉还是有些咽不下被放鸽子这口气,但主子既已发话,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垂头丧气道:“属下明白。”

      主仆二人沿着回廊往雅室之外的大堂走。

      这里是临安城花柳繁华巷里最鼎盛的一家舞乐坊,夜来笙歌,空气当中播撒着令人迷醉的夜来花香和伶人小倌身上腻腻的脂粉味。

      红纱飘逸,霓影斑驳,纤细柔软的年轻身体在恍惚柔和的灯火当中穿梭不息。

      越无歌天生一张玲珑剔透的秀丽模样,哪怕是戴了覆纱的斗笠,也仍然难掩身上的清贵。一路往下走,惹得两旁经过的乐姬娈童频频朝他回眸,笑声如同莺鸣婉转,娇软得令人垂涎欲滴。

      寒蝉二十出头,年轻气盛,跟在越无歌身后一路花摇柳招地走下来,已经觉得快要顶不住了,“公子,下回再找说话的地方,咱找个安静点儿的地界吧……”

      越无歌端然行在前,目光沉静,笑语:“就是这样的吵闹地方,才能说得多,听得多。”

      寒蝉撇嘴,嘟嘟囔囔:“您进这窑子都跟和尚进了盘丝洞似的,那些女人跟没尝过男人味儿似的,都要拿眼睛把您戳成筛子了……”

      越无歌哑然失笑,正想跟寒蝉说话时,突然听得一阵环佩清脆叮咚声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过来,连带着一阵浮动的浓烈花香。

      那花香味道虽浓烈,可是却丝毫不见艳俗,恍惚之间竟有些令人沉醉。

      不知怎么的,越无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香味。

      他回头过去,想看看来人,却只听得耳边环佩灵动响声,刚一侧头,就只见一抹暗红沉鎏金的颜色匆匆从他眼前掠过。

      正茫然时,旁边有人低低轻笑一声,他握着折扇的右手便突然空了,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阵花香就已经飘远了。

      越无歌急忙回头,但见眼前楼梯拐角之下几阶的泥金纱灯旁,光影横斜。

      逆光里,那年轻男人松散披着一件单薄的暗红鎏金袍,曳地的后摆刺着大朵盛放的泥金牡丹,左肩半露,长发倾斜如泉。

      他一手怀抱着一把凤颈琵琶,一手玩味耍弄着越无歌的那把折扇,浅浅回了半张脸过来看他,眸光当中媚态横生。

      那极美的年轻男子半笑半揶揄地把扇子一展,然后扬手扔给越无歌,含笑回眸过去,又拖着泥金的牡丹衣摆叮叮咚咚往楼下走了。

      寒蝉怒了:“……世子!这小倌竟敢调戏你!属下这就给您修理修理这个不长眼的登徒浪子!”

      越无歌却劈手按住寒蝉,斗笠垂纱下一双琥珀琉璃般的眼睛却蓦然笑意淡淡流转,“别急,先看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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