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要牵手，自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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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三人已经走到灰瓦屋顶房外面。林启源四处打量了一下，泥巴围起的围墙里，一共有三间建筑。中间一有灰瓦封盖的老房子，上下分了两层。左右两边还分布着两间屋子，水泥盖出来的，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老旧。
把人带到门口，楚杨抽出一直让林致牵着的手。“您稍微等一会儿。”说完，转身进了唯一亮着灯光的屋子。
楚牧正坐在瓦斯灯底下扎着风筝。
“爸。”男人听到声响，正准备收拾风筝，空出桌子来吃饭。又听到儿子说：“外面来客人了。”
楚牧奇怪，转过身“哪儿来的客——”
话还没说完，楚杨已经领着林启源和林致进屋了。
楚牧慢慢站起身，待接着瓦斯灯昏黄的灯光看清来人时，他的呼吸稍稍滞住了。
眼前这个身形清瘦，头发半花半白的男人他是见过的，在赵立梅从B市带来的随身物品当中，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和父母的合照，还有一张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丰神俊朗，温和清隽，眼前的男人，身体虽然躲不过悠悠岁月，但神采始终是留着的。
他曾经问过赵立梅照片上的男人是谁，她说是哥哥。但他知道不是。
赵立梅不在屋子中，林启源像松了口气。默默打量着楚牧，两人静立了会儿，林启源先打破了沉默。
“您好，楚先生，我是林启源，赵立梅的哥哥，我从B市来看看她。”
双手揣兜，斜靠在大门一侧门框上的楚杨，听到这话，瞬时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黑如墨，深不见底。
背着小手站在另一侧门框边上的林致开口了：“对呀，对呀，我们来看赵姨。”一个劲儿的点着她的那颗小脑袋。
楚牧缓了缓，扶着后面的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又抬头看了看门边的楚杨和小姑娘，对着楚杨挥了挥手。
“你把小丫头带着去赵婶家吃饭，顺便帮着扎扎风筝。”
楚杨转过身，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看着父亲拧成了川字的眉头便又作罢。
林致听到风筝两字便嚷嚷开了，“漂亮哥哥，我要看风筝！”
楚杨无声和楚牧对峙着。终是转过身对着林致点点头，“走吧。”
出了屋子。少年顺手把门带上了，隔出了两个世界。
屋子里一个，楚牧和林启源。屋子外一个，楚杨和林致。
。。。。。。
乡间水泥小路上，林致紧跟着楚杨身边走着。镇政府财政拮据，千难万难，水泥路也只修了一半，也没有多余的钱安装路灯。老百姓也懂得体谅。不吵不闹。
所以去往赵婶家的路上，楚杨和林致是借着乡间月光在行走的。两人走一步，月亮也走一步。
楚杨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对他来说，夜间白天没什么区别。林致却走得提心吊胆，姑娘年纪小，心思却细腻。楚杨一出屋子就闷声走着，踢踢这里的石头，那里的树根，这么黑，也不看她一眼。
于是收回牵他手的想法，把一双小手紧紧抱在胸前。小脑袋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脑袋里不断冒出奶奶跟她讲过的熊姑婆的故事。
“汪。。。汪汪。”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叫声。
林致惊呼一声，双手一把扯住了身边少年在月光下透着白光的衣角。
“漂亮哥哥~我怕。”快哭一样，带着满满的委屈。
楚杨低头看她一眼，操。
小姑娘嘴巴紧抿着，眼睛里泛着水光。就那么直直看着他。
他一时无措，知道自己一心想着屋里的事儿，疏忽了。
“这只是人家户里喂得狗，不咬人。别怕。”嗓音里带着他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说完，伸出自己揣在裤兜里的手，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去牵，只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望着她。意思是：要牵手，自己来。
林致只停顿一秒，就把手放了上去。弯了月牙眼。“谢谢。”
楚杨不自在的清咳一声，撇开脸，手掌稍稍使劲儿，把林致的手包裹在了掌心。
水泥路面上，两人暗色影子连在一起，一个高大宽阔，一个瘦削清丽，像幅画儿一样。天上月亮说，这是她的杰作。
。。。。。。
老房子里，楚牧和林启源分坐在桌子两边。楚牧给他倒了杯苦丁茶放在桌前，这是乡下人常喝的，清热、祛火。
“你是立梅的哥哥？”楚牧这么问道。
林启源喝了一口茶，只觉舌尖发苦。再也憋不住，脱口而道：“我们从小在一个家属院长大，她。。。就跟我亲妹子一样。”停了一会儿又道：“立梅呢？怎都不见她，是出门了？”
对面坐着的楚牧十指交合放在桌上，沉吟了一会儿，似轻叹了口气。
“立梅十四年前，生下娃儿之后，人就去了。”
林启源手中的搪瓷茶杯跟着他的手一起哆嗦了下。不敢相信似的，睁大眼睛盯着楚牧。呼吸不畅，胸口大幅度起伏着。
楚牧避开他的眼神，又开口道：“也是我的错，一直没有通知你们那边儿的人。但我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她从来不肯让我知道她在B市老家的地址，每次给爸妈写的信，也都是自己跑去寄的。所以我就算想知会一声儿，也找不到人。”
林启源喃喃：“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像是问对面的楚牧，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楚牧又开口说：“她刚到这儿来那会儿，我负责带她。外面的两间水泥房，就是给下放来的知青住的。她刚来，跟谁也不说话，没事儿就跑到山坡上去哭，我只能带着她在镇上到处转转，让她见见她没见过的乡下玩意，她才会开心一点。”
林启源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眉头深深的皱成一团。
“她总是想着能回去的，就这么想着想着，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没了盼头，只能委屈她嫁给了我这个大老粗。”说到这儿，楚牧鼻子蓦地发酸。
又叹了口气：“她跟着我没过上过好日子，虽然她一点儿也没抱怨过。但我想着，她就那么撒手丢下我们父子俩去了，总该是心里太苦，想早点解脱吧。”声音发颤，带着哽咽。
林启源终于抬起头望了望楚牧，看到对坐男人发红的眼眶，又很快的埋下头去，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眼眶跟着发热，强忍了会儿，“楚先生，立梅的墓在哪儿，我明天想去看看她。”
楚牧听到这话，抬手抹了把鼻子。
“行，墓不远，就离这镇子二十公里，明天我就带你去看看她。”
林启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劳烦了。”
“天儿太晚了，我一会儿去把西间房收拾出来，你和女儿就住那吧。地方小了点，委屈了。”
林启源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是我们打扰了，谢谢。”
“那你先歇着吧，我去收拾收拾。”转身出了门。
林启源看着男人微微佝偻的背影，和身上穿着的洗的发白的蓝色工装服，心中酸楚。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
楚杨牵着林致到赵婶家中时，赵老伯正坐在门槛上卷着烟丝。
“烟斗爷爷！”林致认出了老人。
“哎。”赵老伯把烟丝放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起身走过来。
走近了，看着楚杨道：“在你家呢？”
楚杨知道他问什么，抿着唇点了点头。
“进屋吧。”赵老伯牵过林致，边往屋里走便喊道：“老婆子，饭做好了没？”
林致穿着白色小皮鞋的脚刚一跨过门槛，大眼睛就捕捉到了屋里四周挂着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风筝。
眼睛里顿时冒出星星，“呜哇呜哇“喊开了。
身后跟着进门的楚杨双手揣兜，看着屋里荡着马尾辫跑来跑去看着墙上风筝的林致，慢慢弯了嘴角，低笑开来。
赵婶围着围裙从灶房里出来，“哪里来的漂亮女娃儿？”
“是楚杨家客人，从B市来的，来探望小赵。”
赵婶嗔怪的看了老伴一眼：“探望小赵？小赵不早就——”
察觉到老伴儿的眼神，不自在的把下半句话默默收了回去。
楚杨当作没看到。“嘿嘿”一笑，用手抓了抓脑袋，对着赵婶说：“好久没吃您做的饭了。”
一听这话，赵婶双手一拍大腿：“哎哟！还烧着菜呢，看我这记性，饭马上就好啊。”小跑回了灶房。
赵老伯后脚跟了进去。“打两个鸡蛋炒了吧，孩子们长身体。”
“我知道，这老头，这还用你说啊。”说完摆摆手，“出去，出去，卷你的烟丝去，别碍事儿。”
赵老伯笑嘻嘻出来，又坐到门槛上卷烟丝去了。
林致跟在楚杨屁股后面绕着墙转着，听他一个个跟她讲：“这是虎头风筝，这是蜈蚣风筝，这是蝙蝠风筝。。。”
赵婶和赵老伯都是老庄稼人，两人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但两个孩子都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就剩老两口过日子。
赵婶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喜欢的紧，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往林致碗里夹菜，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林致偏瘦，胃口不太好。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奶奶总是想方设法的朝她嘴里喂食儿。
现在却乖乖坐在楚杨旁边，赵婶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小嘴里塞满了东西，脸颊鼓出两个小包子。
含糊不清的向赵婶说到：“奶。。。奶，你做的饭。。。真好吃”
赵婶满眼笑意的看着她：“好吃你就多吃点，啊。”
楚杨在旁边看着，担心她噎食，想拦又怕拂了赵婶的好意，只能在一边儿叮嘱她：“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林致吃得两颊滚圆，向他弯了眉眼。“好，漂亮哥哥。”
“。。。。。。”
“小丫头，刚刚看你那么欢喜，喜欢风筝？”
“嗯嗯，”林致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烟斗爷爷，我家里也有一只风筝，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我爷爷送给我的，就挂在床头。”
楚杨夹菜的手一顿。真巧了。
“那一会儿，烟斗爷爷再扎只风筝送你怎么样？”
“真的吗！谢谢爷爷！”随之而来的是银铃般的笑声。
赵婶也跟着笑开了嘴，“哈哈哈，这丫头，真有意思。”
一顿饭，因为多了个林致，各个都吃得眉开眼笑。包括满心乘着家里事儿的楚杨。
吃完饭，赵婶在灶房洗碗。林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着楚杨和赵老伯扎风筝。
准确的说，是看着她的“漂亮哥哥”扎风筝。
楚杨从赵老伯手里接过一把顶漂亮的竹篾，靠近林致坐下。把竹篾摆在在木桌上，翻转过来。林致看到他手上厚厚的一层茧。
少年从一个老旧的木头工具箱里拿出把小刨刀，在竹篾上慢慢推刨着。林致看到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和突显的骨节。双手托腮，心里纳闷着，他的手为什么跟我这么不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嘀咕出声：“漂亮哥哥的手也好漂亮。”
这话楚杨听到了，坐得远一点的赵老伯也听到了。
楚杨：“。。。。。。。”
赵老伯：“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要牵手，自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