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命可贵》上吴

5、005 佛前抄经

　　这一日，苏元纯早早醒来，没有人烟的古庙外鸟啼婉转，偶有人声，显得实在不真实，简单收拾床铺后，她便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事可做。眷斋的房中放着不少的佛经，但苏元纯没有心思去翻阅，况且也看不太懂，便踱步到了昨日不曾到过的其余耳房。四处转悠之际，苏元纯见青古庙炊烟袅袅，熬粥的香味飘荡在整个耳房。方才知道到了早饭的时间，便循着香味到了厨房。
　　柴火噼里啪啦地溅起火星，吞吐着热气，见锅中的米粥开始翻滚冒泡，守心从坛子中捞出一小碟泡菜，淡粉色的萝卜浸泡在汁液中，倍现晶莹剔透，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苏元纯屁颠屁颠地跟在守心身后，帮她架柴支火，却弄了一身的灰。守心好气又好笑的说：“粥都煮熟了，还架什么火？浣手吃饭吧。”说完，守心支出身子，冲着门外喊了一句：“孩子们，都过来吃饭了。”
　　几个小沙弥嬉笑着钻了进来，却皆有序地等着守心盛粥，守心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碗，满满地盛上，然后递给一个个高的小沙弥：“好孩子，先给师父送去。”小沙弥小心地端着瓷碗，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给苏元纯递过去，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的随意。”

　　守心性情和蔼，但颇具权威性，那些小沙弥都围着她绕圈，也很听她的话，皆跑去做事了。但守心独没有安排她做事。
　　苏元纯吃完粥，问守心：“我该做些什么？”之间守心一言不发地递给苏元纯一摞佛经；“抄了。从头到尾便只这短短两字，说罢便转身出了佛堂；“跟我来。”
　　苏元纯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守心的身后，随她走进一家宽敞的佛堂。几盏莲花灯隐隐颤动，投射出橙黄的光芒，温暖而让人感觉安心。一张小小的檀木桌上，整齐排列着一叠洁白的宣纸，一直未曾用过的毛笔，和一块乌黑发亮的墨砚。
　　“在这坐下。”守心指了指檀木桌下一块小小的垫子，上面素净地绣着一朵莲花，但看起来薄得弱不禁风。
　　苏元纯犹豫地盘腿坐下，只觉得屁股在青石板上膈的生疼，不管怎么更换姿势都觉得十分不舒服。翻看眼前的佛经，苏元纯心中更是不解，她虽不是父疼母爱的小姐，却自幼识字习字，何必差遣她抄写佛经？继续往下翻看，苏元纯突然发现，薄薄一本佛经，原以为不多，却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眼前的墨汁乌黑发亮，是上好的和南产的墨，狼毫小笔蘸足了墨汁，在雪白如绸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迹娟秀。
　　“仔细些，一个字也不许抄错。”守心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苏元纯被守心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纸上被毛笔点出一个墨团，她有些懊恼，心疼的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扔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抽出一张绢纸。
　　第二次下笔，苏元纯比刚才仔细了许多，一丝不苟的盯着书上的文字，只觉得书卷上的字一会变得很大，一会变得很小，过了许久，发现自己已经眼花缭乱，眼睛酸痛得几乎睁不开。
　　苏元纯仔细一看纸上抄写的字迹，虽然完整地抄写完毕，但字迹实在让人不忍直视。歪歪扭扭，一个大一个小，十分不美观。
　　这样是不可以随便应付了事，苏元纯重新开始抄写，这第三次下笔，比起前两次顺利了许多，为避免自己心思沉重，她便以轻松的姿态愉悦的面对，不去想着写不好抄不完会怎样，而是开始慢慢品读这些语句，心中颇为舒畅。
　　期间，守心过来唤她吃饭，苏元纯却是埋头苦干，丝毫不受干扰。只是摆了摆手，摇摇头继续抄写，
　　“这姑娘，是入了迷了。”守心心中偷偷想到，便不再询问苏元纯，而是简单拿了些果盘和甜茶送到苏元纯的桌边，嘱咐了庙里的小沙弥别去玩耍烦扰。
　　这一日苏元纯终于是抄完了第一本佛经，待到她将一摞佛经全部抄完，天色已是黄昏。她站起身来，转了转脖子，直觉得浑身酸痛，胳膊仿佛灌了铅般沉重，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这一天的抄写，自己是滴水未进，滴米未食。
　　苏元纯端起桌上的甜茶灌了一大口，想到中午时守心应该会留下剩菜，便转身出了佛堂去寻些吃食。

　　“悟言，你快些藏好了，等数了二十声，我就来找你。”年级看起来颇小的小沙弥用手背遮住眼睛大声的喊道。
　　另一个胖胖的小沙弥拔腿便跑，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悟语，太阳落山你都找不到我，到时候可别哭鼻子。”说罢，他四下张望，看见一间亮着灯光的小屋，门微微虚掩，便一跟头栽了进去，蹑手蹑脚、屏住呼吸，突然发现桌上的烛火尚未熄灭，便深吸一口气吹熄烛火，钻进一个卧在墙角的箱子中，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四”、“三”、“二”、“一”……
　　悟语大声地报完数后，便四下寻找，果真寻到了这屋来。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悟语有些犹豫、害怕，试探着向里面走了几步，越往里走，便越发没有阳光的照射，干脆伸手不见五指。悟语心中害怕，嘴上仍然挣扎的喊道：“悟言，你快出来，我看见你了。”话还未说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悟语猛地回头，却在转身之际，听见“哐当”一声，悟语身后的檀木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不敢仔细去辨别，而是颤抖着跑了出去。

　　苏元纯从厨房端着一份花卷和一份菜心回房，刚走到回廊处，就见悟言、悟语怔怔地候在屋外，垂头丧气。悟语抬头瞥见了苏元纯，心虚地低下头，绞着手指，一言不发。悟言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告诉苏元纯：“纯姐姐，我们错了，不该进你的屋子玩耍，还打湿了你抄写的佛经。”
　　苏元纯一听此话，猛地瞪大了眼，将手中的盘子塞给了悟语、悟言，自己冲了进去，却之间一桌子被甜茶打湿的的绢纸，上面的字迹被水尽头的宛如墨团。
　　守心淡淡的说：“苏姑娘，佛经今日你抄了几卷？”
　　苏元纯支支吾吾半天，方才说道：“我本抄完了一卷，但…被打湿了。”
　　“我不是问你怎么抄写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今天抄了多少。”守心平静的看着苏元纯垂下的脑袋。近乎苛刻的说。
　　苏元纯屏住嘴，过了半晌摇了摇头。
　　“没有拿出手的佛经，我便是默认你没有抄写。”守心淡淡的说：“既然没有抄写佛经，便是对佛祖最大的不敬，如果你觉得我安排的事情可以不用完成的话，我明日就去告诉夫人，你苏三小姐不稀罕待在我们青古庙，让人把你请回去便是了。”
　　刹那间，不知是委屈还是不满，统统充盈在苏元纯的胸口，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守心说道：“我没有错，佛经我的的确确是抄了，是悟言和悟语他们不懂事才打湿了我的佛经，我何时对佛祖不敬了？”
　　守心盯着苏元纯的眼睛，突然笑了：“苏姑娘，你若是真没做错什么，又怎会到这里来？还是说，到现在了你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苏元纯斩钉截铁地说道：“君子无罪，怀璧有罪，我到青古庙来，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我并不觉得今天我做错了什么，你若是真想告诉夫人，我也不会拦着你。”
　　“你离开屋子却不锁门本身便是一个错误，再将装了水的水杯放在书卷旁更是一个错误，今日你是走了运，悟言撞翻了你的水杯，若是你自己不小心打翻了书卷，你还会觉得自己没有错吗？”守心突然发问，声色俱厉，又继续说道：“我既然是青古庙的人，自然只欢迎心怀佛心的人，苏姑娘若因别有心思才委身于此，我劝你不留在这里也罢。”
　　守心说完便转身离开。
　　苏元纯回到眷斋，她心有不甘，脑海中不停浮现出在苏府的情形，苏夫人的叱骂，四小姐的白眼，那是个永远也得不到温暖的地方，她觉得守心说的没错，一直以来，她总是觉得自己没错，永远是没错的那一个，却从未想过在自己身上寻找问题。
　　守心这个女孩看起来毫不留情，却…有点意思，苏元纯坐起身子。咬着牙，一口气抄写完一卷，连夜敲开了守心的房门。
　　守心衣衫整洁地打开门，似乎早就知道苏元纯会来，依旧用她那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注视着：“如果你是来求我不要赶你走的话，我劝你还是省了这个功夫。”
　　“今天的事的确有我不对的地方，这是我补上的佛经，守心姐姐过目。”
　　守心却压根没有接手，只是淡淡地说：“明天早上，你继续去抄写佛经。”
　　苏元纯回到房中，蒙在被子里一觉睡到了天亮。