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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经年留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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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路漫漫,你会不断的遇见一些人,也会不停地和一些人失散。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经年留影,最后又都无影无踪。
2004甲申年,仲夏六月。楚杨参加了升学考试,考取了临水县第一中学,正式成为高一的学生。
2007丁亥年,林致从小学毕业,成为了B市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的学生。
同年六月,楚杨参加高考,考取了B市的解放军陆军军官学院。楚杨的那一堆兄弟里,除他之外,李全也考取了B市军医学院。两所学校开学时间差不多,两人本来可以一起出发,但楚杨好像等不及似的,提前一个星期从家里出发,到了B市。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2008戊子年,也是奥运年。奥运会开幕式前半个月,在全世界体育爱好者和游客都往B市汇集的时候,林致拿着学生证购买了一张前往Z市的火车票。
但在候车的两个小时当中,被匆匆赶来火车站的林启源抓了回去。学校正值暑假期间,学生证使用记录都会由信息管理系统上报给班主任,而林致的班主任则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林启源。
林致坐在副驾上,眼睛看向窗外,没有说话。一旁驾车的林启源也并没有责骂她。这件事的发生,好像一直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林致刚从东皇镇回来的半年,林启源拗不过她每天的耍赖撒娇,就答应她,有时间了再带她过去,但也只是开了个空头支票,一次推脱一次。
林致不再赖着林启源了,她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许多各色各样,大大小小的风筝,把它们都挂在了自己房间里。每到暮春时节,要么叫上林阮,要么一个人,拿着风筝到广场上去放着。
林阮也知道了林致惦念着那么一个在乡下的漂亮哥哥,林致睡不着时或是想漂亮哥哥时,总会跑到林阮房间里,爬上林阮的床,叫醒熟睡了的林阮,拉着她,给她讲漂亮哥哥的故事。常常扔下被自己叫醒了的林阮,讲着讲着就进入了梦乡。
林致再不跟自己提起,但林启源知道,小丫头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2010己丑年,参加完中考,林致从附属中学毕业,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暑假。班级上组织了毕业活动,从B市坐火车到天津的两天一夜的毕业旅行。
林致第一个报了名。旅行的火车票由班主任用学生证统一预定,并将活动的内容用短信通知各位家长。出发的前一天,林致从林阮手中接过家里的户口簿复印件,这是她软磨硬泡了整整一个星期得来的。林阮跟她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班上同学早早到火车站大门口集合,林致背了一个黄色的书包,T恤短裤,清爽出行。去往天津的K2207次火车发车前四十分钟,林致坐上了目的地为Z市的K817次列车,火车行进了十分钟,林致用手机跟班主任和林启源各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关上了手机。
33个小时后,K817次列车到达Z市。下了火车,林致跟着人流和路标往出站大厅走去。站在出站大厅,林致没有急着走出去,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双手紧了紧书包带,才往厅外走去。
刚一踏出厅们,就被人群围住。
“美女,要住宿吗?”
“妹妹,要搭车吗?”
“姑娘,来旅游的吗,我是导游。”
“。。。。。。”
林致好像想到了什么,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熟悉。与几年前的林启源无异,林致选择了包车。
这次的司机是一个女司机,看着林致一个人,便不停的跟她唠嗑。离东皇镇明明还有几个小时的距离,林致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司机跟她聊着天,她才觉得缓和了一点。
六个小时之后,付了钱,笑眯眯跟司机说了谢谢。林致从车上下来。入眼是陌生的环境,听到的是陌生的乡音,呼吸着陌生的空气。她却觉得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好像已经见到了那白衣少年一般。
没有从林启源那里拿到地址,没有任何线索。她打算寻着自己的记忆去找。不知该说是天真还是愚蠢。象牙塔长大的孩子不知世道险恶,偏还有一样胆大的姐姐助她一臂之力。
林致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也低估了边陲小镇的发展速度。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外。她站在客运站外面的大街上,茫然四顾,努力想想起点什么。却是徒劳。连她身后有过一面之缘的客运站,都不是印象中的面貌。
七年过去,什么都改变。包括脑中那个不曾消散的少年,她似乎早就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只是觉得自己再也等不及,又怕再也来不及,只想尽快回到这里,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这样,就又能想起他的模样,就能填补上她心里的惶惑和失落。
她还记得那大片大片的田野,还记得那条曲曲折折看不到尽头的水泥小路,她觉得,找到它们,她就找的到他。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什么田野,什么小路都毫无踪影,她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又找不到出路。
夜幕落下,霓虹闪耀。林致没有再四处寻找。回到客运站,她静静坐在大厅门外的阶梯上,形单影只,像被谁抛弃了在那。坐了一会儿,肚子阵阵发出抗议,她才想起来,上一顿餐还是在火车上吃的了。
林致站起身,走进客运站对街开的一家沙县小吃,填饱肚子之后,她在附近的一家旅行社开了房间,80块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到客运站买了回Z市的客车票。下午,她又坐上了回B市的火车。。。。。。
2011年辛卯年,已经是B市解放军陆军军官学院指挥专业大四毕业生的楚杨,正埋头苦研自己的毕业设计。军校生不似普通大学生,不会出了大学门,茫茫前路难寻,一定醉生梦死一回,才似了结青春。
他们前途坦荡,只要当初是自愿入了军校门、自愿穿上神圣军装的,那坦路之前等待他们的就是所谓理想、所谓抱负,他们只需抱紧满腔壮志。当然,这路,是他们四年军校生活及以后千千万万日夜的军旅生涯堆砌出来的,普通大学生吃不了这苦、受不了这难。
同年四月,林致刚刚迈入高一下学期,最是青春明亮时。至亲至爱之人,却想拉她进万丈深渊。
林启源婚外出轨,被妻子孙雅兰发现。林启源的出轨对象是一个大学老师,三十出头,既漂亮又知性——跟着父母住在家属院里,两家只隔了一个单元。
孙雅兰身子一向羸弱,为着这件事,整个人彻底垮掉了。林阮冷静跟父亲谈判,要家还是要情人。林启源怯懦贪婪,要家又要“感情”。林阮当机立断,把孙雅兰和林致一起接回了她和肖庆准备结婚用的婚房里照顾。
九月,林致升入高二,面临着全中国同级生面临的同一个问题文理分科。
孙雅兰身子还是老样子,气候不好的时节,老毛病还会久久发作。新家又离学校太远,林阮小心翼翼:怕刚刚从父母情变的阴影下走出的林致分心,学业受到影响。替她办理了住校,拿出许久不曾展示过得长姐威严,把林致凶出了家门,逼进了宿舍门。
文理分科,林致上报选择了文科。正合了她那颗七窍玲珑心。
。。。。。。
2012年壬辰年,九月炎夏,林致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倒数第二个学期。高三学子没有所谓寒暑假,那从指缝间挤出的寥寥几日都算上帝的恩赐。高一学生刚刚开始军训的日子,林致已经补习半个月。
午间休息,从食堂吃过午饭。林致如大多和时间赛跑的高三同学一样,没有选择返回宿舍午休,而是立刻沿路折回教学楼。偌大操场,口号声响震天际。林致抬眼看去,四散零落,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地冒着一片片葱头。个个大汗淋漓,脸庞晒得滴血般艳红。最青葱活泼的年纪,一个个却好像即将枯萎一般。
她没有心情去回想自己当年军训的时候是否也如此一般;也没有精力去感慨时间飞逝。高三课业压得她喘不过气,父亲昨晚打过来的电话也让她耿耿在怀。
从家属院搬出来之后,林致从没有主动联系过林启源。偶尔的几次会面,都是林启源挑着周末的时间在她返校回家的路上等着她。关心她的学业、关心她的身体,关心着一个父亲所该关心的。她对林启源的感情很复杂,她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爸爸。
“哎哎,乖乖,你快看那儿。”身旁的李津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话音把她从一团乱麻中拉了出来。
林致顺着李津手指看过去,对面塑胶跑道旁边的一个小篮球场上面,站着两个人,两个背对她们的男人。林致只看得到背影和两人手上燃着的香烟。左手边那个穿着身军装,军帽严丝合缝扣在脑袋上面。
右手边,男人高出旁边的人半个头。上身套着黑色连帽卫衣,下身着一条同色休闲裤,指尖夹着的香烟随意垂在身侧,烟头明明灭灭,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漫无目的摇晃着。背影挺键,身高腿长。直直立在那里,就像戈壁滩里迎着风沙生长的白杨。林致眼睛往下走,看到男人脚上那双白色球鞋,反着光似的,闪了林致满眼。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李津拉着她校服袖子晃了晃。“过去看看去?”林致迟疑两秒,反手拉过李津的手,正要拔脚。对面两个男人却向相反方向离开了。。。。。。
“唉,怎么这样!我还想看脸呢。”李津脱开林致的手,“看这背影,肯定是两块鲜肉。”
林致远远看着,白球鞋攥起拳头重重往另一人胸口上捶了一拳。两人分头离开。
“走吧,还看呢。”
林致回头冲李津笑笑,削肩微耸。“走吧,回炼狱吧。”那语气,又无奈、又调皮。一扫先前迷雾阴霾。
***
楚杨刚出学校大门,李全来了电话。随手把香烟碾灭,扔进门卫室旁边的垃圾桶。
“见到了?”
“嗯,完事儿了。门口呢。”
“三分钟就到。”
“行。”手机揣进卫衣兜里,楚杨松了松肩,活动了下脖子。身后断断续续的口号声又响了起来。楚杨听着,摇了摇头、哼笑出声:“小子们,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轮胎摩擦柏油地面的声音响起,楚杨走进,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车子开动,楚杨大剌剌岔腿坐着,一只手臂挂在身后的椅背上垫着脑袋。
“林子昂还好?”
“。。。。。。嗯,还好,”过了会儿,“不好也得好,掰不过家里人。”
“要我说啊,回来最好。这可是皇城根儿脚下,哪家父母愿让孩子山高水远去受苦。”
“你懂个屁!”
“。。。。。。”李全翻了个大白眼,“是是是,我不懂。你们是个个热血男儿,那抱负!那志向!”李全从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B市军区总医院,日子过得安稳又舒坦。
楚杨不耐,嘶出一声:“找抽呢,想练练?”
李全马上白旗飘飘,只差举双手投降。不过脸皮比城墙坚硬不到十秒又开口:“要说志向,人当初N市军区坚持要你,不比你留校强?你还非要坚守阵地,还不愿意!”说激动了,敲着方向盘。“还好你们首长惜才,知道放人。”
楚杨被他吵得头疼,并指点着额头,漫不经心,透着一股股洒脱劲儿。随他去了。
“还好我知道你心里头那点儿猫腻,不然还以为你热爱北京天安门!舍不得这碗炸酱面!”
楚杨被他说笑,伸手从仪表台拿起烟盒,捏出根烟。低头,点上。脸颊陷进去,又缓缓吐出烟雾,掩映了他的脸,和脸上那点点无可奈何的笑颜。
他又靠了回去,抽烟的手搭在窗沿。似变脸高手,换上一幅无赖样儿。“那你说说,哪个穿军装的不爱北京天安门,不爱咱毛主席?”
李全大声:“切,你就给我装糊涂吧你。几点飞N市啊?”
“7点。”
“行吧,吃羊蝎子?”
“可以~”故意拖长的调子。搭在窗边的手指轻点,抖落烟灰。“跟你混。”
找到目的地,车子加速,引擎轰鸣。带起地上尘土,旋着窝儿跟他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