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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无中生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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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国人们笃信风水,深信北贵南富,西贫东贱的说话。家中亲人死后,就算入土为安,定时安葬在家宅南边或是北边方向,以示尊敬。
而现在,苏元纯沿着青古庙的东边走去,蛋黄似的落日沿着东际向西边滑落,倒春寒吹得苏元纯的脸颊冰冷,仿佛冰凌锥在脸上,她已经记不清楚脚下的道路,干巴巴的泥巴小道边长满了稀稀疏疏的杂草,被人无数次的践踏却仍然挣扎着存活下来,在这缺少养分的泥土里扎了个很深的跟。脑海中的记忆不断迸发,上一次到这里时,她才十四岁,跟在母亲的灵柩后面,撒着纸钱,稀稀疏疏一行人,大多屏气凝神,除了她之外,没有谁为她的母亲真心落泪。抬灵柩的汉子说话糙声糙气,一脚踩在泥地上,嘴里骂骂咧咧道:“这是选的是什么鬼地方。”
这是苏夫人选的址,当时的苏夫人泪眼婆娑得握着十四岁的苏元纯的手,哽咽着说:“我的好女儿,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娘亲了。你的母亲葬在苏家的东边,大师说了那是个好地方。日后你若想你母亲了,就去那边看看她。”
好一个风水宝地,说的言之凿凿,听者动容。西贫东贱,在苏夫人眼中,她的母亲不过还是个贱婢罢了。
这个地方,她是许久没有来过了,苏府规矩众多,守卫森严,身为小姐,不得抛头露面,更不可随意出府,若是像四小姐这种受宠的小姐,在夫人面前撒撒娇还有出府的可能。但像她这种卑微的身份,就连见上夫人一面也不太可能。更为可恨的是,母亲身前便不受苏夫人待见,就连她死后也不得安生,苏夫人以大师之言为借口,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前去拜祭,不过好在她在青古庙,也有了偷偷跑出的可能。
今日抄写了那句佛经,让她倍加思念生母,无论如何也要出来循着记忆见上一面。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泥土芳香,鸟啼婉转在枝头之上,靴子踩在干巴巴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的手里拽着几根香烛,是从青古庙里取来的,竹制的香烛柄深深地陷在她手掌心里,有些痛。
这不是梦境,她是实实在在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蓝天白云依次浮现在她的面前。
四周都是苏家的佃田,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得烂漫,正是午饭时分,地中几乎不见人影,一座小小的坟包在一片菜花中露出了头。
苏元纯在菜花中穿梭,枝干磨蹭在她的衣物上,一股股浓浓的菜花香味扑鼻而来。未曾走到坟前,苏元纯停住了脚步,她看见母亲的坟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他的手中正端拿着一炷点燃的香火,插在坟前,静静地站着端详墓碑。
这个男子,生的的确是模样端正,但自己从未见过。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为何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母亲的坟前?苏元纯不解,想向前迈出一步,菜花摇曳发出的响声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他扭头看了苏元纯一眼,深渊似的明眸,剑眉微皱却瞬间舒展开来。他微微昂起下巴,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然后一眼不发地从走掉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这男子样貌端正但十分眼生。苏元纯心生不解,到了母亲坟前,这座简简单单的小坟,坟头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四周的油菜花几乎快要窜到墓碑上,可见平日里也是无人问津。
苏元纯哽咽着将墓旁的油菜花清理干净,静静地看着薄薄的石板上随意刻下的“苏柳氏之墓”,嘴里喃喃道:“娘亲,女儿不孝,平日里也不曾来看您一眼。” 又跪下用力地磕了三个头,她掏出随身带的香烛,用火柴点燃,却见墓旁不起眼的地方,插着一支长长的香,似乎点燃不久。
苏元纯猛地抬头,却丝毫找不到方才那男子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陷在了菜花掩映中了。
这男子为何平白无故地到这里来?他和自己的母亲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苏元纯想不出个所以然,加快脚步跑回青古庙。
刚刚溜进青古庙,还未走进眷斋,苏元纯就听见夫人怒气冲冲地叫嚷着:“把苏元纯那个贱婢给我拎出来。”
难道是夫人知道了自己偷去祭奠母亲的事?还是说那个男子是夫人的耳目,不管怎样。苏元纯见势不妙,赶紧钻进房中,装作是抄写佛经的样子。
夫人的叫嚷声越来越近,已经传到了抄手回廊;“既然你们不告诉那个贱婢在什么地方,那我就亲自请她出来。”夫人将那个“请”字咬得死死的。
苏元纯头脑一发热,正想起身关上门,夫人便用手奋力的一推,险些将门砸在她的脸上。夫人走进眷斋,二话不说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苏元纯的脸上,嘴里骂道:“贱货,口口声声说在庙里反思三月,如今变得越发放肆跋扈了,我今天就把你逐出苏府,永远别给我滚回来。”说罢,夫人又一次高高的举起右手。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
“夫人,等一下。”一直紧紧跟着她身后的守心发了话;“夫人教训自家女儿没事,但这佛堂不是公堂,凡事也要讲个理字。”
这话很巧妙,冷嘲热讽苏夫人是个不讲理的人。苏夫人正欲发作,老夫人终于缓缓开口道:“守心姑娘说的没错,我们也得听听苏元纯怎么说的。”
老夫人难得发一次话,苏夫人勉强咽下这口气,瞪着苏元纯说:“你四妹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吓得不轻,你还有什么话要辩解的?”
四妹妹?苏元意那丫头又找自己什么麻烦了。还让自己平白无故挨了这一巴掌。苏元纯捂住自己滚烫的脸,不解的说:“四妹妹怎么了?”
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苏元纯,苏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着老夫人的面发怒:“瞧瞧你这装可怜的样子,你使歹计推四妹妹下水,好在你妹妹福大命大没出什么事,咱们苏家怎么出了你这样歹毒的女人?”
歹毒的女人?苏元纯有些想发笑,苏夫人居然敢咒骂别人是歹毒的女人。眼前的苏夫人彻头彻尾就是个十足的泼妇,眼睛瞪得圆溜溜,嘴巴大张随时都会喷出一连串的咒骂,竭力向身边无辜的听众喷洒自己的唾沫。
“既然我想报复四妹妹,为何要选择青古庙这种地方,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者,仅凭四妹妹一面之词和母亲您的指责,就想说我干了这等事,是否有些鲁莽草率?”苏元纯按捺住嘲讽之意。
苏夫人冷笑一声:“但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一直在佛堂里抄经!”
苏元纯彻底厌恶苏夫人这种投机帅锅的手段,说道:“整个青古庙又不止我一人独处,照您的说法,凡是没有证人的人都是有嫌疑的,那为何独独逮着我不放?前几次您冤枉我,我看在你是我的母亲,便忍辱负重,而现在你又一次的冤枉我,情理何在?”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突然一声:“娘亲、三姐姐,都是我的错!”从旁屋传来。
苏元纯挑眉扭头,却见苏元意披着一件薄毯,一脸泪痕、披头散发地冲到门前,丝毫不顾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
苏元意哆嗦着说:“都怪我,受了点惊吓就惹得母亲和姐姐不和。”接着,她突然转身抱住苏元纯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好姐姐,妹妹从来没有想过怪罪你,哪怕你说你是无心之举,妹妹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苏元纯顿生恶心,奋力的将手抽出:“苏元意,你别血口喷人,我既不是有意为之,也不是无心之举,我压根没看见你摔了下去。”说罢,她侧着身子上下打量苏元意一番,难以置信的说:“该不是自己摔下去,然后怪别人把你退下去吧。”
“混账!”苏夫人猛地站直身子,却被苏元意拉住,母女两人抱在一起,惺惺相惜。
看着眼前这出戏,守心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个叫悟言的小沙弥,他似乎知道的更多。”守心淡淡地说完,便看了悟言一眼。
悟言说道:“我看见了,四小姐的确是自己摔了下去。”
此语一出,苏夫人和苏元意都瞪大了眼,老夫人见场面终于安静下来,上前一步,摇摇头说:“既然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那便不是你三姐姐所为的。四姑娘,你受了惊吓心神不定的,说不定的确是你脚下一滑溜进溪里,根本不是什么人推你。”
苏夫人眼睛一转,突然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瞪着悟言说道:“你再仔细地想想,四小姐究竟是不是自己摔下去的?”
被守心冷不伶仃地提到佛堂来,悟言早就吓得直打哆嗦,而现在夫人更是毫不掩饰,语气恶劣,眼神恶毒,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撕碎,他胆怯地看着夫人:“我方才见了…..”
“仔细想想!”没等悟言说完,夫人又补上一句,声音比方才愈发高了一分。
悟言垂下头,顿了一下,小声说:“我昨日看见四小姐在摔进溪中,但究竟四小姐身后是否有人,我没大看清。”说完,他低下头,不敢看苏元纯的眼睛。
苏夫人冷笑一声,斜眼看着苏元纯,嘴上振振说道:“既然四小姐也不能证明自己那时身处何地….”
给我赏她二十板子,然后扔出青古庙,从今往后,苏府再没有苏元纯这个不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