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命可贵》上吴

6、006 妒忌生疑

　　次日清晨，苏元纯睡眼朦胧地被守心从床上揪起来，直觉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守心却是精神抖擞，动作麻溜地将苏元纯的衣物递出。
　　“这才隔了一夜，你就将昨晚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守心一边将手中的佛经递给苏元纯，一边说道。
　　苏元纯没有多言，支支吾吾地接过佛经；“今天还是照例抄写一遍吗？”
　　“我也不求多了，你能规规矩矩地给我抄上一遍。我便十足的满意了。”守心依旧是捧出一摞佛经，放置在苏元纯的面前，拿出的却不是宣纸，而是绢布。
　　“我就只剩下这些绢布了，你看着量抄写即可。”守心说完，见没有什么需要叮嘱的，也便走了。
　　苏元纯更加小心谨慎，丝毫不敢怠慢。有了昨日的经验，心态却更为平和，她不再纠结于佛经上字的形状，而是静下心来推敲这佛经上的文字。
　　她现在正在抄写的，是佛经中的经典名句“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看着眼前的字句，苏元纯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她的心思顿然有些模糊，眼角微微湿润，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甜甜的笑容，儿时的记忆喷涌而出。不知道是多少个夜里，母亲倚在门前，痴痴地等着父亲的到来，她白天等，晚上也静静的等着。苏元纯记不太清了，似乎是有一年母亲的生日，父亲难得来访，母亲激动之下打破了一只瓷杯，就连说话都变得坑坑巴巴。
　　若仅仅是这样也便罢了，后来母亲又有了身孕，母亲每天都在自己的耳边念叨，这一次一定是一个儿子，她多么希望自己为父亲添下一个男丁，不是为了名利，仅仅是因为父亲希望多有男丁以后征战沙场。
　　嘉庆元年，新帝懵懂之中登基，继承大统。边陲战事告急，父亲身先士卒，甘然请缨，却不幸战死沙场，噩耗传到家中，母亲骤然昏厥，加上早产心急，最终一尸两命。她那每天心心念念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保住。处理完父亲的后事，苏夫人也将母亲草草地葬下。
　　短短数日之中，苏元纯便失去了两个亲人，她在这个家中彻底是无依无靠了。母亲或者时，尚且心存庇护，用自己瘦弱的身躯阻挡住一切恶毒中伤。如今只剩她孜然一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泪水顺着脸颊往下坠落，滴落在绢纸上，渐渐晕染开来。她猛地一吸鼻子，自嘲地想：“怎么回事，我怎就这样哭了起来。”
　　在夫人诋毁折磨她时，她咬着牙挺直腰板一声不吭，在她病入膏肓还要起身跪着擦地时，她没有落过一滴眼泪。然而现在仅仅是看见了一行文字，她却抽噎不止。
　　“我只是让你抄个佛经，你就这样痛不欲生。”守心突然从身后冒出，冷冷地看着苏元纯。
　　苏元纯别过脸，止住泪水说道：“你不懂。”
　　守心静静地看着苏元纯，突然开口道；“抄完这卷佛经就可以了，今日你祖母和你四妹妹要来礼佛，你也见见她们，别失了礼数。”说罢，悄然离开。

　　一大一小两顶青色的四抬小轿稳稳地停在青古庙门前，一个嬷嬷模样的人弓下身子小跑着进去，低声问一个小沙弥：“去告诉你们守心姑娘，老夫人和四小姐中午要在庙里用斋，让她好生准备些。”
　　见小沙弥跑回庙中，嬷嬷又转身掀起大轿子的帘子，毕恭毕敬地垂下头：“老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从轿子中伸出一只丰腴的手，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腕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淡雅别致，精致的衣袖上绣着莲花的图案，十分素净。那只手轻轻搭在嬷嬷的手上，随即从车上走下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只是神情略显疲惫，嘴唇微闭，目光柔和却透露出一丝光芒。这便是苏府金字塔上的老人---苏老夫人。
　　身后的小轿里款款走出四姑娘苏元意，今日她同样穿着一身素净的白灰色，看起来成熟而有分寸。苏元意扎着一个不失俏皮的发髻，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夫人身后，两人一同进了青古庙。
　　“先去佛堂拜拜，不急着用膳。”老夫人小声地吩咐到。
　　“老奴刚刚也嘱咐了守心姑娘，她们正在准备斋饭，夫人和四小姐只管拜佛。”嬷嬷回答道。

　　青古庙不大，老夫人和四小姐先是去了正殿，这里请来了一尊在南海开过光的白玉观音菩萨，两人一一跪下，用心参拜。老夫人磕头后，仰首端详着观音像，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年纪稍长的尼姑端坐在钟前，老夫人每跪拜一次，便用一个金属的小锤敲击一下，肃穆的钟声响起，发出嗡嗡的响声，直击心灵深处。烛火的轻烟垂直向上，发出檀木的香味，让人闻后心神安定。
　　从正殿出来后，老夫人和四小姐跟在尼姑的身后去了其余几个小殿，也一一参拜了。一行人从眷斋门前路过，守心便差遣悟言过来传话：“老夫人，斋饭都已经备好，请夫人和小姐移步。”说话，领着她们到了饭堂。
　　饭堂早就新置上一张圆圆的饭桌，足可以容纳十人一同进食，上面逐一摆放着精致的斋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饭菜周围安置着几副碗筷。而苏元纯正规规矩矩地站在桌旁候着，见老夫人前来，毫不拘泥地行了个礼；“孙女参加祖母。”接着又给苏元意行了一个平礼：“四妹妹也来了。”
　　老夫人点点头在嬷嬷的搀扶下在正席坐下，突然抬头看了苏元纯一眼：“你也过来坐下。”苏元纯有些意外，还是乖乖地上前一步，坐在老夫人的左手，四小姐一万个不情愿地坐在老夫人的右手边。守心连同几个嬷嬷，都围站在圆桌旁。
　　虽不在苏府，但老夫人也颇为讲究，吃饭前一定要漱口浣手，连带着苏元纯、苏元意两人也跟着用茶漱口。老夫人动筷之前，苏元纯和苏元意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老夫人伸手夹起一筷蔬菜，两人才小心翼翼地就着眼前的菜品吃饭。
　　老夫人最近身子一直不太好，精神不振，吃了几筷子便食欲全无，缓缓地放下碗筷。见老夫人吃好了，苏元纯苏元意也跟着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地看着老夫人。几个跟着的嬷嬷、尼姑纷纷开始撤食。
　　“守心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这三姑娘一向不太懂事，她若是有什么不听话的，你尽管责罚便是，别娇惯了她。” 老夫人趁着撤食之际开始和守心闲聊。
　　苏元纯一见话题扯向了自己，顿时有坐立难安的感觉，偷偷抬眼看了守心，却见守心丝毫不理会她。
　　“三小姐并非不懂事，也从未冲撞过我。”守心一五一十地将苏元纯佛前抄经的事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后，笑着说道：“看来我这三姑娘很是听你的话，既然如此，我还真想看看她的佛经抄写的如何了。”
　　老夫人翻看着苏元纯的佛经 ，突然夸赞道：“这佛经抄写的不错，看来是用了心。”又扭头问苏元纯道：“跟我讲讲，你在这庙里想了些什么？”
　　苏元纯垂下眼睑，屏气凝神：“孙女仔细想了，往日我性情急躁，在这青古庙里呆上一段时日，性子也变了很多。”
　　老夫人听了，心中觉得有些诧异，这三姑娘看起来也没有苏夫人吹的那般不堪。

　　“三姑娘，剩下的佛经你可不用抄写了。”守心说话，便进了厨房忙活。
　　苏元纯待在房中无趣，今日，她要去办一件事。刚走出眷斋，见四小姐一人在庙中闲逛。
　　“我以为那守心会给你布置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是安排你在这里抄抄佛经。”四小姐出言不逊，笑里藏刀。
　　“抄写佛经不是什么大事，但若让四妹妹来抄写，似乎也是件难事。”苏元纯急着出门，不想和她多加争辩，随便应付着回敬了一句。
　　抄写佛经也算难事？苏元意心中不快，伸出手臂拦住苏元纯：“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就那点佛经，我随便抄抄就完事了。”
　　苏元纯皱起眉头，说道：“那有劳你去抄写，我有事，先走一步。”说着，侧着身子，从苏元意的身边走过。

　　讨了个没趣后，苏元意向前走了片刻，见周围竹林幽静，一条小溪穿林而过，溪中水流湍湍，好奇地俯下身子，突然感觉自己身后一空，被人猛地推进了溪里，溪水并不深，只是到了腰间，苏元纯在水中扑腾了两下，站直了身子，在溪水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顿时惊动了老夫人、守心等一干人等，嬷嬷跑在前面，惊慌失措地看着。
　　“是苏元纯，是她吧我推下来的！”苏元意浑身湿透，蓬头垢面地哭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